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路过学校门前，见李浩宇和程家辉正站在路边说话，我停下车问他们准备到哪里去，程家辉说要回家，我“哦”了一声想起来今天是周未，我客气了一下对程家辉说：“那我送你回去？”
我以为程家辉会客气一下说不用送了，我顺势就不送了，把他顺路送到公共车站就行了，毕竟临水村离这有近十公里的距离。没想到程家辉听我说要送他非常高兴，拉了李浩宇就上了车，李浩宇也兴高采烈的跟着上了车，我转头看着这两个孩子一下笑了，到底是孩子做假的心思少。
临水村位于清北县的西面的玉溪河东岸，离县城不到十公里，是进入南山的必经之处。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临水村，到了临水村整个村落都掩映在绿树丛中，特别是村中间的一条主路两边树木高大葱郁，由于早几年开展的新农村建设，村里的路面都进行了硬化，家家户户排列有序，房前屋后村民根据自已的喜好种树种花，因此放眼望去觉得这个掩映在绿树中的村子干净整洁。此时已有农家小院升起袅袅炊烟，时不时有农机的轰鸣和牛羊的叫声传入耳中，使整个村子有种说不出的温馨祥和。沿着村中间主要道路向西行走，程家辉一直把我的车指挥到村子最西南角的一座院落前停下，因为是在村里的最西南角，这里的地势又能稍高于东面，中间有个缓坡将他家的院子离别的人家拉开了一段距离。
院中面南背北一溜六间砖房，东头有一间碳房，西头还有一间很大的草棚子，虽说是砖房，但房屋已经旧了，显然这幢房子起码盖了有十几年了与村里新盖的房子明显不同。
我们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新蒸馒头的香甜味，这家的主妇已开始准备晚饭了。
程家辉进院就大声喊：“奶奶，奶奶”，只见一个六十多岁，肤色微黑，精干利落的老妇人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见到我和李浩宇稍稍愣了一下，程家辉赶紧介绍说：“这是李浩宇和他妈妈”。
老妇人脸上立即展开了更加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早就听程嘉辉说起你们，他还经常到你家去麻烦你们，你们家人对我们程家辉那么好，我们早应该去好好谢谢你们的”，她边说着话边把我们往屋子里让。我们进到屋里，一进门是个客厅，两边各有一间卧室，客厅后半截是厨房，此时锅里正蒸着馒头，整个屋里都弥漫着一股馒头的香甜味。房间收拾的非常干净整齐，可见女主人是个勤快利索的人。
我刚坐下，程家辉的奶奶就对程家辉说：“快去抓只鸡”，随后又对我说：“我去院子里摘些菜，今天你们就在这里吃饭”。
我一听赶紧又站起来拦着说：“不麻烦了，我们是送程家辉回来的，坐一会就回去了，你们不要忙了”。
“那怎么能行，我们程家辉经常到你家去麻烦你们，你们都到家里来了哪能饭都不吃就走呢，今天说什么都要吃了饭再走”老妇人拉着我固执地说。
程家辉也拉着我的胳膊眼睛盯着我认真地说：“阿姨，你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了饭再走，要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到你家去了”
听程家辉这么说话，我笑道：“你这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你才多大个人，就来这一套”。
程家辉眼里露出渴求的神态，有些撤娇地说道：“阿姨，你留下吗？好不好？”
他的眼神突然让我有一丝的心动，我一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骄傲和倔强，而此刻眼神中的那种渴求让我从心底里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此时李浩宇听说要去抓鸡，马上跃跃欲试地站在旁边帮衬道：“妈，我们留下吃了饭再走吗，我和程家辉去抓鸡”。
看着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我无奈地笑笑说：“好，我们留下，你们去抓**”。
李浩宇高兴的一转身先跑出门，站在门口喊道：“抓哪只鸡？”
“你们能抓到哪只算哪只，抓公鸡”程家辉的奶奶在后面喊道。
见两个小伙子把院子里的鸡撵的又飞又跳，我和程家辉的奶奶到院子前面的菜地里去摘菜，现在已是深秋，菜园子里的菜也不多了，但足够一家人自采自食。
李浩宇他们连追带挂撵的抓了一只半大的公鸡，程家辉奶奶说这是今年的公鸡，正好爆炒了吃。我们站在一边看着程嘉辉奶奶手脚麻利的烫鸡拔毛，我问程家辉奶奶：“程家辉的爸爸呢？”
“他和他爸出去打草去了”老妇人边拔毛边说。
“程嘉辉的妈妈呢？她也去打草了？”我问道。
程家辉的奶奶迅速地看了程家辉一眼，立即闭口不言，借口说要再拿个盆子转身进了屋，而程家辉则沉着脸在一旁一言不发，我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碰触到这家人的痛处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连李浩宇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只是拿睛看着我默不做声了。
