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等到十点踩点,也不知道早到点是礼貌。”董言看了眼手表,见江俊彦还没来,有点不耐烦地左右顾盼着。
却没留意躲在暗处的一个黑影,已在那一会儿了,突然向她逼近……
“啊——”
一桶红油从脖子到脚一路淋下,瞬间董言就成“大红人”了。
“你这个不要命的律师,以后再敢多管闲事,就要你好看!”泼完红油的男孩撂下这话,反身就跑。
“该死的!臭小子,你别跑!”
董言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朱期派来的人,哪肯就此摆手,一路狂追。
“哎哟我的妈呀!”Jack刚一下车,就看到如此一番猫捉老鼠的景观,董言还全身赤红,跟个红孩儿似的。
Jack掩住张得老大的嘴巴,吓得赶紧去通知还在停车的江俊彦。
“老板,这满身红油的女人好像是董律师啊!”
江俊彦从反光镜中也看到这一幕,旋即丢下车子,转身就已从另一个方向抄近道过去。
Jack的下一句话还在嘴里,扭头发现江俊彦已经不在车内了。
“哎哟,人家又不会开车!这车停成这样,等会儿交警来了怎么办吶!”可怜的Jack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你给我停下来,死小子!”追得已经气喘吁吁的董言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朝那男孩背后丢过去。
男孩的后背被扔中,仓皇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董言仍然紧追不舍,慌乱之中更是拼命加速想要逃脱。
眼瞧逐渐体力不支的董言被越甩越远,年轻男子正得意之时,却不料被人在正前方一个腾空后旋踢,直接撂倒在地。
江俊彦一脚踩住这小子的肩膀,以免他挣脱,董言在这时候也跑到跟前,弓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
“说,是谁让你来泼红油的,又为了什么?”江俊彦眯起鹰眸,严厉的口气天然有让人不能拒绝的气势。
男孩捂着肩膀,吃痛地拧皱起脸,五官都挤在了一块:“我……我是她曾经一个当事人的儿子,不满意她给我爸办的案子……所、所以就来泼红油。”
“你胡说!我办案子从来没有接到过投诉。你爸叫什么,你报上名字来呀!你刚才泼油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让我别多管闲事’,说实话!到底是谁让你来的!”董言当即拆穿他的谎言。
“是不是万利或者朱期派你来的?”江俊彦加重了脚底的力道。
“好、好、好!我说!我说!疼……轻、轻点……我只是个小混混,什么都不清楚……是昨天有个陌生人给了我地址和照片,又给了两千块钱,让我向董律师泼油漆的……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是按照他们嘱咐的说那些话警告董律师……”
董言只觉得脚踝处火辣辣地疼,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护栏边的台阶上,乏力地道:“放了他吧,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江俊彦看到董言面色惨白,脚下下意识就收了力。小混混趁机挣开江俊彦的束缚,一溜烟就跑了。
江俊彦盯住小混混背影的眸中划过一丝阴影,但没有再追,反身快步走到董言身边,俯下身:“受伤了吗?”
董言吃痛地点点头,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追那混混的时候,好像把左脚崴了,当时还不觉得,现在越来越疼。”
她本来就不擅长跑步,毕了业更是跟各种长短跑绝了缘。今天这一折腾,真快把她这副老骨头都弄散架了。
“我看看。”他置四指在董言的左脚掌上,大拇指于肿起的脚踝上,微微使力。
“啊——”
江俊彦皱紧眉头:“应该是筋脉有些错位,你忍一下。”
说着,他卷起袖子,按住董言的左脚踝,作势就要下手……
“喂喂喂,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给我拨经?”董言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俊彦摊开手:“难道你一直忍着?”
呃……
“我宁可一直忍到医院……”
还没大胆到拿着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医院的医生未必有我这手艺。”江俊彦笑得颇有深意,在董言分神的当头,不由分说地直接下手——
“啊——”一声惨叫后,董言忍着眼泪,闭眼大骂,“江俊彦,你这个混蛋!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掰我的筋,你以为是玉米棒子,说掰就掰呀!你——”
骂到一半,董言忽觉后劲的痛并没有那么强烈了。
咦,怎么……
董言睁开眼,定睛望去,刚好对上江俊彦那双笑得贱兮兮的褐眸。
“是不是开始崇拜我了?不用太感激。”
果然是不疼了,但他怎么会拨经?
“别以为我会谢你,今天我被人泼红油,八成就是被你拖累的。”
董言嘴硬,忍住关于他懂正骨术的疑惑不问,免得又提升他的自我感觉良好度。
江俊彦沉默片刻,小心放下她的脚,把她丢飞的鞋子又给丢了回来,道:“刚才那个小混混是线索,为什么要放掉?”
“不然怎么办?把他抓到警局,警察也只是例行教育一通,一看就是个未成年人,只要他咬住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董言努努嘴,捡起鞋子穿上,“跟宋廉雄的事一定有关,估计他们联系不到宋廉雄,已经起了疑心。”
“今天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责的,你以后的安全我会保证。”他突然认真地说。
“你要怎么做?”董言纳闷。
江俊彦没再说话,显然是有了自己的打算,董言也不问下去,动了动自己不再发疼的左脚,愣是没忍住问:“虽然你这人的性格确实乏善可陈,但有些地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比如说,捏脚。”
江俊彦白了她一眼:“想夸我不要不好意思,我也知道我有很有优点,你可以但说无妨。”
我去……董言愣是没被他这话给咽死。
“到底哪里学的这邪门手艺?”董言还是忍不住问道。
江俊彦撇撇嘴:“我外公,他是开武馆和跌打酒馆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看你刚才制服那小混混的那两下子还有招有式的。你妈去世之后,你就一直跟你外公住?”
