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大殿上,当白子画和笙萧默御风而来时,世尊摩严已在大殿就坐,客席之上,东方彧卿从容的坐着。
“子画,异朽君说有要事,非要见你不可。”摩严看着在掌门尊位坐下的白子画,原本凝重的神色稍有缓和。
白子画的看着东方彧卿,此时,这个人依旧挂着温和而又疏离的笑容,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恣意风流,一如从前。
“异朽君,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我?大学士还是异朽阁阁主?”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对于突然出现的东方彧卿,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谁都在意外,但却也一直有足够合理的解释存在。因为糖宝在,他来看她,理所当然。还有就是,花千骨也在。
“我以什么身份来长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骨头希望我用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东方彧卿直视着白子画冰冷的颜色,此时,这位长留上仙的眼中折射出的寒光如冰碴般。
“异朽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笙萧默已经感觉到周身气温的下降。
“我是来向长留上仙提亲的。”东方彧卿扬起了脸,平静而又镇定的说道。
白子画倏然抬起低垂的眼眸。
“你说什么?”笙萧默吓了一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异朽君,长留大殿,岂是你胡言乱语之地!”摩严也变了脸色,无数个推测东方彧卿的来意,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这一点。
“我是来向白子画上仙提亲的,恳请上仙将爱徒花千骨许配给我。”东方彧卿神情自若的盯着眼神凌厉的白子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相信,自己在此刻已被千刀万剐。
笙萧默和摩严都是一震,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除了望着如千年冰雕般坐着的白子画,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此时,白子画一动不动的坐着,东方彧卿再次重复的话像利剑一样刺在他的心上,令他整个身体都猛然间绷紧了,脸孔都有些僵硬,愣了一小会,突然冰冷的说道,“花千骨是不会嫁给你的,异朽君,不要再把心思动到她的身上!”
东方彧卿冷笑了一下,“敢问这是上仙的意思还是骨头的意思?”
“我的意思又如何,她的意思又如何?花千骨是我的徒弟,无论是谁的意思,都无关你的事。” 白子画的声音冷的仿佛能掉出冰渣,眸子一片漆黑不见反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我与花千骨早有婚约,我曾承诺与她,等我高中之后,就迎娶她进门,当年破庙之中,我还请过上仙做证婚人,东方彧卿恳请上仙不要拆散我和花千骨既定的婚约。”东方彧卿置若罔闻,依然盯着白子画,他的眼神中却并非愤怒也无挑衅,而是一种复杂的、难以描述的神情,似乎让人无可捉摸。
“子画,此事当真?”摩严面色不善的看着两人。
白子画没有说话,此刻,他淡然的双目中清澈淡漠的眼波已不复存在,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冲,一脸的杀气。要不是理智的心紧紧地控制着的双手,他的愤怒一定会把这个人狠狠抛出大殿去,就像丢一件废品般绝决。
“异朽君,你说你和花千骨有婚约,那婚书呢?”笙萧默连忙起身问道,他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和骨头之间,不需要这种世俗的东西,儒尊如果不信在下所言,何不直接叫骨头到这大殿之上,一问便知我东方彧卿是否撒谎。”东方彧卿依旧挂在淡淡的笑容,语气不徐不疾。
“十一,你去叫花千骨过来。”摩严厉声说道,示意候在大殿的落十一。
“是,师父……”
“花千骨不会来的”不等落十一举步,白子画便制止了,语气平静无波,却潜藏着极大的愤怒。
“白子画,你是骨头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忍心亲手毁了她的终生幸福?”东方彧卿笑容已经敛去。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就是你们给我和她定义的关系!宽大的袖袍下,白子画的双拳渐渐握紧,一颗心在黑暗里慢慢沉了下去。但不是绝望的沉沦。而是充满着愤怒,整个身心都好像被熊熊烈火燃烧着。
“东方彧卿,花千骨会去偷盗神器,最大的推手是谁你很清楚。我的徒弟,不会再和异朽阁有任何瓜葛。”
“白子画,何必冠上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让我见骨头,因为你在害怕。”东方彧卿开始咄咄逼人。
突然,“砰”,谁都还没看清白子画是何时出手的。此刻,东方彧卿手上的折扇除了短短的扇柄,便再无他物了。
摩严几人瞪大了双眼,非常震惊。
但是,白子画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震惊, 这是他头一如此动怒到失控的地步,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但若不挥出这一掌,他实在不知如何才能宣泄此时此刻的愤怒和郁结,他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确实,他在害怕,花千骨曾两次用东方彧卿为掩饰,承认自己动情的对象是他东方彧卿。现在她不肯修仙,又一再的求去,或者,她早就已经在他和东方彧卿之间重新做出了选择,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她后,她便重新选择了。而自己却用着这可笑的师徒名分,强逼着留她在身边,禁锢着她,不肯放她走。所以当东方彧卿再次出现,他怎能不怕!
