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秋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傻X。
明明知道只有一个睡袋，还非要带夏洛洛来。明显的，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高估了冲锋衣的御寒能力，他更是小看了雪山的深夜。
这会儿他在帐篷里正冷得发抖呢，但碍于面子，又不得不忍住，他觉得他的整块背部都要抽筋了。
最不能让他忍的是，现在躺在睡袋里的那个人，正用一双充满着怜悯之情的眼睛看着他，时不时还丢出一两句挑逗他的话来——“老板，睡袋里可暖和了呢！”
“哎呀，外面好像越来越冷了呢！”
“啊，我怎么会这么热啊？真想把衣服全都脱掉。”
“老板，要不要进来一起睡呀？被窝我都暖好了呢！”
向秋牙齿不停地打颤，口齿不清的说：“行……了，我可是……是有原则的人，你快睡吧，我不……不冷。”
“好吧，既然我们的老板这么坚持，那小女子就先行睡下啦！”
看着这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向秋肠子都给悔青了。与此同时，帐篷发出一连串“呼哧”“呼哧”的声音，外面的风是真的越来越大了。向秋只得在一边蜷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衣服里面，尽量让自己的体温不要流散。
十分钟后……“哎哟哟，老板，我正直的老板，你的原则呢？你的原则就只管十分钟么？说话不算话的人可都是小狗哦！”
“汪汪、汪汪汪！”
“哈哈！老板，原来你还有这才艺呢！节操呢？你的节操呢？”
夏洛洛一只手撑起脑袋，一只手捏在他的下巴上戏谑的说。
向秋白了夏洛洛一眼，他可不傻，小狗就小狗，总比在外面冻成死狗要强！。但这会儿听夏洛洛不停地讥讽，他只觉得耳朵烫得慌。这睡袋虽然很大，但装了两个人，还是有些挤的，两人的大部分都紧紧地贴在一起，不过里面是真很暖和啊。
“嘿嘿，别害羞嘛！来，给爷笑一个。”
这丫头有点得寸进尺了。
“你再这样，我就出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向秋的心气儿可高着呢。他本来就觉得已经够丢脸了，而现在这个唯一看见他丢脸的人还在不停地刺激着他。
“不要！”夏洛洛听见向秋说要出去，立马就缩回了睡袋里，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向秋。
向秋就纳闷儿了，这丫头平时和她靠太近地时候，通常都害羞紧张到不行，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亢奋！
“人家都给你暖好床了，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想跑！有你这样的男人吗？”夏洛洛抱怨着。
“你今天怎么了，脑子给冻坏了？”
“什么呀！你脑子才坏掉了。”
“那你干嘛这样，让我占便宜你很开心吗？这荒郊野外的，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吗？”
“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就算会，我也不怕！”
“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
“我不怕，只要是你我就不怕。”
夏洛洛抱他抱得更紧了，向秋也找不到什么话说，睡袋里的温度慢慢地上升，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
“夏洛洛，你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隔了半天，向秋突然说。
“混蛋！”夏洛洛一口从后面咬在向秋的肩膀上，疼得向秋哇哇大叫，差点就要流鼻涕，抹眼泪了。
“夏洛洛，你属狗的吧！”
“对呀！我就是属狗的，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你这根臭骨头！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你这么个大男人睡一起，你还怀疑我，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夏洛洛像是真生气了，隔了一会儿她又说：“要是非要说有什么目的的话，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流浪的时候发生的事。”
向秋自知理亏，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像难民一样从一个地方窜到另一个地方。”
“难民？因为没有钱吗？”
“恩。”
“那怎么办，你不花钱的吗？”
“花啊，没钱就去打短工，什么都做过，我又不会吉他，不能卖唱。”
“那你去过很多地方咯？”
“算是吧。”
“好玩儿吗？”
“不好玩儿。！”
“可是我也好想去试一次啊！”
“神经病！”
“那你有没有像这次一样去看过星星。”
“有，还蛮多的。”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可以啊，你知道……”向秋话说一半就又被夏洛洛打断了。
