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娜菱已经燃起了松油灯,小小的灯芯一跳一跳,像一个人不安的心思,迟月楼的心思也愈加烦闷不安,他思考一阵说:“帮你也是帮我们迟家班啊,我老了,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不得不为迟家班着想啊!迟家班必须要有一个像齐润峙这样的顶梁柱,不得已而为之…”顿一顿,又说:“只是我们这样做可能伤害齐苕昉。——可是,爹真的是不得已!”
“爹,我想秦苕昉会理解我们,也会替我们迟家班着想的。”
“不。”迟月楼摇摇头,道:“孩子,你还太小,还不懂,有些东西是永远不可以被拿走的。”
“那秦苕昉……”迟娜菱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爹,道:“她会恨我们吧。”
“不是恨那么简单啊!”迟月楼摇头叹息,沉重地说:“苕昉,也如我女儿一般,只是这决定着迟家班将来的命运……哎,不说了,娜菱,天晚了,你去歇息吧。”
“嗯。”
“还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声张,容爹慢慢来做。”迟月楼满脸慎重告诫女儿。
“嗯,爹,我知道。”迟娜菱点点头,她又另外点了一盏松油灯,照着下楼去了。
娜菱端着松油灯出了迟月楼的书房往楼下去。簇亮的灯光照得她脸如白玉,淡淡映出红的光晕。楼道的风迎面吹过来,她感觉一遍干爽的快意。又是一阵风,那灯光晃了晃,妖娆而熄灭了,淡淡的一丝松油香味留下她鼻尖。
晚上有淡淡的月光,她忍不住靠着栏杆朝上看,微凉的栏杆搁着她的手臂,她有一种慵懒的惬意,无边星迹的夜晚是那样梦幻而美丽。满眼深沉的夜,隐伏着一切可爱的花草树木,一些虫子有一声无一声的在她耳边鸣叫。风儿微微,窃如私语。她穿着绸缎软底鞋,走在楼道上飘无声息,仿佛是踩在清风之上,她心底是快乐的。
一会儿她也忧愁,如果……秦苕昉怎么办?她真怕她那双忧戚深黑的眼睛,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抢走润峙……她怕,是真怕看见她流泪……
她回到卧房,躺在软软柔滑的睡床上,心柔软得厉害,如果她抢走了齐润峙,秦苕昉会很恨她很恨她吗?她怕她恨自己,也怕因为如此,从此她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可是,齐润峙是她不能给她,不能,她很肯定。
她这样患得患失,迷迷糊糊睡过去。
门被轻轻叩响,迟娜菱睁开眼睛,一束热烈的太阳光赤射进来,浮尘微舞,原来天亮了。她眨一眨眼睛,几乎怀疑自己一夜未睡。
“谁?”她问。
“懒虫,起床了。”是秦苕昉。
“苕昉姐姐呀,来了。”迟娜菱及上鞋,起来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花香扑鼻而来,红艳艳的一束,原来是紫薇花。“娜菱,你看,紫薇花开了,你看,好漂亮的紫薇花。”秦苕昉的手上束着一把花,只往她面前送。
迟娜菱很少看到秦苕昉这样情绪热烈,她狐疑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花映两相面,是那样娇艳迷人,她心里暗暗的有些妒忌,随手接过花放到案桌上,道:“你比花美,还看什么花,看你就够了。”
秦苕昉呵呵一笑,道:“人家大早来献殷勤,你给人家脸色看。”
迟娜菱正要回话,忽然想到什么,走到西窗前打开窗子往下一看,果然齐润峙就站在楼下,一树树紫薇花开了,满院子的花团锦族,如火如荼烈烈开放。那就是她的润峙哥哥啊!她心底躺着的那个人。现在就在她眼底之下,那样的景色之中啊,令她心思恍惚。
齐润峙抬头,看见迟娜菱对她微微一笑。
迟娜菱回头对秦苕昉说:“你一大早不练戏,去和润峙哥哥摘花了吧?”
秦苕昉脸一红,道:“我们练戏了才去摘花的。”
“我们?”迟娜菱忽然变脸道,“怎么会说到我们?”
秦苕昉脸更加红了,她有点不明白迟娜菱今天为何突然这样咄咄逼人。
迟娜菱也觉得自己的失态,道:“我昨夜睡晚了,所以今天没起早。”又说,“我爹说了我们戏班这一段被青虎帮封杀,暂时不能出戏,但是不能因此耽误练戏。”
秦苕昉想,原来她是为迟家班的事情烦恼,宽容地笑道:“我们知道。”
“又是我们?”迟娜菱仿佛心中被刺中一根刺,狠狠地想拔出来,道:“苕昉,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像就可以实现的。你还是不要太天真了。”
秦苕昉眨一眨眼睛疑惑的问:“娜菱,你今天说的话都好怪,我怎么听不懂?”
迟娜菱把脸一板,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秦苕昉只道她是为了青虎帮的事情,也不和她计较。
“那我先走了。”秦苕昉姗姗走出去,轻轻关了门。
迟娜菱看秦苕昉飘然而去,闷闷不乐。忽然想到什么,倏地站起来,走到西窗前,轻轻推开窗子,齐润峙已经不在紫薇花树下了。树上殷红殷红的紫薇花落瓣在风中颤巍巍的可怜呢。迟娜菱心中酸楚得难受,暗道:难怪爹昨晚说,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被人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