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里,上官弦音一双大眼睛不断搜寻着零恋的踪迹。终于在几乎跑遍了整个皇宫时看到了零恋的背影。
“姐姐,姐姐,等等音儿!”上官弦音噔噔地跑上去,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恩?音儿?有什么事吗?”小小的零恋怀里抱着书,微微侧头看着抵达她面前但是仍在喘气的上官弦音,露出温暖的微笑,轻轻地抚摸着上官弦音的小脑袋,柔声道。
就是这个细微的习惯性动作让上官弦音微微晃了神。在冷酷无情且充满阴谋欺诈的后妃争斗中,即使皇后娘娘和德妃不好争宠,但是有时候被齐皇贵妃和淑妃逼急了也会反咬两口。而自她记忆以来,就数零恋对她最好,什么都宠着她、让着她,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是零恋站出来不顾一切地反击,保护她。连后妃之间的争斗燃烧到她们这些子嗣的身上来时,也是零恋用尽所有手段帮她开脱,护她周全,每次都是零恋不声不响地替她挨了闷棍,可是每次再见到她时总会笑靥如花……对她这样好的零恋姐姐,从来都宠爱着她的零恋姐姐,上官弦音却从未想过要把铡刀对准她……
那一刹那,上官弦音忽然不想要什么敬重和宠爱了,只想让零恋一直陪在她身边,像以往那样继续她们的姐妹情深。突然,齐玥的话再次闪过脑海:“你若是不先发制人,让你零恋姐姐消失一阵子,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优秀,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慢慢地,所有人都会忽略你,忘记你,即使你零恋姐姐还记得你宠爱你又如何?她能保证你的未来有光明吗?她能把皇位让给你吗?你确定她不会为了皇位在背后捅你刀子吗?”想到这些话,她真的有些动摇了。她并不想要皇位,只是不想让众人忘记她、忽视她而已呀,哪怕嘲讽、鄙视,那都比忘记和忽略好。所以,她决定打破这个僵局,主动让众人看到自己,而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零恋姐姐消失一会儿。
“上次和母妃在宫外,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姐姐我们偷偷地去玩一玩好不好?就一会儿,我们玩玩就回来。”上官弦音扭着零恋的手臂撒娇道,星星眼一直眨呀眨的放着光。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零恋最受不了这招了,果然立马举手投降。边温柔地抚摸着弦音的头,笑着道:“但是,这次出行是我们的小秘密哟,不可以告诉父皇母后,不然姐姐会被罚的。”
“姐姐你答应了?!耶!零恋姐姐最好了!”上官弦音跳起来欢呼道,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那么,姐姐把这些书放回房间,去拿了出宫令牌,我们就出去了,你回房间自己先准备一下吧。”零恋将怀里抱着的书立了立展现给上官弦音看。
“嗯嗯!”上官弦音如小鸡啄米般地拼命点头,在零恋转身的那一刹那,露出点微微的苦笑。
零恋拥有随便出宫的令牌,这也是令上官弦音羡慕的地方。出宫令牌不是每人都能有的,比如说在她们四位公主王子中,目前父皇只将出宫令牌赐给了零恋。
她真的只要……父皇对零恋姐姐宠爱度的十分之一……
十分钟后,套着宽大黑袍的两人扮成来觐见的普通大众模样,开着玛莎拉蒂悄悄地混出宫去。玛莎拉蒂上安装了先进的智能引动系统,只要输入要到达的地点,不用驾驶也能自行开动,再加上每天来觐见的人多了去,卫兵也没空一个个地检查,于是就这么被两姐妹钻了空子,偷偷地溜出了宫。
“零恋姐姐,你昨天看书看到这么晚,一定累了是不是?我来看着,你先睡一会儿,好吗?”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配上上官弦音似是诱导的声音,零恋感到自己的眼皮再也睁不开,疲倦地说了一个“好”字以后,她倒在了后座上,沉沉地睡去。
上官弦音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零恋,眉间那最后一点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撼动的坚定和决绝。
姐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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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又仿佛是短暂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上官弦音“姐姐,到了哦。”的声音,零恋缓缓地睁开了眼,翻身坐起来:“咦,我怎么睡着了?”