“你能不能转过来，没人告诉你背对着人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礼貌？你还知道什么叫礼貌？向秋心里嘀咕着。然后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转了过去。
向秋把双臂交叉揣在胸前，避免一会儿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但夏洛洛身上的香味却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加上有些很难避免的肢体接触，要说他一点也没想入非非，那是不可能的。
夏洛洛见向秋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下意识地也将手放在胸前，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可能是向秋比他高的原因，躺下来之后，夏洛洛的头就在他肩膀左右的位置。她挣扎着想要调整一下，奈何睡袋里实在有些挤，有些施展不开的样子。
但向秋万万没想到她会放这么一个大招，以达到一步到位的效果。
所以，当夏洛洛整个人在睡袋里凌空腾起的时候，向秋还在尽量让他自己的身体靠后伸直，方便夏洛洛有更多的空间。他完全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善良，差点就毁掉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我刚才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夏洛洛调整好位置后说。
“咦？你怎么要哭啦？……呃！怎么又要笑了？”夏洛洛一脸不解地看着此时痛不欲生地向秋。
“又哭又笑的，搞什么？唉……唉……你别乱动啊！”
向秋现在可没力气去管夏洛洛说的这些风凉话，他极力地蜷缩着身体，就像被放在油锅里炸的小龙虾，过了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疼！”
“哪儿疼？”
向秋用头自上而下的摆动，眼睛直直地看着睡袋深处。
夏洛洛用手轻轻的捂住嘴巴，作恍然大悟状，看看他，再看看睡袋深处，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脸“唰”得一下，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最后她用手轻轻地摇了摇向秋的“尸体”，尴尬得语无伦次。
“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放心吧！我会负责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帮你看看。不……不是！我……哎呀……”
向秋这会儿功夫才懒得搭理她，他就只想静静地躺一会儿。
夏洛洛见他半天还是没有动静，就有些急了。
“说话呀！真的有那么痛吗？”
向秋慢慢地从怀里抽出脑袋来，用一副委屈进了娘胎的表情看着夏洛洛。
“世界上有一种痛，你们女人永远都不会懂！”
夏洛洛听他这么一说，又气愤，又愧疚，又羞，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像小时候在家长面前做错了事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向秋深呼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表示没什么事情了，她才又试探着问：“没事啦？”
“恩。”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中间挪了挪，这下可好，有了刚才惨烈的教训，向秋是什么意乱情迷地心思都没了。
“我刚说到哪了？”
“说你去看过星星的地方。”
“哦，对对，你知道牛背山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和任盈盈最后归隐的地方在哪吗？”
夏洛洛配合的摇摇头。
“笨！就是这牛背山啦。”向秋感觉自己来了兴致。
“骗子，我看过原著的。”
“哈哈，不重要，不重要！”
夏洛洛投来一个大大的白眼，向秋假装没看到，接着说。
“重要的是，这牛背山真的很美！”
“恩？”
“牛背山在四川甘孜州，但其实也属于藏边，海拔有3600多米吧。不高，但却是，至少我认为是，中国云海最美的地方。也是在那里，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如梦似幻的浩瀚繁星。”
“第一次……是你流浪的时候去的吗？”
“不是。”
“那讲讲你流浪的时候，应该也去过很多很美的地方吧。”
夏洛洛好像对流浪相关的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和热情。
“那就多了，比如青海湖，茶卡盐湖……就说茶卡盐湖吧，我印象特别深。记得在那片盐湖的旁边有一列想迪士尼卡通里的简易镂空火车，好像就叫‘盐湖号’。夜里等星星都出来了，湛蓝的‘帷幕上’像是彩色碎钻铺成的沙海，闪烁着让人心动的光点，层层叠叠，破碎迷离。
坐在那辆火车上，就有一种会开到无际星海中去的感觉，仿佛自己真的就坐在童话里一样。
你知道吗？这辈子我喝酒基本没醉过，但那样的夜色，我会见一次就醉一次。”
“哇……”
向秋说的时候，夏洛洛就只是安静的听着，就像自己小时候听着童话故事的样子，总是那么心驰神往的痴迷，眼睛里如星星般闪烁跳动着。
