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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当载着陈家老小的五挂大车急急驶出府门时,大街上已乱得一塌糊涂,无论男女老少,连同那些猫狗鸡鸭等活物,凡是带气儿的能跳会飞的,一律发着尖叫,漫无目的地乱窜乱钻……公元1860年8月2日的这一天,英法联军近二万人,进攻天津内港。适值潮水退出,敌舰搁浅,敌将惊慌起来,连忙竖起白旗,佯称讲和罢战;僧格林沁便信以为真,不敢出击。谁知潮水一涨,英法舰队乘机而进,僧王尚未在意,待敌军登陆攻击时,方指挥三千蒙古骑兵堵御,英法联军排成一大队,各持火枪火炮等,在通州八里桥专等清兵进入伏击圈,一声号令,枪弹齐发,发无不中,清兵皆中弹从马上坠落而下,霎时间三千铁骑,如墙齐陨,仅剩得七人逃回……英法联军长驱北进,警报火速递与圆明园,雪片相似,皇上闻报大惊,于咸丰十年8月8日携皇贵妃那拉氏等宫廷众多嫔妃仓皇逃往热河避难……

等陈元云带着全家人从乡下避难回来时,他的心全凉了。因朝廷和洋人谈崩了,英法联军气势汹汹攻陷无人防守的京城,便纵火焚掠了圆明园,把这百年的建筑,几千百间的殿阁,连那点缀的亭台花木,摆设的器皿什物,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变成了一堆瓦砾场。只有珍奇古玩,由汉奸龚半伦带领洋兵,搜取净尽。龚半伦得了百分之一,运到上海变卖,作为嫖费,嫖光吃光,发狂而死,这是后话。--北京空了,老百姓就更没人管了。洋兵连皇上的园子都敢一把火烧了,何况他设在京津两地的绸缎庄?完了,彻底完了。陈家这回真是伤了元气,无论后边的结局如何,全家人都得搬出那幢住了半辈子的府邸,举家迁往海宁铃铛阁附近的老宅了。

在京津及定海等沿海重镇,与陈元云一样经此劫难的人不计其数。可买办龚洪魁却借此发了横财。龚家此次能在“乱中取利”,还得说龚洪魁他爹龚半伦有远见。龚半伦打一落生就是只穷耗子,从乡下逃到镇海前,他的大号叫龚半伦,就因为老填不饱肚子,见了吃的是抢了就跑。被人抓了,他往烧饼或馒头上猛吐两口痰,把人恶心得直翻白眼。龚半伦后来做了英国传教士约翰*威妥玛的仆役,这期间,他跟威妥玛学了些蹩脚的英语,再为洋鬼子跑腿办事时也就方便了许多,慢慢地,龚半伦的收入比从前丰厚了,但他对洋毛子的江西也是照“装”不误。米德伦早就发现了龚半伦的毛病,你以为他真讲仁慈博爱呀,只是一时找不到会几句洋文的京津人罢了。

原来洋毛子攻入北京内城之时,恭亲王奕訢手下谋士文恒琪跨着马驰至圆明园,园外统统是洋鬼子守住,文恒琪会说几句英语,说是奉命前来请和,洋鬼子始放他进去。一入园子,但见熊熊大火正在肆虐,兰宫桂殿,凤阁龙楼,已被毁焚数座。文恒琪向没火处走去,迎面正碰见巴夏礼同一个身着洋装的白面秀才模样的人,巴夏礼佯装不见,还与那人指手画脚,导引放火。文恒琪强忍着一股怒气,先与那洋装的白面秀才,搭讪起来,问他姓名籍贯。他却大声道:“谁人不晓得我龚孝拱,还劳你来细问!”

看官!你道龚孝拱是何许人也?他是晚清落魄秀才龚定庵长子,人言他的学问不亚于乃父,自小与父旅居上海多年,各国语言文字统知一二,只性情怪僻得很,不屑与人谈话,巧遇了英国传教士约翰*威妥玛在上海开招贤馆,便应聘为贴身翻译兼秘书,月薪千金。这龚孝拱手中有了几个钢板,便去孝敬歌妓,父母妻子一概不管,只纳了一个**小红为妾,颇称眷恋,时人叫他“假洋鬼子”龚半伦,他亦以“假洋鬼子”半伦自号。这次英兵北犯,他恰跟了入京,烧圆明园,实是他的唆使。文恒琪见不是路,便与巴夏礼谈判,自是无功而返……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龚洪魁跟着早已成了精的父亲,一上手就学起了带京沪口音的二手英文,便也渐渐掌握了“耗子打洞”的钻营本领。他虽内心自卑,做事处处小心,但嗅觉灵敏、判断力过人,在与洋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不但悟出了如何察言观色,更养成了能屈能伸的性格。

早在今年初,龚洪魁就通过在江南的家人和朋友,得到了信息,英法联军己攻下了广州,正沿海挥师北上逐渐向京津两地逼近。他一想,洋人上回轻敌冒进吃了亏,这次一定拼尽全力地挣回脸来,那样的话,扼长江重镇及天津大沽口可就难保了。而就意味着得有成千上万的洋兵拥进京津两地,那他们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必定得有个人出面操持张罗。目前京津两地,会说点洋文、又常和洋人打交道的只有我一个,看来,我龚某人发洋财的好机会来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洋人再被打败,一场大兵乱过后,市面上的物价尤其是粮价肯定直线上涨,我手里只要有粮食,照样可以赚大把的钱。预测时局后,龚洪魁便着手准备,一方面大量囤积粮食,一面派人到南边继续打探商机。

三个月前,英法联军的军舰云集白河口,继而乘隙北上打下了烟台,封锁渤海湾;龚洪魁得到消息后,忙让儿子龚少聪与文嵛加紧联系。这文嵛乃京津两地的盐商之首--文恒琪之堂弟,与恭亲王似乎也有某些道不明的官商厉害关系。只要他肯出启动款,这宗大买卖也就成了。当然,龚、文两家一拍即合,他们准备在联军进入京津地界后,为其供应粮秣军需。这样所谓的支应局,也就应运而生了。

别管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还是歪打正着,反正这一次是让龚洪魁给料着了。英法联军轻而易举地打进了京津两地,龚洪魁和文嵛提前筹建好的支应局当即开张。由此龚洪魁不仅大大地发了一笔横财,还由此得到洋鬼子的欢心和信任。拿下京津后的洋鬼子便在紫竹林一带圈地、建租界、修教堂……洋鬼子忙,龚洪魁也跟着忙活。他知道,洋鬼子永远也弄不清中国这个古老帝国之中的血统裙带和官场人际到底是怎么回事:“糊涂蛋只能让洋毛子看不起,赚了他们的钱还得让他们打心眼儿里高兴。要不,为嘛广州和京津人都叫他们外国鸡呢。”广州、上海和天津开埠以后,龚洪魁更是顺理成章地成了怡和洋行的买办。打那一刻起,不论是洋行把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运出去,还是把国外的玻璃、钟表、五金运进来,一出一进,每笔生意龚洪魁都要从中抽二成利。哈哈,不赔光赚,真乃天下最好的买卖!仅仅头一年,龚买办就将二十八万白花花的银子狂搂进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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