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阵雨。
宁睦遥怀孕后变得贪睡,就算雨声磅礴也没有醒过来,只是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夏侯韬被吵醒了,起先有些迷茫,等清醒过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夜视好,眼睛习惯黑暗之后,就算在幔帐之中也能看清身边睡着之人。
宁睦遥偎在他的怀里,不晓得梦见了什么,樱红双唇呢喃着,夏侯韬侧耳倾听,可惜听不清晰。
夏侯韬一直觉得只有入睡后的宁睦遥才是真实的,那些温柔情谊真也好假也罢都从她的脸上褪去,只剩下安静和淡然,这样的真实让他觉得安心和自在。
不自觉地,他伸手去抚宁睦遥的小腹,虽然并没有隆起,可里头到底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
他的手轻柔地覆在宁睦遥的皮肤上,到后来他几乎觉得自己感觉到了皮肤底下的动静,可转念才想起来,不过这么些时日,他又能摸出什么来。
说不出的温柔笼罩了他,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微扬的时候,他的手颤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颤,宁睦遥口齿不清地说了几个词,似乎是抱怨。
夏侯韬收回了手,温柔已经散去,留下的是捉摸不透的冷静和自制。眼底没了温存气息,反倒慢慢凝固起一层冰霜,仿佛要把一切都冻起来。唇角的笑意变成了冷笑,即便透出几分嘲讽。
他松开抱着宁睦遥的手,慢慢背过身去。看来,是他大意了,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将为人父的喜悦。没有让宁睦遥喝药不过是一场利用,连怀上的孩子都是道具,他怎能软下心来?
低不可闻的冷哼,夏侯韬想,这场戏他未免投入太多了……
夏侯韬的昨夜心境宁睦遥自然不可能知晓,她睡醒之时身边之人早已离开,待喝了安胎药之后,她按着陈御医的要求四处走走。
宁睦遥原就想在院中走动走动的,眼下这样的情况,要是遇见了臻夫人她们,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刚走了一会,臻夫人却上门来了。
臻夫人见她只在院里走,笑道:“宫主,昨夜一阵雨,现在外头可是凉快。别在这里发呆了,来来来,我们去前头走走。”
宁睦遥不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又不好平白回绝,便答应了。下过雨路滑,她一面小心脚下,一面同臻夫人说话。
走了一会,寒姑和马氏怕宁睦遥累着,大伙就寻了一处坐下。
臻夫人看看四周,脸一红,道:“我向来快人快语,不适合那些婆婆妈妈地绕圈子。今天找宫主确实是有件事。”
宁睦遥抿唇笑了,到底是臻夫人的性子,话都藏不住。
“我明白,惠夫人娘家这回是犯了大罪,通敌的罪名是脱不掉的了。惠夫人到底跟我姐妹一场,又是被娘家所累,宫主看看能不能跟王爷求个请,看在惠夫人这几年操持王府的份上,不要打为奴籍。”臻夫人说着说着难过起来,眼睛都红了,“说真的,这可是奴籍啊!她出身官宦,又曾是侧妃,哪里能受得了那样的屈辱,真要是一刀子下去也就一了百了了……”
宁睦遥垂下眼帘,这样的落差别人不明白她却是最最明白的。西施殿里的每一个人,就算没有被打上奴籍,又和奴籍有什么区别?就算是她这个琼宫的宫主,说到底也不过是夏侯韬的奴婢,堂堂惠国宫主落到这样的下场,其中辛酸又有几人想过。
一刀子一了百了,若真能了了,她又怎么会苟且偷生在世上?
只不过,她和许氏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她在努力、在寻求翻盘的机会,而许氏这回落难,要翻身难如登天。
宁睦遥取出帕子替臻夫人轻轻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住在府里的那些日子,惠夫人没有为难过我。大家都是女人,她的想法我也明白。可她娘家毕竟是那么大的罪过,本该是诛九族的,打成奴籍已经是王爷开恩了,再从轻,怕是压不住朝中人的闲话啊……”
臻夫人啐了一口,苦笑道:“那帮子人就是闲着没事找事挑是非。这其中困难我晓得,宫主寻个机会跟王爷说说,成不成,看惠夫人自个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