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回忆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叶子，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样开始飞翔。
早上，迷糊中，闹钟却忽然响起来，她惊醒，按住手边的闹表，按了下去，却依旧在响。踉跄的起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循着声音，是电脑的视频聊天的请求。
点了接受，她先说话，
“肖敏？”摸到手边的备用眼睛，“你等会儿，我先把面膜摘下来。”
“叶知秋，你又敷着面膜睡着了？！我受不了你了！！！”肖敏不管不顾的在那边大吼！
“肖敏，你注意点形象！宝宝乖啦，不要被这个凶阿姨吓到！”
听声音，是亚楠。转过头，镜头里果然是两个活宝一样的人，似乎是在某家咖啡厅。
“好了，宝宝，什么宝宝，谁，谁有宝宝了？肖敏，亚楠？还是……”
“叶知秋，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没良心的家伙！”肖敏的脾气还是那样子，她笑。
“好了，马上了，就下个星期。 赶在你生日之前回去了，女王陛下！”
“快点告诉我了，谁有宝宝了，肯定不是你，是亚楠么？”
“是啊，小秋，你回来吧，到时候让我女儿认你做干妈！”亚楠一脸幸福却更多炫耀的样子。
肖敏笑倒，“徐亚楠，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就是个女孩儿啊？！”
“我不管，反正就是个女孩儿。”拽拽的，仿佛还是那会儿玩游戏的她。
“要是个男孩儿呢？”肖敏正过亚楠的身子仔细的瞅着，煞有介事的样子。
镜头里光线不是很好，就觉得暗暗的灯光打在她们的身上，仿佛老电影，
“叶知秋！”肖敏打断她的迷离，“你就羡慕吧，自己跑那么大老远的地儿去。”
叶知秋笑着，然后拿起手边的橙汁。接着亚楠也凑过来，结结实实的搂住肖敏，结结实实的亲在脸颊上，“小秋，羡慕吧，你只能过过眼瘾，赶紧回来吧！”
“切，你们俩别恶心我了，都当妈的人了！”拿纸巾擦掉差点喷出的橙汁，她摇摇头。
“小秋，你看什么电影呢？最近都没有什么好看的呢！”
“其实就是往年过生日的mv，咱们自己拍的，看了一个晚上，然后，就有点想你们了。”
她一个人嘟嘟囔囔着，肖敏大声凑到镜头前，“叶知秋，想我们就赶紧的给我回来，别每年都说想，又都不见人！！！”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你今天得收拾东西吧，好好收拾，然后过几天当面给我谢罪来。”
肖敏嘻嘻哈哈的把视频断掉。
独自留叶知秋一个人捧住已经微微有些凉意的橙汁，那会儿，自己总是一回头就可以看到的，现在，伸手摸，摸不到的了。
回头看电视里当时的视频还在，一切恍如昨日，真的，好想念大家了。
“小秋，不许你乱拍，去去去，等我打扮好了你再拍！”镜头里雨娴正在梳妆打扮，用手挡住镜头，不许叶知秋偷拍。
“好，你快点啊，这张卡可是很小，咱们的视频拍不了很长！”这是叶知秋自己的声音。
“肖敏，快点，看着里，还有亚楠！”
亚楠对着镜头做了个大鬼脸，“看我，像不像勾魂的罗刹？”
“得了吧！”肖敏挤到镜头前，“都给朕闪开，今天是朕的生辰！”
“是，肖敏大人，女王！”大家笑成一片，连镜头都有些恍，“还有我，还有我呢！”
镜头转回到自己，“我是著名摄影师，叶之小秋。恩，今天是肖敏女王的二十岁生日庆典！”
“小秋，我好了，快点拍我了！”雨娴从镜头后面走过来，“好好好，拍你”
“美女哦！”
“呀，没电了，快没电了！”叶知秋懊恼道。
“小秋，你怎么准备的啊！”雨娴埋怨着走过来，接下来便是一片空白，
LA的时差跟北京刚好是十二个小时，看看表，才刚6点钟的样子，难得也就肖敏知道自己从不睡懒觉，不然要是换了哪个谁能消受得了大清早的被挖起来。
Saturday，周六，再有几天，就回去了。
经过昨晚的收拾，叶知秋再次笃定了世上只收拾东西这一件，是她做不来的。叹口气，总归还是自己要面对的，这边是给大家的礼物，这里是自己的东西，衣服都不必带，但，好多随身的东西，她惯于带着，小时候的照片，同学给的小礼物，早些年的日记本，02年的，05年的，04年的，03年的呢？
瞬间慌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多年不碰那个本子了，在哪儿呢，粉色的，写满一本的日记，书柜，没有，床头桌，没有，梳妆台，空了，
一时间，不知所措，似乎没了的不是一个本子，而是生命里的一大段，一个人在屋里找着，发现了好多旧时的东西，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她清楚的记得那本日记的第一页，2003年3月4号，微雨。
在屋里收拾大半天，其他都归置齐整，只是粉色的日记簿依旧没有影踪。
“妈，”一通电话打到家里。
“小秋，你下周回来？”
“恩，下周。”
“什么时候回扬州？”
“看项目安排吧，或者过几个月，或者你跟爸来北京吧。”
“恩，好。”
“妈，你见没见过我的那本日记，粉色的。”掩藏住焦急，她问。
“去年您跟爸来的时候，收拾的时候有没有见，或者，恩，家里有没有。”
