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中,高大马匹上的人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黑影,宁睦遥站在黑影里,倔强地扬着头,不让自己输给那份压迫感。
夏侯韬的面容被头盔遮去大半,依稀可看出他轮廓分明,鼻梁极高,深凹的眼窝,紧抿的双唇,以及不屑隐去的怒意。
宁睦遥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明白夏侯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后,她道:“王爷,睦遥素闻您治军严厉,却为何军中还有这等以下犯上之人?”宁睦遥指着被她刺倒在地的兵卒,继续说,“王爷带投降之人回昭国,可曾默许过途中发生的这种事?”
夏侯韬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站在马前的宁睦遥,毫不意外的在她故作强势的姿态下找到了一丝慌张和不安。
——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
这般想着,他扬起嘴角,似笑不笑。
夏侯韬讥讽一般的笑容让宁睦遥拽紧了双拳,她怒极反笑:“我等虽是亡国之人,却也是王爷您的西施殿上人,不是随便哪个兵卒都可以任意欺负的。”
夏侯韬闻言冷声道:“你知道什么叫做西施殿上人?今晚来我帐中,我允诺再不会发生这种事。”
夏侯韬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般,带着利器的锋芒,只要轻轻在肌肤上一划,就能拉开一道极深的口子,却不出一点血。
宁睦遥觉得他的这段话也如刀子一般,把她一刀刀割裂,她咬牙道:“睦遥亦允诺王爷,今晚去您帐中。”
夏侯韬哼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他面朝兵卒朗声道:“今后再犯此事者,诛三族。”说罢,掉转坐骑而去。
围住她们的兵卒散去了,没有人去管那个血已经凝固的兵卒,惠国的女眷们走了过来,安慰着依旧哭泣的柳如烟。
宁睦遥站在原地,黑影撤去后洒在身上的阳光却不带任何暖意,伪装出来的强悍拔光了她的最后一点力量,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
摇晃之间,有一人托住了她的腰,她侧头去看,是徐望书。
徐望书带着浅浅笑容,没有了那夜的哀伤,看起来慵懒美艳,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那个王爷不是个好应付的人。”
“我知道。”宁睦遥低头去看徐望书怀中的幼弟,叹了一声,“是个难得的机会。”
徐望书不再多言,看见黎庭宴还站在不远处,便道:“黎参将,可否请你带公主去河边清洗一下手上的血迹?”随后又附耳对不明所以的宁睦遥道,“这个人,也是机会,相信我。”
黎庭宴依然没有问理由,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引着宁睦遥往河边去,白色盔甲锃亮锃亮,在阳光下的剪影与之前的夏侯韬全然不同。
宁睦遥在河边跪下,水流不急,她仔细地清洗着双手,凝结的血迹很难洗净,她用力地搓着揉着,想起血泊之人的**男子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干呕。
“连你也要去吗……”
身后之人莫名其妙的话让宁睦遥吃了一惊,她扭过头看着坐在树下的黎庭宴,腰间的佩剑解下放在手边,没有戴头盔,能够清楚地看到面上的表情,他少了初见时的意气奋发,平添了些许落寞。几缕发丝散在脸颊上,与投映下的树叶影子一起形成斑驳的光影。
宁睦遥不晓得怎么回答,若不是徐望书的话她也许已经打算起身起开了。她努力猜测着黎庭宴话中的意思,许久之后轻声问:“是说你的姐姐吗?”
“嗯……”黎庭宴本能地应了一声,他偏了一下头,突然强烈起来的太阳光使得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她去了哪里?”
“她去了……”话一出口便晓得不对,黎庭宴止住了,他站起身,重新戴好佩剑,笑容里隐着寂寞和歉意,“是我不好,随口说这些有的没的,公主请别放在心上。”
宁睦遥没有追问,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她背过身继续清洗手上的血迹。
回到营地后宁睦遥上了马车,众人见她回来,赶紧让出了一个位子。柳如烟换了身新衣服,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徐望书摇摇头,小声告诉她说“并未破身”。
一日的时间很短,等停车扎营的时候,宁睦遥做了几个深呼吸。夜色渐浓,领路的兵卒来到帐外之时,女眷们几乎都忍不住落了泪。
宁睦遥走出营帐,也许是一种错觉,她觉得有人在凝视着她,久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她四周张望了一会,却没有发现目光的主人,再仔细寻找,见一蓝衣公子匆匆而去。
未穿军装,看来是惠国投降的公子了,宁睦遥无暇去管那人是谁,她目前的敌人是那个夏侯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