江俊彦微怔,董言问出口才意识到话中的不妥,她并不想勾起他不好的记忆,可是话已出……
他微垂下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底的落寞:“是,去美国留学之前,都是跟外公一起住。”
董言过意不去,为了缓和他的心情,只有抱着自我牺牲的态度,踩低自己来突显他的高度。
“不得不说,这人和人的差别还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这个留学梦做了那么多年了,到现在都没实现,你就已经学成归来,还开了自己的公司。”
江俊彦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董言不想碰触他伤痛的用意。
“你想去留学?”他抬起头。
“想啊,怎么不想,连做梦都想着呢。”董言轻叹了口气,目光放向远处。
这回是他勾起了她自己心中的隐痛了。
“不过,人都是对自己没得到的念念不忘,其实也许也没什么。毕竟这里,也有我放不下的东西。”
父母只是暂别,可是苏正义会不会等她,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其实你有大陆的律师从业经验,如果出国再进修完西法,前景会非常好。”他看着她,继续道,“企业上市这类案件会呈快速上升的趋势,而这块案件的律师费动辄就上千万,甚至上亿。据我所知,大陆本土的律师事务所能独自接下这种案子的还没有,必须找香港或者美国的律师事务所承办。”
江俊彦所说即是董言所想,他居然一语道破,令董言惊诧不止。
她蹙紧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很多时候,她会觉得这家伙要么不说人话,一说起正经事来,他们两人的看法倒真还挺一致。
“哎哟我的亲老板吶!总算找到你们了!”Jack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边弹动兰花指,边抱怨。
“你们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啊,我们的车都被警察抄牌了!可怜我的三寸不烂之舌都磨破了,那杀千刀的女交警硬是不肯通融!哼,我说你抄吧,抄了我还省心可以去逛街了呢!结果你们知道她怎么回嘴的?哼!她居然说如果半小时还不开走,就要叫拖车把咱们的车给拖走!”
Jack这副要江俊彦为他申冤出头的样子,让董言忍俊不禁。
不过让董言一直想不明白,江俊彦性格冷漠孤僻,应该会偏爱持重内敛的人,当时是怎么会选Jack这朵开在山坳里、阳光下的奇葩做助理的?
“还能走吗?”江俊彦看了眼董言。
“嗯……应该没问题吧……啊!”董言试着站起来,却又扯着痛处。
江俊彦二话没说,背向她,稍稍屈身:“上来。”
Jack惊讶地把嘴巴张大到了“O”型。
他家老板,啥时候对女孩子那么体贴了?
董言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依言爬上了他的背,说来也怪,这个男人身上就是有一种不容他人拒绝的气场。
但一上去董言就后悔了,虽然江俊彦并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但这姿势也太怪了,步子迈动间又偶尔会不小心碰到她的“腚”……
“别扭来扭去!”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你准备这个样子回家?”
“呃……”董言无奈屈服。
可这条是她生活的街区,到处都可能碰到熟人,街里街坊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被几个爱嚼舌头的邻居,又是一番是非。
无奈之下,董言只得把头埋地极低,低到几乎就碰到了江俊彦的肩膀,她是生怕被人认出。
江俊彦撇脸看到自己肩上的一头青丝,低下脸,唇角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弧度……
三人上了车,江俊彦嫌恶地看了眼董言脏兮兮的衣裤:“Jack,你先带她回家,让余妈帮她清理下身上的油漆,我先去外面一趟。”
竟然有人敢动他的人,如果不让人给点颜色“还个礼”,似乎都不太说得过去。
Jack跟屁虫似的满口答应,董言却犹豫道:“我去你家不太好吧……”
江俊彦笑得妖孽:“不然,你这副鬼样子也可以回去吓吓你爸妈。”
董言瞬间语滞,他就是有一句话把她堵死的本事。
“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我可以顺路帮你带一套回来。”
“不用不用,买新的也挺贵的,”说着,董言厚脸皮地把脸凑上去,用胳膊肘杵了杵他的背,朝着江俊彦挤眉弄眼:“你家应该有不少女人的衣服吧?借条先撑一下呗。”
Jack捂住嘴一个劲地在一旁偷笑,江俊彦朝后视镜中的董言飞去一个极为不爽的白眼:“没有。”
董言泄气地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嘴里不服气地喃喃嘟囔:“有就借一下呗,干吗这么小气。像你这种富人随随便便挑一件可能要是成千上万的,哪敢劳您大驾?如果要买齐一套冬装,我还不得整个人卖给你才行?”
“没事,我买便宜货。”
这次,他倒答得干脆。
董言正要循例客气下,谁料他又利索地补上一刀:“那样比较称你。”
原来,他还记着之前董言嘲讽他气质配不了吉普的一箭之仇!
小样,记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