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一辈人说,人相遇一辈子,不是因为缘份,而是为了生活;如果遇上了,就抓紧儿,别溜了机会,只能自个儿懊恼;他们是过来人,更懂得两人生活在一起的不易;手拉着手儿,晨暮相伴,则是一生的幸福。
李美佳只是笑笑,耸耸鼻梁上的眼镜,在记录本上刷刷地写下四个字,“晨暮相伴”。
这座老人院和李美佳所在医院同隶属于崇德学院,每到周末,她都会拿出点时间来陪陪这些孤苦的老人。
她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下午六点。她收好记录本,对着各位老人说:“爷爷奶奶们,佳儿要回家了,今天就陪你们到这,下周未,我再来看你们,好吗?”
“佳儿就要走了吗?”离李美佳较近的一位老人有些不舍地拉住她的手。
李美佳扶着老人肩,微笑道:“嗯,佳儿还有事情需要忙,你们也要早些休息,知道吗?”
她望向其他老人,憨笑如孩子,眼角处闪着纯真的光茫。
“嗯!”老人们的眼中是浓浓的不舍,“佳儿下次可要早些来,我们会想你的。”
“好。”
李美佳爽快的答应,微笑地向各位老人鞠了一礼,收拾好随身小包,在夕阳的最后一抹晕黄中离开。
她的笑容在离开老人院之后变得冰冷,那是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悲凉,困扰着她。
每日行走于家与医院之间的路程,她好几次很想掉转方向盘再也不去医院。医院是一个罪恶的地方,到处充满了怨灵,闻着药水气味,她就有种忍不住想吐的冲动,只因她曾在那个地方失去最挚爱的人。
她不是一名合格的医生,更不是一名合格的教授。她只是思念着曾经,把自己关在那暗无天日名为回忆的小房间里,由痛苦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意志,一点一点夺去自己的勇气。
她已年满二十八岁,短暂的人生过去了三分之一。她觉得自己做得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在老人院陪那些老人聊天,而那些老人偶尔也会跟她开玩笑,说要给她介绍对象,二十八不嫁,已经是老姑娘了。
对于这种问题,她总是笑得灿烂,“奶奶,佳儿哪里是老姑娘了,佳儿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佳儿不想嫁人,等佳儿有时间了,就天天来这儿看奶奶爷爷们,你们可不能嫌佳儿烦!”
老人们齐乐呵呵听着她自吹自擂。
在老人们的眼中,李美佳是一个长得漂亮,心地儿又好的孙女,这无关了血亲,却更胜血亲的情宜。
离开老人院,李美佳的影子像夕阳泼洒的一笔淡墨,印在地上,孤孤单单。
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自哀自怜,搂着小包,边走边踢着小碎石头,不想走了,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夕阳沉没,当世界化为一片灰暗,燃起星星之火,就像希望似地点燃她的意念。
星星,在最北方。
她仰着头问:“明哲,究竟要多久,我才可以彻底地忘记你?”
她眼中有了泪,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话,周围一片安静,偶乐会走过一对两对小情侣,手拉着手,肩靠着肩,这样的情景,似乎在哪见过……
路灯在夜色中点亮,昏黄的灯光倾泻在身上,斑斑星辉,仿佛无数只小精灵围着她跳舞,清脆的皮鞋声在地上滴哒滴哒,她索性跳起国标舞的步子,在路灯下独自圆舞。
滴哒哒……滴哒哒……
节奏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在尘落的夜色中画上一个休止符。
※※※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李美佳边脱鞋边叫唤道:“小妹,我回来了!”
家中冰冷,无人应答。
她朝里望了望,无人出来迎接她,换上拖鞋,将小包扔在沙发上,先去厨房瞧了瞧,又往卧室看了看,均不见人影。
小妹人呢?
她跑到客厅拿出手机,想给小妹打通电话,才发现上面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五条短信,
都是小妹一个人的。
五点十分:“姐,我今天有个同学聚会,你自己记得做饭吃哦!”
六点五十八分:“姐,怎么打你电话不接?是不是工作忙又忘记开声音了?”
七点三十分:“姐,照顾好自己,真是让人担心的家伙!”
八点十二分:“姐,同学们又要去唱K,可能回来得更晚些,你一定要吃饭,你收到短信没有?”
九点四十九分:“姐,都快十点了,怎么还不回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
李美佳痴痴一笑,盘坐在沙发上给小妹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小妹火急火燎的吼叫声和KTV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姐姐,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二十八了,不用……”
“不用什么?连饭都不会做的家伙,你逞什么能?”
李美佳赶紧把手机拿开,以免被这丫头的隔空之音给震到!
“……”
手机那头,不断传来小妹叽里咕噜的训诉声,良久不见她回答,小妹又着急地吼道:“喂,姐,你在听吗?”
“嗯,我在!”李美佳拉回手机,静耳听着小妹的话。
平息下来的小妹问道:“吃饭了吗?”
“没……”
“什么?还不赶紧去做,不会做饭,就下面条,要是我回家你还没吃饭,小心我家法伺候!听到没有?”小妹再次暴发,李美佳不得不再次将手机拿远。
“我知道了,你晚上回来时注意安全知道吗?”李美佳淡笑地交待完,不等小妹回复,赶紧挂断了电话,她可不想再听小妹的叽叽喳喳,否则今晚上别想安静了。
李美佳拿了两个鸡蛋,又从橱柜里拿出打面,做了满满一大碗。
她端着热乎乎的面条到餐厅,打开烛光台,这是她小妹从夜市上淘来的,说什么点蜡烛太危险,这种蜡烛形状的台灯也可以很浪漫。
浪漫?
两个字像是一柄刀轻轻地划过心尖,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下,整颗心都裂开,乌溜溜的鲜血溢满整个胸腔,让人难受得想要落泪。
面条在手中渐渐冰冷,李美佳静静地看着那盏灯,忘了小妹的交待。
“佳儿……”
忽然,破空传来一道声音,吓了她一跳,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叮叮当当。她左右瞧了瞧,家中只有她一个人,一定是幻听了。
她拧着眉头,捡起桌上的筷子,扒了口冰凉的面条,才嚼了几下。
“佳儿……”
静静的空中回荡起呼唤声。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是名女子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佛穿破时空传来,直入她的大脑,不断回响。
“谁?”她有些惊慌地喊道,“是谁?谁躲在我家里?”
“佳儿……”
女子的声音就像一道有力的网,从四面八方向她的听觉笼去,使她透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耳朵里全是那字字清晰的“佳儿”,好似含着极大的悲愤,压抑着她。然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有一股很强的吸引力在吸她,她的身形也随着那句句“佳儿”开始消散。
“不要……”
话音不落,眩晕袭上她的大脑,只觉全身轻飘飘地,好似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