“肯定是昨晚看书看得太晚,累了吧?”上官弦音微微一笑,“姐姐还真是用工呢。”
“昨晚看书看得是有点晚了。”零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她居然睡着了,她竟然能睡着,真奇怪,一向浅眠的她,这次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小小的零恋丝毫没想到——应该说丝毫没有想过——在背后做手脚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上官弦音。她在玛莎拉蒂里放了鲜少的迷香,而她自己事先服下了能不受影响的药丸。车内是封闭的,气息很快就弥漫开来,再配上她那缺三短四的催眠术,才能将零恋迷倒那么一阵子。上官弦音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某种“能力”太低,所以仅能做到把人迷晕,还要靠迷香的辅助,而真正的“能力”却是能将人在睡梦中杀死的强大力量。
零恋摇摇头,把迷惑甩在脑后,扳开车门,身手利落地跳下玛莎拉蒂,微风轻拨着她的紫色长发。环顾四周,只见入目一片荒凉,寸草不生,再隔几步远就是一条陡峭的悬崖,隐隐有着白雾在四周飘荡,颇似那些怨气未散的白衣“飘啊飘”;玛莎拉蒂停在离悬崖几十米远的位置上;离她们不远处,有一间同靠悬崖的草房子,那些稻草很是随意地搭在房顶上,看起来真是凌乱得好比贫民窟。
“弦音,这有什么好玩的吗?这附近都是悬崖哎,很危险的。”零恋观望了一下附近,疑惑地转头问上官弦音,头上冒出无数个天真的问号。
上官弦音神秘地笑笑:“It's a secret。Need to be kept secret。姐姐,你先坐到草房子里稍等片刻,弦音去去就来。”
“嗯。”零恋虽然好奇,但还是宠着上官弦音,不得已点了点头。
她轻轻地推开草房子的门,草房子里到处都是灰尘,那草门还在因为她刚刚的推动而摇摇欲坠着。零恋扫视房内,连个草堆都不曾有,倒像是被人专心设计好但是太过仓促导致的不完美。她走到草房子里唯一一扇窗的旁边,心道真是奇怪,草房居然也嵌得住窗。探头往窗外看去,正好能望见上官弦音在草房外的一角处弯下腰,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在专心擦,丝毫没注意到零恋在看自己。零恋微微一笑,撇开目光,自行在草房里拆了一角不多的草下来铺在地板上坐着。
一段时间过去了,上官弦音还是没进来,倒是零恋闻到一股似曾熟悉的香味,总觉得好像在不久前曾闻到过。心中略有不详预感涌上,她愣了一会后摇摇头,使劲甩掉那种不好感觉,可能是她想多了吧?还未来得及多想,眼皮再次不听话地合上,使得思绪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零恋不知道的是,当她睡着后,上官弦音推门走了进来,用一种很是悲伤无奈的眼神看着她,手上被点燃的火柴坠地,贪婪的火舌瞬间沿着草一寸寸地向上爬去。她真的不想害死零恋,只是想让她消失一下而已,所以她命人将草屋的那个被零恋拆掉了的一角移到了悬崖边。用火烧零恋姐姐可能会死,但是如果能把她逼下悬崖就不一定会死了,等她让父皇将注意力引过来,就马上派人去找零恋姐姐。上官弦音如是想。随后,驾驶着玛莎拉蒂离开的悬崖。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丢下火柴的时候,一不小心刮下了别在她腰间的一个小小的香囊……
再说零恋这边。她这次是被浓厚的焦烟味熏醒了死命咳嗽着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还在原先草屋中。只是整座草屋都已经化作了火海,凶暴残酷的火张开巨大的嘴巴,仿佛要吞噬她一般。她不由得惊叫一声,缩到一个暂时还没沾染到火的角落,瑟瑟发抖。突然,她的手指仿佛触到了什么东西,抓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虽然小,但是很精致的紫色香囊,用金色勾出了丝丝云纹和藤蔓,再仔细一看,左右两角各绣了一个字,分别是“弦”和“音”。零恋一眼就认出了它——这正是她在弦音生日时亲手绣给弦音的香囊!是弦音经常挂在腰间的饰物!零恋将它拿到鼻子前嗅了嗅,不是弦音常向她讨的紫罗兰花香,而是一种令人感觉头晕目眩的不知道什么香!
再没脑子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况是作为白灵女皇的第一继承者——上官零恋。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阴谋。难怪!她就说她怎么可能丧失基本的防范心,在玛莎拉蒂上睡都睡不醒!还有刚刚被迷晕!而火屋,十有八九也是弦音的计划吧?她这个姐姐在最亲的妹妹的谋划下,一步步地走向死亡。一时间,零恋有些迷茫,心里还涌出些无力和苍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是她得罪了弦音的谁吗?为什么她最亲的妹妹会想要她死?!她用尽全力在脑中回想、寻找,是不是,哪里亏待了弦音?!是不是,有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是不是,她们都这么讨厌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她已经很拼命了啊!为了未来能支撑起整个白灵皇室,拼命学习、应付政治上的事情、渐渐学会能处理好一些人际关系、还要知道怎么制约权利与权利之间的争纷……天天忙到三更半夜,她……却还是做错了……对吗?
