“绝无欢，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今天你是插翅难飞！”
“掌门，快下令杀了这个女人吧！”
“对，杀了她！正邪势不两立，想当年魔教害死了我们多少人，一定要把他们斩草除根！”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包围圈不断缩小。
山巅之上，绝无欢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崖壁，右手持剑，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她的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脸也明显瘦得脱了形，眉眼间却不失神采，清澈透亮的眸子里倒映出站在队伍中间的男子那一袭清隽俊秀的影子。
她没有束手就擒，也未展开殊死一搏，她的目光越过人群，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直到地老天荒。
身中剧毒，无药可医，已经苟延残喘了一个多月，如今也差不多该灯尽油枯了……
这口气至今还吊着，是在等你向我挥最后那一剑吗？
也好，反正是我欠了你楚千寻的，这最后一剑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了断。从此，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绝无欢慢慢移开眸光，幽深而漂亮的眼睛宛若一潭秋水，安然地望向头顶上的天穹。
天空中布满了厚厚的黑云，阴霾压抑。
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山间的狂风吹得楚千寻白色的衣袂猎猎作响，眼中那一抹凄艳的红令他心惊。
楚千寻亦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绝无欢，半晌才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绝无欢，你也有今天！”
短短一句话，八个字，却是一字一字从楚千寻的齿缝里挤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简直耗尽了全部心血，耗干了全身力气。
楚千寻没法不恨，恨魔教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更恨她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
如今魔教已是穷途末路，这个利用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中的女人也要死了，可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感到快意呢？
“人都免不了一死，只不过我比你们先行一步。”绝无欢轻描淡写道。
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剑也拿不稳了，然而眼神仍旧和记忆里一样，淡然安静中透着倔强。
两人相对而立，咫尺之遥却远如天涯。
楚千寻目光锐利，像是要把面前人此刻的狼狈样全都刻进脑海里。
“是啊，人都是会死的……”楚千寻低声喃喃着，突然抬头冷笑，“既如此，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自行了断吧。”
说完，他将自己的长剑扔了过去。
其他修仙门派的宗主和长老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谴责让这歹毒魔女自我了断太便宜她了。
楚千寻微微抬手，大家立刻闭上嘴巴，再无喧闹议论之声。
论修为，楚千寻是众门派中最高的；论功绩，铲平黑焰教也是他的功劳最大。关键时刻，还得指望他扛起大梁。至少在目前，众人还不敢明面上对这位年轻的掌门人说三道四。
这是千寻的剑……
绝无欢盯着地上那把剑在黑沉沉的天幕下泛着隐隐的雪光，刹那间，目光变得温柔如水。
这把剑是当年他们俩在伏龙谷时偶得的。千寻爱剑，总是抱怨没有上好的材料打造一把绝世宝剑，于是她就孤身前往伏龙谷打算斩杀那条传说中的赤龙，用龙骨铸剑。这一去差点没能回来，幸好楚千寻及时赶到，两人配合默契，一起诛杀了赤龙。
千寻这把剑正是用龙脊骨锻造而成，出鞘的瞬间便会亮起一道耀眼光华，声如游龙长啸嘶鸣，因而得名“龙吟”。
而现在，他却让她用这把承载着两个人所有美好记忆的“龙吟”，引剑自刎！
也罢，我骗了你，你拿走我的命，从此两不相欠。
绝无欢默默地拿起那把剑，千寻的剑仿佛有千斤重，她觉得自己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直到指关节泛出了青白色。
直到剑柄握得掌心疼痛……
那一道耀眼的雪光照着绝无欢的脸庞更加惨白，好像下一刻她就要从世间消失一样。
剑梢锋利的刃面映出她乌黑的眼眸，耳畔好似传来沉郁悲凉的浅斟低唱……
龙吟，是你在呼唤你的主人吗？可是这一次，千寻是要用你来取我的性命呢！
就在绝无欢注视着龙吟剑的时候，楚千寻也在看着她。
毋庸置疑，他是痛恨这个魔教女人。就像当初对方在月光下弹奏七弦琴，那样空明纯净的琴音，谁能想到是一场精心设计？
可当看到绝无欢已消瘦到如此程度，脸色白得如此可怕时，还是不由得心悸。他冷冷地看着她。
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只剩下了恨，只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扒皮抽筋，碎尸万段，可为什么，此刻的他却莫名感到一种剜心剔骨的痛？
蓦地，绝无欢突然问道：“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哪怕有一点点？”
楚千寻微微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时已是满目嘲讽的笑意：“你死了，天下少一害。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难过？！”
“那就好……”绝无欢笑得风轻云淡，“如果你伤心，我反而会看扁你。”
说完，她看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再次落在楚千寻的身上：“记得你问过我，这辈子有没有最爱的人……当时，我回避了这个问题。现在我快死了，不妨告诉你答案吧。”
握剑的右手慢慢抬起，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缓缓移向脖颈。
“答案是……没有。我绝无欢此生，从未爱上过任何人。”
霎时间，楚千寻像个人偶一般呆立在原地，只是死死盯着目前的女子，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就在这时，绝无欢忽然猛吸了口气，剑锋一转，径直刺向自己的心口，以一种残酷而决绝的方式……
我用我的心，来偿还这份情。
血花飞溅，那一瞬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血红铺天盖地，灼伤了楚千寻的双眼……
……
“我去，怎么又停在这么销魂的地方！”顾小白掀桌大吼，一怒之下差点把手机砸了。
周围一下子静悄悄的。
她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发现不计其数的脑袋都纷纷转向了自己。
多媒体教室里，电风扇呼呼吹着，此时正是文学院的学生上选修课的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恨不得咬舌自尽。
完了，上课看小说也就罢了，偏偏看得太投入竟然出口开骂，还骂出了声！
这下可以想象，接下来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中文系副教授张晗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走下讲台，来到顾小白的座位前，面无表情地问道：“请问同学，对我的观点有什么意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