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之后,上京自西陵和亲以来,又迎来了南诏国南诏王。南诏王虽名为一国之主,实则却需仰仗上京,因此这来京队伍上除一国之主必要的礼乐阵仗外还多了些贡品。百姓们纷纷拥挤在街道两旁,对着番外的玩意甚是稀奇,也有好事者唏嘘南诏国与上京的渊源,说起来神采奕奕,好似当年真的亲临战场一般。
然车厢内闭目养神的南诏王却对窗外熙攘毫无兴致,连带南诏出巡的队伍都透着肃穆的气氛。与上京百姓欢喜看着热闹的景况不一样,南诏国的队伍虽有锣鼓鸣乐声声,随行人员却却好似在聆听哀乐一般,神色悲怆。
而此时上京皇宫内,也是另一番的严正以待南诏的队伍。凌庭早在接到段煜来京拜礼的消息后就已经吩咐宫人着手准备宫宴一事,随之一并加强准备的还有皇城的护卫军。
舒宁在这一日及早就着好朝服在延禧殿等候凌庭的旨意,上京无后,而她作为皇贵妃自是唯一陪同凌庭接待南诏王的人选。她看着忙里忙外的宫人,眼见自己任由染香和菊香装扮,即使玉簪累累压着发髻使她脖子酸疼,她也无甚意见。瞧着菱花镜里的自己,舒宁有那么须臾间看不清自己现在的模样,觉得自己很陌生,有些恍惚觉得镜子映出的是另一副脸孔,而那个自己正着红装。好像也是这么个忙里忙外的日子,屋子外鞭炮声声,处处都粘贴着喜字。舒宁心想那凤冠霞帔的女子心里定甚是欢喜,可她抬眸看去菱花镜内却是串串泪珠,滴滴成血,忽而那女子的面容开始腐烂,脸上的肉块似乎带着腥味,层层掉落——“砰!”待舒宁回过神来,镜子已被她推落于地。本平整明亮的镜面生出了缝隙,舒宁弯腰去拾,捡起再照时已是破碎的面孔。她目光有些呆滞,好似魂被吸进了镜子里,神色苍茫。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连带染香也不敢上前唤醒舒宁,只都静静跪着,大气不敢出。
也不知道这般空气凝结了多久,德明细长的嗓音打破了沉闷的局面。舒宁瞬间恢复了神智,面容带着暖暖笑意,着了染香和菊香左右搀扶着她出殿,缓缓上了去紫宵殿的轿子。
接待南诏王的宫宴设在了齐天园,此园素招待国戚上宾,也足见凌庭对段煜的重视。舒宁坐在轿子内,心思悠悠:那段煜为柔蕙公主与先一任南诏王段延昭之子。她曾听爹爹说过那场战争,心里也可惜过段延昭。毕竟在爹爹口中对段延昭也多是敬重,毫无轻蔑,想来是生不逢时。谁让他遇着的是先皇那样的人?若是位愚昧帝王也许江山就换了姓,那段煜也不必今日如此憋屈前来上京面见凌庭了。舒宁靠在轿子内壁,渐渐合上眼,这世间输家总是凄惨的,她“上辈子”尝过了,可不愿意再尝。
“娘娘,到了。”德明恭敬地请示舒宁,舒宁才又缓缓回到现实,她睁开双眸,慢慢由着染香扶她下轿,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紫宵殿。舒宁微笑着感谢德明,由宫人们簇拥着穿过千回百转的宫殿长廊,因着朝服繁重,舒宁感到身子有些疲惫。自如贵人去后,她的心情一直了了,总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月前听闻了静嫔怀有身孕也是无什么心情。想着,舒宁不觉伸手抚住自己的小腹,她心里酸楚——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有孩子了。
“怎么了?最近都那么憔悴。”舒宁听见凌庭的声音才醒悟自己已经来到他身边。这才嘴角牵起淡淡笑意,缓缓施了礼。只是凌庭似乎对她的拘礼很不满意,大步就走到舒宁身旁,轻轻揽住:“若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那咱们今儿就不去见段煜了。”
凌庭那话说出好似孩子般天真,惹得舒宁很是吃惊。她澄亮的双眸静静看向凌庭,终究淡淡说着:“陛下说笑了,妾哪及得上南诏王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