“我的徒弟,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休想见她!”
“如果我非见不可呢?”东方彧卿挑衅的对上他愠怒的双眸。
横霜出鞘,白子画瞬移到东方彧卿的面前,手中光剑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首异处。
“子画,师兄”摩严和笙萧默大惊,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白子画会如此失控,想靠近,却发现被白子画周身四溢的仙力震的根本无法靠近。
“你尽管试试。”
不得不承认,王者的风范,不是任何人都有的;也不得不承认,面对一个拥有王者风范的人,是没有办法不低头的。
一时间,东方彧卿除了迎视着他,别无他法。
“子画,你何须如此动怒?”近乎咆哮,白子画磅礴的怒气让人几乎呼吸困难,摩严此刻拿不准他的想法,但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扩大,“异朽阁虽然行事诡异,但这二十年来也并无做出危害六界之事。既然异朽君来提亲,你何不问问花千骨自己的意思?你确是花千骨的师父,但这婚嫁之事,也不能由你包办!”
我是她师父!我是她师父!我是她师父!又是这这个身份!
白子画觉得身体一阵发冷,手中的横霜似乎有千斤重般,然而他没有移动半分。
东方彧卿同样镇定的站着,周身被强大的杀气包围,他却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在赌,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赌赢了,他也许可以赢回花千骨,可是,如果输了……此刻,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疏离的笑容。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东方彧卿,从来都是安静冷漠的微笑,对任何人事都冷眼旁观,而将自己应有的喜悲置身事外,即使身处人群,也依然会散发出一股疏离之感。然而,冷眼人情的异朽阁阁主机关算尽,却唯独少算了自己对花千骨的真实感情。
“师兄,千骨还在禁足受罚,婚嫁之事,实在不是时机。”看着剑拔弩张的几人,笙萧默心里更加不安,“掌门师兄,大师兄说的也有道理,或者我们先请异朽君回去,等你问过了千骨之后再议。”
“我的徒弟,不用你们任何人操心。”白子画冷冷的开口,垂着眼睛,目光笔直,却带着那么强烈的压迫感和排斥感。
“你……”摩严气的身体在抖,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只要是关于花千骨,这个对什么都淡漠的师弟会变得如此失常,甚至一次比一次严重。气愤和惊恐,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师父,不要,不要伤害东方……”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殿上的几人猛然侧目。
“骨头!”东方彧卿惊喜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花千骨,映入他眼中的是那让人心疼的急剧削瘦的身影。
骨头,这段日子,你到底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你整个人都瘦了,难道我还是来的太迟了?
“师父,东方他是好人,求您不要伤害他。”花千骨只是将视线在东方彧卿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整个人匍匐在白子画脚下,她轻易的靠近了白子画。她不知道东方彧卿做了什么,会让师父动怒如此,会在长留大殿上亲自用横霜相待。可是,他是她朋友,是一直关心照顾她的朋友,她做不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东方彧卿是好人,异朽君呢?”白子画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冲,几乎把持不住,是谁,又是谁把他的小骨带下绝情殿?