“你那边的东西我都没有按原来的位置放的，家里，我这就给你找找去。”
“很重要么？”妈妈问。
“不用了，妈，都十点多了吧，你跟爸好好休息吧。”
“好，小秋，一路平安啊，北京现在冷，你回来记得带件厚些的衣服。”
重要么？果然是不重要的，可是心里，却空了。
“噼里啪啦……”一串钥匙，似乎想起什么，叶知秋奔出门去。
“梅小姐。”刚巧在那栋房子的楼下，便见到一个老太太穿戴讲究的坐在摇椅里，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微微眯着眼睛，晒在太阳下，叶知秋轻声唤她的名字。
“叶小姐，是你啊。”难得梅老太太还记得她的名字，叶知秋不禁有些惊讶。
这栋房子是叶知秋刚到LA时候租住的公寓，房主便是眼前这个上海的老太太，一如所有上海女人一样的穿着考究，并且坚持让人叫她梅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叶知秋见她都会无可名状的紧张，仔细想想，也许当年杨方老氏太太的印象怕是抹不去了。那是飞扬的奶奶，也是叶知秋头一次领会上海女人的风采，那印象还是持续到现在，上海女人的优雅，却在与人说话中透露着又从不允许别人侵入她的领域。
“好久不见，叶小姐。”梅小姐坐起来，她拢了拢披肩，对她微微笑着，似乎不是那个苛刻的房东。
“恩，梅小姐，我今天来，是有事情。”叶知秋直奔话题，“我曾经租住的那间房子，里面，我落下了一些东西。”
“哦，”梅小姐看了看她，站起身，“那你跟我来吧。”
古旧的楼梯只有塔塔塔的脚步声，梅小姐虽然上了年岁，但身子却很健朗，身上永远穿着的是旗袍，她尤其不爱别人以为她已经老了，叶知秋只能在身后缓缓跟着。
“这里，最近没有人租住么？”
“老了，爱清净。”梅小姐叹了一口气，叶知秋一时间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那，刚刚的叹息，是不是听错了。
“吱嘎”门打开，梅小姐进去，她跟在后面，
“你找找看吧，你走之后有人来住过一段日子，都不长。”打开门，阳光刚好透过窗照进来，叶知秋被阳光闪了眼，窗纱舞动，她径直走到桌前，看到那个抽屉，打开抽屉，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就是那支匣子，拿起那串钥匙，扭动钥匙，打开，匣子里藏着的是她的粉红色日记，本子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紧接着，她似避之不及的样子，又把匣子合上。
“谢谢你，梅小姐，我找到了。”松了一口气，再看这屋子，阳光有些耀眼，站在屋子里看四周忽然有些看不清，阳光下飞尘舞动着，这会儿眼睛适应过来，再看整间屋子，还是很素净，像旧时的电影。
“这样的匣子，我也是有一只的。”梅小姐说了一句，没有继续下去。
叶知秋笑了笑，岔开话题，“这儿，您还是自己收拾？”
她知道的，梅小姐一贯着轻微的洁癖。
“恩，闲来无事，算是活动身子了。”
“叶小姐，”梅小姐忽然想起什么，“你等等，我这里还有你的东西。”
接着留叶知秋一个人在屋里，她又转过身，“喝点什么？”
“不客气了，我……”
“那就喝花茶吧，坐吧，陪我聊聊天。”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知秋坐下。
坐在沙发上，摩挲着手上的盒子，把这本日记封存的时候，自己才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学生呢，那会儿，梅小姐对自己很是严厉，仿佛自己就是个最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
其实仔细想想，那会儿自己确实有些拙手笨脚的。
正想着，听到走廊里脚步声，叶知秋站起来去接，“给我吧。”
接过茶盘，放在沙发前门的小几上，一切都是梅小姐喜欢的，上好的青花瓷，处处镶着梅花边儿。
梅小姐把一沓东西放在几上，自己坐在了知秋对面的藤椅上，一边仔细斟茶一边说，“每年秋天都会有一张，我也记不清你搬去哪里，就一直放着。”
明信片简单的只有图片还有日期，是每年秋天，10月23日，都会寄出，没有寄信人，只有一棵树，几片云，零落的叶子散落树下，不是圣诞树，不是春天的树，是叶知秋最喜欢的那棵学校里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让人嗅到了秋的气息，她好像回到了那条路，铺满银杏叶，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透过树叶的缝隙，秋天的阳光并不是太耀眼，秋天的北京，天空最是高远，白云，蓝天。
“尝尝，这几年的茶明显不如以往了，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年轻时候尝过的最好呢。”梅小姐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拽回来。
“恩。”把明信片放在一旁，抿了一口茶，“我挺少喝茶的，就觉得这茶挺香的，不苦，还带了些甜味。”