看见程家辉奶奶拿着盆从屋里端着清水出来，把拔完毛的鸡在清水里洗，我问道：“你们家的房子怎么盖在这个村角上，离别的人家挺远的？”
程家辉奶奶得意地说：“当初划宅基地时，程家辉的爸爸就要的这个地方，说这里离谁家都远房前屋后宽敞，放农机方便，你看我们家这么多大农机都有地方放，草垛也有地方堆，现在别的人家都看的眼红的很”。
看着这个老妇从说起自己儿子时的得意神态，心想程家辉的爸爸小时候肯定被这个妇人宠的不轻，我初次见到程家辉的爸爸时就对他眼神中时不时流露出的那股子傲气感到奇怪，一个在地里风吹日晒在世俗的眼里最没有地位的农民怎么会有这种傲气，现在有答案了：从小被夸奖宠惯肯定是原因之一。
于是顺着她的话说“你儿子确实有先见之明”
“程家辉他爸小时候可聪明了，可惜就是不爱学习调皮的很，脾气又倔，谁也管不了，别的什么都一学就会，你看，什么农机他看别人开一会就学会了，我们家是我们村里买大农机最早最多的，我们家的砖房也是我们村里盖的最早的。你别看现在村里有的人家房子盖的漂亮，我们家住砖房那会他们都还住在土块房子里呢，如今才有几个钱就烧的很了？把房子盖的那么花哨，根本不实用”。
听着老人面带不屑，但又略带醋意话语，我心里想这个老太太年青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厉害角色，在家里绝对是当家做主的人。
老人手脚麻利地在厨房忙碌，我看帮不上忙就来到院子，听见有拖机开到院子附近的声音，我向大门口望去，拖拉机停在门口，程家辉的爸爸程少杰走了进来，看见是我站在院子里，愣怔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很热情地说：“你来了，程家辉没有给我们说你要来”。
“我是在路上碰见程家辉顺便送他回来的，你们去打草去了？”我没说。
我看了看院墙外已高出院墙好多的大草垛问道：“你们家养了多少牲畜，要打那么多草？”
“我们家养的牲畜不多，养了两头牛，十几只羊都让别人家代放着呢，我打这些草是准备冬天卖的，你别看现在草不值钱，到了冬天一垛草要卖十几块钱呢”程少杰把身上穿的一件外衣挂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说。
“是吗？那每天要打多少草？”我好奇地问。
“哦，那就不一定了，反正现在地里的活都干完了，也没什么事了，开上车出去，别人收完的玉米地呀，田间地头的草都可以打，打够一车就回来了”。
“草都是你自己捆，自已装吗？那可够辛苦的了”我看了看他说。
程少杰列嘴笑道：“我用的是打草机，机子把草打成垛，我装上车拉回来就行了，不用自已捆”。
程少杰肤色本就微黑，风吹日晒的脸更显和粗糙，列嘴一笑一口白牙十分显眼，让人感觉这个人很爽直，笑起来很开怀。
我走出院子，看见拖拉机车斗上确实拉了一车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正把草往车下搬，老汉很结实，圆圆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见了我们只是憨厚地笑笑没有说话。我对随我出来的李浩宇和程家辉说：“你们还不过去帮忙？”
老人赶紧拦着说：“他们没有干过这些活，不用他们帮忙，我们一会就卸完了，让他们玩去吧”。
“让他们干去吧，两个都是半大小伙子了，应该出出劲干些活锻炼锻炼了”我坚持着说。
程少杰看我态度坚决，觉得我说的是真心话，就很爽快地说：“行，让他们来干吧，把车上的草扔到草垛上去垒好，要干就好好地干”。
看着四个男人在草垛跟前卸草，垛草，李浩宇虽然没有干过农活，但他干活时并不惜力气，举手投足间很有种大男人的气概和举止沉稳的程家辉不相上下，感觉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成人了。
此时暮色已悄悄地降临，我站在暮色中远眺南山，村里家家户户炊烟升起，静静地可以听见不远处玉溪河水淙淙流淌的声音，沿着玉溪河蜿蜒向南的清南公路一直伸向山中。
曾有那么一天，在那里，我和他曾在一起站在山顶看着山中夕阳西下，坐在农家小院的门前看山间村落被暮色所笼罩，我知道此时那户人家的院中，正是菊花盛开，大理花正艳的时节，只可惜花开依旧，人却不会再来。
这一刻，我多么想他在这里，这么好的时光，这么好的景致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没有人能与我共享？我感觉到眼中泪意涌上，他就是这样，他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被想起，让我的心隐隐的痛。
我紧紧握着拳头，望着远处，苍茫中的群山似乎笼罩在一层淡淡地雾里，那山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我只能站在山外远远的眺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