“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像卓尔山草原，视野无比开阔，远处的雪山和银河完美的融合到一幅画卷中，那也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银河。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银河就像从万古黑暗中流入了磅礴大地，又像是幽冥深谷，撕裂了宇宙苍穹，仿佛掉进里面，就会到达时空外的另一个世界一样。”
向秋说完看向夏洛洛，夏洛洛兴奋赞叹的模样，就像自己亲眼瞧见了这些景色一样。
她见向秋停了下来，立马扯扯向秋的胳膊，小嘴儿一嘟，就像刚刚才出生不久的婴儿，正嗷嗷待脯呢。
“好吧，其实我还去过一些地方，但都是大同小异，比如张掖丹霞的星星更碎，额济纳旗的胡杨林，星星更蓝。”
“那一路上就没发生点其他有趣的事情吗？”
夏洛洛说的时候，眼神发亮，好像是有所指。但向秋仔细想了一下，也没想起她说的那种事情。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在路上捡同伴，当然更不可能会有电影里的那种艳遇啦！”
“我看你其实心里是想的吧？”
“想什么？”
“艳遇啊！”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想你啊！”
“那我可真不走运！”
“瞧把你得意的。”
夏洛洛明眸轻眨，水波转动，欣欣微笑，笑靥如花。她把头慢慢地靠在向秋的胸膛上，说：“被你爱过的人应该都很幸福吧？”
“为什么？”向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夏洛洛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你对星星都这么执着，那对爱的人还不能是情有独钟？”
“那可不一定！我可好色了。她幸不幸福我是不知道，对星星是情有独钟那倒是真的。”
“她？她是……”夏洛洛只问了一半，就又改了口，“那你是为什么这么喜欢星星？”
“不知道，就感觉从小就很喜欢星星，长大以后好像也和星星挺有缘的。小的时候，我爸爸经常会带着我和我姐去房顶上躺着看星星，有时候还会讲故事。”
“都讲些什么故事啊？‘熊嘎婆’？”
“哈哈！记不清了，印象中讲过很多武侠故事。那时候听多了，就觉得自己长大以后，肯定也能像里面的主角一样，行走江湖，仗剑天涯，过一段轰轰烈烈的人生。
后来慢慢长大，就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自己做不成的事。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和整个世界比起来，自己太渺小，越大就越渺小。”
向秋讲着讲着脑海里就回想起以前发生的许多事，情绪涌上来，竟忍不住有些感慨。
“和世界比起来，星星也很渺小啊，可它一样很漂亮啊！”
向秋笑了笑，轻轻地点头。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句歌词是什么吗？”
夏洛洛摇摇头。
“荡气回肠是为了最美的平凡。”
“荡气回肠是为了最美的平凡？”夏洛洛小声地念着，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上去认真极了，“荡气回肠……”
过了一会，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又说：“恩，阳光下飘扬地尘埃很美，不比角落里发霉的灰，所以平凡即是不凡，而平庸是罪。”
“夏洛洛？”
“恩？”
“你蛮有才的嘛！”
“讨厌！不许取笑我。”
向秋可没取笑她的意思，向秋一直都清楚，论文笔才华，夏洛洛的能力说不定还要超过他，只是她很少张扬罢了。
“好好，不取笑，那说说你吧。”
“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就随便说点，有关于你的事就好。”
“不要！”
“说不说？”
“不……”
“好，那可不要怪我辣手摧花了！”
向秋见夏洛洛还是不从，就伸出手不停地在夏洛洛的腰和咯吱窝挠痒痒，夏洛洛就像被瞬间激活的机器玩偶，在睡袋里“扭起了桑巴”，嘴里连连叫饶。
“呜……哈哈……呜……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夏洛洛最终还是“招了”，她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呼吸，看了看向秋的眼睛，慢慢地说：“我小时候啊……”
那晚他们在一起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一直到很晚的时候都没有人提出来要睡觉。直到夏洛洛眼皮实在睁不开，就那样靠在向秋怀里，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夜空中，星辰隐匿，万籁俱寂，仿佛除了风儿吹打帐篷的声音，就只剩下向秋的心语。
向秋看看怀里的夏洛洛，伸出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有节奏的拍着。夏洛洛似乎感受到了，整个人往向秋怀里埋得更深了。
向秋嗅着夏洛洛淡淡地发香，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笑意。这个高原雪山上的寒夜似乎比以往的夜晚都要来得暖和，温暖了岁月，也温暖了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