“是玫瑰。”梅小姐笑着，把茶放在几上，靠在身后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小时候，总喜欢吃玫瑰花，那会儿总是念着纳兰的那句‘吹花嚼蕊弄冰闲’，以为吃了玫瑰花儿便风雅起来，那时候，表哥还总笑我，说我这样的心性儿，十足的上海小女人，根本不像北京的女孩子，个顶个的都是才女，我还不服气……”
说着说着，由神采飞扬渐渐暗淡，接着又微微笑了笑，“今天是看到你这匣子，才想起来那么多旧事。”
“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的，”不等叶知秋回答，梅小姐继续说，“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呢。”
“恩，算是很重要的。”她又喝一口玫瑰花茶，香馥满口，“要回北京，所以，想起来了。”
“北京！”梅小姐的身子僵了一下，接着喃喃着，“北京，北平，我记得叶小姐是扬州人的。”
“恩，爸妈都是北京人，我在北京读的大学。”
“北大么？”
“不是，还没有那么天资聪颖。”
“天资聪颖，”梅小姐忽然笑了一声，“也不尽然都是这样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眼前不是一个老婆婆，而是年轻的小女孩，负气的说了一句，“也不尽然都是这样的。”
“给你看我那只匣子。”转身，梅小姐又走出去。
左手明信片，右边是拿本粉色的日记，叶知秋有些茫然。
再进来时，梅小姐手里多了一个盒子，比知秋的古旧太多，看上去特别像是电影里的道具，叶知秋的所有精神全部集中到那个盒子上，梅小姐打开盒子的时候，整个脸上都弥漫着甜美的气息。
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里面的东西摆到几上的一段锦缎上，是一个古旧的首饰盒，吱吱，梅小姐旋动着后面的钮，叮咚叮咚，音乐响起，打开盒子，镜子前是一个跳舞的女孩儿，轻轻的随着音乐旋转。
怕是有故事的音乐盒，叶知秋看着小人儿，等着梅小姐说话。
“这盒子跟着我，怕是有六十年了。”
“是德国制造的。”
“这是有人送我的。”说这话的时候，梅小姐一脸幸福表情，只是转瞬即逝，让人怀疑刚刚看到的是否真实。
盒子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叶知秋没有问，只是看到梅小姐的笑容，便知道至少当时的记忆是甜美的。
“麻烦叶小姐帮我带回去。”梅小姐果然是有所托付。
“要给什么人么？或者您给我一个地址。”忽然想起古时候的信差。
“地址……”，梅小姐嘴角带了些苦涩笑了笑，“盒子里面写着的就是地址。”
“前海北沿……”
“是啊，我都背熟了的地方，不过，也许都不在了。”
“那，要给什么人呢？”
“人？”梅小姐又笑了，“还在不在，也不一定了，谁知道，要是那地方没了，人也就不必找了，就送给你了。”
“梅小姐。”叶知秋轻声叫着他。
“不必了，给这个地址，或者有缘，就会遇见，没有，就算一切到尽头了。”
“好。”梅小姐依旧是固执的。
“叶小姐，喝茶”老人家推推她，慈祥的脸庞有着上海女人的妩媚，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恩，好。”收起两个匣子，叶知秋捧起茶杯。
“叶小姐，在国内，肯定是有人在等你吧。”笑容在阳光下，让人无可抗拒。
叶知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也不，不知道。” 断断续续的回答着梅小姐的问题，心头就像此时的阳光，弥漫着一层纱。
“有人等，真是幸福着呢，当年要是能回去，我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叶小姐这次回去，还会，回来么？”
“只是为工作，应该，会回来的。”她对梅小姐笑了笑，回转了心思，热络的对梅小姐说，“您有什么要吃的或者想带的，我可以给您带回来。”
“不要了，再有什么，也比不过回忆里的味道了。”梅小姐又闭上了眼睛，在藤椅里沉沉的似乎是要睡着。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看橱窗里的展品，心里一颤，抬头，影子里只有自己，手边是五张明信片，孤单的叶子飞扬，旋转，落地。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叶子，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样开始飞翔。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的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
只是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有人等，真是幸福着呢，当年要是能回去，我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梅小姐的话在耳边回响，思绪又被牵回到那年……
有人等着，真的是那样幸福的，只是，她宁愿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