“小骨不知道,小骨只知道不论是东方还是异朽君,都是小骨的朋友,他们都没有伤害过我。”花千骨红着眼眶看着满脸怒容的白子画,她知道,师父从来不喜欢东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真的是她的朋友,她无法让自己对他不管不顾。
“骨头,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无憾了。”东方彧卿的心一阵悸动,傻骨头,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你还是要对我这么善良?
“你知不知道你偷盗神器,犯下大错,就是东方彧卿一手促成,如此腹剑之人,你还轻信!”白子画感觉自己已经到达失控的边缘,小骨,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无条件的去信任他?
“师父,偷盗神器是小骨自愿的,不关东方的事,求求您,不要伤害他。”花千骨本能的伸手拉住了白子画的广袖,满目祈求之色,从没见过师父这么冷酷无情的模样,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东方彧卿。
“花千骨,你可知今日东方彧卿为何会来长留?”摩严突然冷冷的开口。
“弟子不知。”花千骨顿了一下,被摩严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了下,确实,自己一直求师父不要杀他,可是竟还没弄清,东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留。
“东方彧卿是来向你师父提亲的。”摩严说道。
“提亲?”花千骨大骇,倏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温和笑意的东方彧卿和面色冰冷的白子画。
“东方彧卿求你师父将你许配给他。”摩严眼角的余光扫到白子画愈发冰冷的眉眼。
“这,这怎么可能?”花千骨大震,东方,你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
“幽若拜师当日,你亲口承认爱上了东方彧卿,现在他来提亲,不该正随你意,你怎么一脸如此震惊的模样?”摩严轻蔑的说道。
“我……”花千骨心里颤动,下意识的去看摩严铁青的脸色,意识到了事态的复杂。
“小骨,未经我许可,你竟然私自下绝情殿,你忘记你在受罚!”白子画意识到摩严的用意,大声的呵斥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绝情殿一步。”
“白子画,骨头只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囚犯和佣人,她犯的错早就在诛仙柱上领罚,你凭什么囚禁她?”听到白子画如此严厉的训斥,东方彧卿温和的面容渐渐阴暗。
“我的徒弟,如何惩罚与你何干?”白子画周身冰冷。
“骨头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你说干不干我事?”东方彧卿面色愠怒。
横霜寒光闪过,白子画微微上前一步,杀气将两人紧紧环绕。
“师父,东方,不要……”花千骨吓的更加拽紧了白子画的广袖,仿佛她用力一些,便能制止住师父的怒气。
“花千骨,我再问你一次,东方彧卿在向你师父提亲,你到底愿不愿意?”摩严随即疾言问道。
笙萧默看到胆战心惊,却苦于无法接口。
“我……”花千骨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摩严的咄咄相逼是在试探自己当日是否撒谎,不,绝对不能害了师父,绝不能让师父的一世清誉毁在自己的手上,“弟子愿意,弟子与东方两情相悦,弟子恳请师父将弟子许配给东方。”花千骨哭着对白子画磕下头去,“求师父成全,求师父成全……”
“两情相悦?!”看着眼前落泪的女子,白子画一阵晕眩,你是多怕我杀了他?小骨,你爱的人,不是师父吗,为什么你现在告诉我,你和他两情相悦?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他此生最深爱的女子此时竟跪在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个人?
喉头一片腥甜,生生咽下。紧紧握拳的指节泛白,左臂绝情池水的疤痕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两情相悦?你和他!你甚至不愿再修仙,也是想和他做对普通凡人?
终于,理智在这个时候溃败。
你想离开我,想抛下我,去别的男人那儿,东方彧卿?
休想!绝不可能!
须臾之间,白子画一把抓住她的手,御风便飞出了长留大殿,向着绝情殿飞奔而去。
“子画,掌门师兄,骨头”留下震惊的三人。
笙箫默心里惴惴不安,低头叹息,今日殿上种种,加上之前千骨不愿修仙一心求去,他设想了白子画各种可能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激烈至此。
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凡事压在心里最易出事,一但有导火索,便会再也承受不住,加剧爆发。
只是,此刻……他不安的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摩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