零恋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紫眸里的悲伤早已换上坚定。她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地方逃出去,鹰眼向四周锐利地一扫,不经意瞥见自己因拆一处角而露出的小洞。上官弦音的失败之处,便是粗心遗漏了这一角落。本来小小的角落,因被火焚渐渐扩大。零恋心上一喜,当即就要往角落冲去。
刚跑了没几步,剧烈的痛苦突然席卷了整个心脏。她当下便白了脸,浑身一软,失去了站立的力量,“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只能以手支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反倒给了浓烟机会,一股劲地钻进她肺里,再次惹得她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统统不听话地全部跑了出来。想起几个月前,齐玥召她和弦音一起去临安殿(齐玥的寝宫)时,齐玥给弦音倒的茶被她看出有毒,在弦音接杯前一把抢了方去,仰头瞬间就代弦音灌下,当晚便痛的死去活来。现想来,大概是母女二人做戏吧?有谁真的下得了狠心毒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弦音装得……可真是像啊……零恋淡淡地苦笑,天下哪里还有人比她蠢?
至于那毒,她事后翻过皇家的百科全书,知道了那乃是一种皇家禁用的极恶之盅……没错,那是盅,不是毒!盅的名字与发作时的感觉一样,两个字,便是——噬心!噬心每月发作一次,不定期,可能上旬中旬或下旬。每次发作时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心肺,而且不在定期的时间进行治疗或者解盅,再次发作时就会一次比一次更痛。不过虽然这盅会痛死人吧,但也因祸得福地改变了她的体质,能令她百毒不侵,多用点血还可以帮人解毒。目前,就只发现这两个特质了
零恋强撑一口气,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步一步,瞪着不服输的紫眸,用尽全力迈步走向洞口。刚走两步,“扑通——”一声又跌了下去。抬起头,她伏在地上一下一下艰难地爬向洞口。明明触手可及的洞口,她愣是爬了许久。华贵的丝绸衣上蹭满了灰尘,早已辨不出颜色,因摩擦而变得破破烂烂。
还有最后的3步……2步……1步……
洞口隐隐透出些光,她真的太过疲累了,刚爬到洞口,还来不及观察外界的形势,身形就不由自主地一落——原来是石块边缘承受不了她整个人的重量,忽然就分离崩碎了……
她突然笑出来,笑得那么疯狂,那么凄惨,又那么无助……
音儿,你好狠的心啊。
所以她还是低估了弦音的狠心,她以为弦音不会是故意的,她以为弦音还念着她们的姐妹之情不会赶尽杀绝的……可是现在……那所有的证据,那所有想为自己眼光不好的开脱理由,都比不过眼前这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真相……
所有悲哀,皆不如心死的悲哀……
她淡淡地苦笑着,慢慢闭上眼睛……在那一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片段——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女和一位穿白袍的少年站在一口井旁静静地对视,那少女和少年的面容真当是鬼斧神工。少女一头耀目的红发在风中轻扬,柳眉弯弯,凭空衬出一股凌厉果决的气息,她的皮肤白暂,眼睛是很漂亮的宝石红,凤眼轻挑,微微上扬,眸子中带着魅惑般的慵懒,小小的鼻子挺立,樱唇动人;黑色长袍下的紧身夜行衣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圣洁得不可一世,又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绝对的魅惑。
而至于少年,眉间萦绕着淡淡的书卷气;他的银发同样被风卷起,在风几次吹拂间,那银色的发丝沉沉浮浮,几乎在每次就要与少女的红发交、缠时,又刚好地错开;他的面容不像少女一般凌厉,气质也不像少女那样如出鞘了的利剑,他整个人仿佛都融在一股温润的气质里,看上去倒显得手无缚鸡之力。
“你还是不愿意留下来,对吗?”少年清亮的声音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尘,忧伤的碧眸深深地凝视着少女,透出星星点点的寂寥,“你要丢掉我,去找他了,对吗?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比不过他?我用千千万万世来守护你,只为让你展现一个真心的笑容……难道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吗?”
面对少年忧伤绝望的语气,少女再也无法保持淡然,那清冷的赤瞳里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似是不舍,又似是无奈:“真的不是你的错,季风。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和绝不是谁比不上谁,也不是看谁先谁后来到我的身边,问题的主要原因是你的幸福,不是我。如果我不爱你,可我还是违背意愿跟你在一起,我们都会开心吗?你真的能得到属于你自己的救赎吗?没有感情的爱,不过是枷锁,只会把我们拖向更深的深渊,倒不如我们都放开手,成全对方一次。”
“凌儿,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原季风不甘地看着她,想做最后一次努力。那眼里的渴求,真真切切,不带一丝虚假,可是,就是难以打动她的心……
“起码这一世,你没有机会。”夙凌飞身而上,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那一口井。红色的长发飘飘,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井口。
北辰绝,你何德何能,得她如此倾心?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原季风神情复杂地望了那井一眼,心上的某一处仍在隐隐作痛。白袍翩飞,那身影已然远去……
凌儿,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如果北辰绝让你受了委屈,你回来便好,这里的门,什么时候都向你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