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后,大伯两个叔叔和我们家开始分她那点家产,其实也就是想着留个念想。
收拾桌子的时候,我再次打开了爷爷原本锁着的抽屉,也再次拿起了那摞把我带到这迷宫一般困惑里的老照片。我还是忍不住翻看了一下,一张一张,年轻的爷爷和似乎永远年轻的贾明。
上次翻阅的时候,贾明吸引住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这次没再仔细看贾明和爷爷,而是有意地瞅了瞅照片中除他俩之外的人。这一瞅,又是让我惊出一身的汗。照片里还有个出镜率较高的人,也是瘦高个,或许是因为这人陌生,以前并没注意到。
我把照片递给了大伯,并告诉了他我的发现。
大伯先是一震,疑惑地接过照片,打量了一会后告诉我这人应该是本村的魏大虎。
接下来为了记述清楚,我需要很大的笔墨来介绍魏大虎。
我们村的魏姓村民里有个小名叫大虎的,我这样直呼其名也许很不礼貌,因为他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且按街坊排辈,我应该称呼他老爷爷。魏大虎的爹娘尚在人间,据说一百多岁了,乡村里迷信,觉得一百“太满”,这十来年里,一直称呼九十多岁。
据村里年龄大点的老人说,魏大虎的爷爷奶奶也是活了一百多岁,正赶上闹饥荒,活活饿死了。
魏大虎家一直行事单调,除了寿命长外,他们家每代都是一个男孩,且身形瘦长。
早些年,村里有一段关于他们家的传说。
据传,魏大虎的一个太爷爷有过一段奇特经历。
那是解放前的一个秋天,为了躲避侵华日军的轰炸,他的太爷爷在村东挖地洞。挖了两米多深了,突然一铁锹下去,挖出了个洞。他用力捅了捅,洞口越来越大,里面黑漆漆的。
村里人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如何进入的地洞,更不知道他进入地洞的两天里看到做了什么。
两天后,他回到村里,只字不提这件事,好多熟识的问他,也总是笑而不语。
多年后,细心的街坊发现,魏大虎家的男人从来不生病,身体消瘦但非常硬朗。
冬季农村的人们很悠闲,大伙时常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下象棋。魏大虎就是象棋迷。
那大概是九几年的一个冬天,我爷爷当时还在世,且身体硬朗。几个老头围在我爷爷家的小饭桌上下象棋,其中包括魏大虎。那天魏大虎少有的兴奋,一口气赢了几盘棋后,话也随之多了起来。其他几个老头逗他玩,问他太爷爷那年究竟在洞中看到了什么。
以前类似问题他总是笑而不语,这次沉默了片刻,冒出五个字——命运和归宿。大家不解,有十分好奇,继续问他。他此后没再说话,脸色变得铁青,大伙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就不在继续问了。
几年后,魏大虎的儿子不知何故突然失踪了,至此信讯全无。又过了一段时间,魏大虎的母亲变得疯疯癫癫了。村里又开始议论了,又谈起了他太爷爷当年的经历。有的人想到了建村时的那个破旧的寺庙和残缺的佛头,总之越传越玄,越玄越传。
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故事的继续得从另一件事说起。
大概两千零几年的一个冬季,我们村里陆续有人家被盗。村里报了案,凶手也抓到了,是附近村里的几个泼皮无赖。追讨回部分赃物,也无非是手表、首饰之类,很快就被失主认领了。
最后剩下一块玉石挂件,没人认领。民警也乐了,这挂件可以用“其貌不扬”来形容,不像佛,不像观音,头大而长。逼问下,其中一个小偷记得是从魏大虎家偷的。当时,他们三人本想从魏大虎家院子翻到隔壁家行窃,看着窗户开着,就钻了进入。
他家及其简陋,就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小偷也有职业规范,进门而不取,有违大忌,最终只盗得这件挂物。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感觉并不值钱,随手仍在了一旁。
交警还是找到了魏大虎,归还这件可能一文不值的挂件。让交警们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矢口否认这东西是他们家的。
很快结案了,挂件被扔在了赃物室。
按照规定,有一批放置很久的赃物要拍卖掉。上级安排来了几个估算员。估算员的任务是把充公的赃物估算一个价格。一般的估算员没有专职的额,都是临时请来的。
这次安排来的几个估算员,有个年过花甲的退休职工,平时喜欢收藏古玩玉器,这方面知识也比较丰富。大家都称他老王。老王很认真,做事一丝不苟,这好像和传说中的“隔壁邻居老王”不一样。
一上午的工作很顺利,按照类别,几个估算员分工把一屋子东西清查了。老王看到了这件奇怪的挂物。他的脸色有红润变红了,又变青,随后铁青。几个人围了过去,问他怎么回事。老王颤颤巍巍地说,这不是普通的玉石 。
民警也围了过去,问他到底是什么材料,是否值钱。老王举起来挂件对着窗户仔细打量了一会,摇了摇头。这件事变得棘手起来。 老王建议带着挂件去测一下玉石光谱,再找专家鉴定一下时代,这样,价格便可以估出来了。
派出所的民警听取了老王的建议,可更加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经过测试和鉴定,挂件的材料不属于人类已知的玉石材料,而且硬度极大,甚至超过了自然材料中硬度最大的金刚石。所属时代,也难以准确鉴定,但专家说至少超过五千年。荒唐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对于一个小县区的派出所而言,他们知道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和管辖范围。
信息时代,一切都快。
省级部门很快派人取走了挂件。
后面的事,我只知道大概。几天后,我们村来了好多车,好多人。为首的几个里有的被人认了出来,因为在新闻联播里见到过。还有几个老头,满头白发,也有人认得,因为他们时常作为中央财经频道“一锤定音”节目的特邀专家。
领路的是我们镇委书记,原本趾高气扬的大书记,此时点头哈腰的,像个二狗子。
他们直奔魏大虎院子走了去。
村里人本来就好热闹,大伙嘻嘻哈哈地围了上去。当然,也不敢靠得太近,在质朴的乡下人心目中,当官的就如同老虎的屁股,靠的太近是很危险的。魏大虎家住在偏僻的胡同里,小土坯房子很矮的墙。
村支书拍了拍了好久栅栏门,毫无动静,很不好意思地回首对着一群领导专家干笑了几声。此前村里包括镇上并不知道省级的领导要来,而且市里的县里的大领导都陪同来了,这对于一个普通的小村和这个刚上任不久的新村支书而言,太过“受宠”。
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村支书红着脸翻过矮墙。一会儿又翻了出来。屋里没人,而且家具器皿上蒙了尘土,可见他们全家离开了许久。省领导转身看向专家,专家露出了焦急神色。他们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随后喊来跟随他们的警卫,撞开了栅栏门。
院子很小且一片荒凉。一伙人疾步跨进了矮屋子。
很快,荒凉且狭窄的院子里挤满了群众,大家很好奇,很想知道大官和专家来干什么。屋里比较黑暗,专家指挥着翻箱倒柜一通搜索,这时大家猜测可能是在找东西。
突然传来了“找到了”的惊呼声,屋里的围成一团,屋外的伸着脑袋向屋子里看。后来才知道,又找到一块类似的挂件,之后没能再找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