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甚好,寒夜终于过去。如贵人的死,因着凌庭并没有废除她名号也没有责罚严家,风波也就平静地熄灭了。上京后宫莫名其妙死了个贵人,宫人们的生活却依然热闹平常。淑芳殿与充华殿的才人、采女们,心情还透着欢喜,想着名位空了,自有自个儿的机会了。
“雪如,娄太后的话听听就好,别放心上了。”明德殿内室,淑妃语气轻唤地劝慰着刚被娄太后召去训斥,才回到殿里的德妃。而德妃端坐在紫檀座椅上,闭目良久才缓缓睁开双眸,看向淑妃道:“容楚,那日你可曾见过如贵人?”
“姐姐是说如贵人命丧兰轩宫那日么?”淑妃不明所以,只是摇头:“我不曾见过如贵人。姐姐这般是何意?”
“哦。”德妃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语气萧条:“姑姑今儿召我去训话。说如贵人这事儿我欠了稳妥,若早些让她出面事情就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虽严家不足为惧,但朝堂中笼络人心比得罪人好。所幸陛下对严家没有举作,严家也就还感念娄家在这件事情上的努力。”缓了口气,又言:“我只是奇怪如贵人怎么会这么没脑子就进了兰轩宫。我当初可不是这么吩咐她的。我要的是舒宁进兰轩宫的证据,而不是她们一起进兰轩宫的证据。那个宫门,进了去就百口莫辩了。”
“许是她求胜心切吧,想她平日的行事作风,也不为奇。你先前不是都算好了将她的命送给舒宁了么?如今事儿也不差。”淑妃不以为然。
德妃静静听着,一直专注地看着淑妃,见她仍是往日可亲的模样,德妃叹了口气:“那是最坏的打算。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兰轩宫内竟有玄机,还差点将姑姑也搭了进去。这出乎了我的意料。况且这宫里待我诚意的人不多,我若真的想如贵人死,就断不会让姑姑也过兰轩宫搀和了。”
“雪如,你还有我。”淑妃从座椅上起身,缓缓走到德妃跟前,目光真挚地说着。
德妃也就再颔首,却兴致不高,语气黯然:“先回去吧,今儿累了,先不谈了。”
淑妃见德妃如此,不好再强留,心里有话也就暂且忍下了。可待她才步出内室时,见德图匆匆赶至,她因好奇止住了德图的脚步:“公公这是何事如此急切?”
德图向淑妃行了礼,又朝室内的德妃行了礼。见德妃颔首,他才细细道来:“回娘娘话,方才容华殿传出消息,杨太医诊出静嫔有喜脉。”
“又是容华殿!”淑妃的音量突然升高,眼眸里带着忿恨,却在转向德妃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姐姐,那静嫔才从西陵和亲过来不久,怎么就有身孕了?这陛下也不见多宠她,怎么可能!”
“我累了,你先退下吧。”德妃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托着脸颊,似乎发髻上的朱钗金步摇压得她很累,半个身子完全侧靠着座椅,人却对静嫔一事显得态度不明。淑妃见此,想今日也不能让德妃使个什么主意,也只能领着守候在外的宫人不甘地离去。
“娘娘,静嫔有了身孕的话,淑妃娘娘心内必定如被蚂蚁咬着一般,想来定是日子难过了。”待淑妃走后,候在德妃旁的春香言:“娘娘方才为何不劝劝淑妃娘娘?”
“你也知道,若是往日,本宫定会安慰她,为她扫除障碍的。”德妃着春香扶她起来,缓缓往内室里屋走去:“只是,她没说真话。”
“奴婢给娘娘请安。”候在内室里屋的宫人双膝跪地,语气凄楚。德妃见之即上前搀扶,暖语安慰道:“袭香,起来吧。本宫方才都问过了,本宫心里明白。”
“谢娘娘,还请娘娘一定要为小姐做主!若不是淑妃言语激着小姐,让小姐以为此去是娘娘的主意,小姐怎会丧命。”袭香眸子通红,想来自如贵人去后已经心力交瘁。她守在兰轩宫外,却没有法子拦住莫凡的护卫军和圣驾,她想护住如贵人,却没有勇气冲撞权贵,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死在箭雨中。
“本宫知道了。你今儿起就留在明德殿吧。那些欠你主子命的人,总不会活得舒服的。”德妃嘴角勾起了笑意,忽而心里想到那静嫔此时有身孕多好,要想使什么手段也容易极了。荣华殿,想来那儿的女子都无缘成为母亲——她那样想着,竟笑意愈浓了。
“娘娘,皇贵妃那儿,咱们还不适宜轻举妄动。”春香似乎看明白德妃的心思,轻声提醒。只德妃却自有自己的心思:“先前本宫确实看低了舒宁,以为不过是宁姝那样的愚蠢女子。空有一所谓良善之心,以为这个世界都活该绕着她,那么天真可笑。现在看来,舒宁只是尊假菩萨,笑里藏刀啊。”
“娘娘既然明了,为何还要继续走险棋。”春香不解,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主子。
德妃淡淡笑了:“因为这险棋,可以赔上娄家啊!春香,府里的大人们怎么想,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想本宫成为皇后,他们想本宫当他们的扯线木偶,可他们哪儿知道,本宫只想他们死?也不晓得舒宁想做什么,但如若她的目标是娄家,那恰恰合本宫心意。本宫若能使她更恨娄家,那不是极好?”
“娘娘是觉得皇贵妃就是宁妃?”袭香听着又想起德妃前些日子吩咐自家主子散播的谣言,不禁问了出口。
“宁姝已经死了,是本宫亲眼看着下葬的,不可能复活。况且即便宁姝是成了鬼回来,以她那在家被家人宠着,在宫被陛下宠着的闺阁小姐样子娇贵心性,除了会哭会喊冤还能使什么手段?怎么可能有舒宁的心性?”德妃觉得好笑,心里并不认同那些鬼怪言论:“舒宁那狩猎场与陛下相遇的故事漏洞百出,皇家猎场如何没有守卫,陛下身旁如何没有护卫,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进出?她不过想看在座宫妃的反应而已,心思这般重,宁姝怎么可能?那可是个连见着猫就会害怕得浑身发颤的娇小姐!”
“那娘娘为何还散播她就是宁妃的话?”袭香不解。
“很简单,本宫只是配合咱们的皇贵妃呀,她要的不就是这般么?”德妃不以为然,淡淡说着:“她定是宁家人,只是与宁姝是何关系本宫还不知道。春香,让你查的可有消息?”
“回娘娘,奴婢查了宁家族谱,发现没有一位年龄能与皇贵妃相当的,除了宁妃。而宁家除被斩首的宁相与宁将军父子以外,全族已被流放,暂且没有迹象能够清楚皇贵妃的身份。”春雪如实回答。
德妃这般听着,眸子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些什么,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过了良久,吩咐了句:“往后不许再散播那谣言。本宫再不想听到皇贵妃是被什么兰贵妃,宁妃附身的妖女之类的话。”
袭香与春香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恭敬地应诺,得了德妃让退下的示意后,齐齐躬身退出了内室。只余德妃一人在内室静静伫立,再也不知这华服女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