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五零年秋天,郎英伟他们正在湘西剿匪,突然接到北还命令,他无限惊喜,阔别两三年的还乡梦,就要实现了。操劳一生的母亲,新婚别离的妻子,历历在眼前,离情别绪涌上心头。感慨,喜悦,期盼,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忙收拾行装,整顿队伍,急切上路。
他带的队伍都是东北人,没有一个不想返回故乡的。三天三夜没休息,来到鸭绿江畔。征尘未洗,就到纵队去见首长。宁韬司令员一脸严肃,还带有一点倦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来,和他们全营干部一一握手,既温情又严肃地说:
“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理解你们想回家看看亲人的心情,可是任务急迫,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你们侦察营没有机会与家人团聚了。必须立即过江,摸清敌情,为大军过江做好准备工作。”
最后,宁司令员眼含泪花激动地说:
“几千年前,人文先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为国家人民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利益,你们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就牺牲自己的利益,勇敢出征吧!”
五百多名侦察兵战士,继承中华民族先祖的精神,家门就在咫尺,而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雄赳赳气昂昂地于次日凌晨跨过了鸭绿江。
一路上,他们见到友邻的风火硝烟,破碎的山河,忘却了与家人擦肩而过的遗憾,向南猛进。他们一次次,躲过敌人狂轰滥炸,摸清了敌人的兵力部署,后勤供应情况,给志愿军出国作战提供了可靠情报,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直把敌人赶回到三八线以南。
第五次战役后,他们突破了汉江,进入敌后侦查情况。一时间,他们有些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深入敌后几十公里以外去侦察。
突然间,发生了意外,敌人第二次从仁川登陆,把他们隔离在南方百十公里之外。撤回来是没有可能了,他们隐蔽在大山深处,想乘着黑夜往北撤。谁知敌人发现滞留在南方的几千人,立即设立多道封锁线,使他们的回归之路断绝了。最后,敌人采取地毯式搜查,终因众寡不敌,他们这支小部队被打散,郎英伟和他的战友们大部分重伤后被俘虏,送往济州岛俘虏营监押。
他们是祖国的好儿女,在监狱中,决不屈服,采取相互掩护,偷偷地挖了一条暗道,想逃出去。一年多的准备,他们十几个人终于逃出了俘虏营,其余大部分又被抓回。
造化弄人,就在这时,停战双方开始交换俘虏,可怜他们十几个人,错过了交换的时机,躲在济州岛的大山里,以野菜,野果,鸟兽,鱼虫为食。敌人天天搜索,终于全被打散,他又受了重伤,昏迷在森林里,等待死神的到来。
他命不该绝,一个砍柴女把他救回家,给他疗伤,终于他活过来了。
几十年,身在敌国,音信断绝,他以为今生再也不能回祖国了。无奈,与他的救命恩人李淑子姑娘结成连理。
由于他的特殊身份,不敢回到村镇中居住,他与淑子一家只好居住在汉拏山中,靠耕耘贫瘠山地和狩猎为生。
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军俘虏营撤离,他们一家四口人才搬回老家高山里,以捕鱼为生。每日英伟与淑子父亲李泰愚,出海捕鱼,淑子与母亲在家种地,浇园,一家生活的十分和谐。不久,淑子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
时间过的好快,转眼间到了孩子上学的年龄,他们考虑到孩子上学方便,李泰愚老汉决定搬到西归浦镇去居住。到了这里,李老汉决定用现有资金盘下一家铺子,经营日用百货,海鲜杂品。由于李老汉经营有道,英伟和淑子肯于出力,小铺子很快发展成一个有一定规模的超市。
一九八零年代的一个春天,英伟正在于一位客人洽谈生意,淑子阴沉着脸,从镇子西头回来。英伟见她脸色不对,忙与客人约好,改日再谈。把淑子拉进内室问:
“淑子,你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是不是病了?”
淑子立即转悲为喜说:
“没有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刚才到镇政府外办遇见崔大哥了。”
“崔大哥说什么?”
淑子见英伟追的紧,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英伟,我们结婚已二十多年了吧!”
“是啊,那是五十年代中期的事了,现在可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吧。”
“我们一家人对你怎样?”
“好啊,恩重如山,如果没有你们一家,我早就化为白骨了尤其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齿不能忘。”
“好,我现在向你报告一个对你是个好消息,对我可能是个坏消息的事。”
“你说什么话呀?你我老夫老妻,对你是好事,对我也是好事;对你是坏事,对我也是坏事。你胡扯什么?怎么能说对我是好事,而对你就是坏事呢?”
“好,听我慢慢道来,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了,允许国外华人回国探亲,你日夜思念的祖国变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年老的父母亲,分别三十年的新婚妻子。”
“想啊,做梦都想。”
“是啊,你一走,留下我和两个孩子不是件坏事吗?”
“我还要回来嘛,哪能一走了之呢!”
“若是前些年还好,现在父母都去了,你一走,我们母子,孤苦伶仃,可怎么办呢?”
“我看看就回来,决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说是这么说,现在中韩还未建交,要到大陆需经过日本,台湾或者香港才能回大陆,到了香港返回东北还有万里之遥,你一去,谁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一去不返也未可知。”
“呜——呜——呜——”淑子流下泪来。
一双儿女听到父母的对话,也跑上前来:
“爸爸,你真的要到那遥远的地方去?”
女儿春妹抱住爸爸不放说:
“我不要你走!”
儿子冬哥也说:
“爸爸,你走了真的再不回来了,不要我们了?”
英伟潸然泪下说:
“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呐?中国是我的祖国,那里有我的父母,家乡,亲人,分别三十多年了,我想回去看看,你们能理解吗?”
“那就带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想带他们一起去,可是有很多困难啊!”
“我们不怕困难,要跟你一起去!”冬哥执拗地说。
英伟为难地说:
“我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定呢。”
他指着中国地图说:
“你们来看,我的老家就在这,与济州岛直线距离仅一海之隔,但是,由于政治的原因,我这次回去不能直飞芦州,而是要先东去日本,然后南下台湾,再去香港。进入大陆然后北上,经过近万里跋涉才能达到芦州。而且我的父母,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奶奶,都已七十多岁,现在还在不在人世,也未可知。也就是说,我回去,能不能见到你们的爷爷奶奶,也是个未知数,所以,我只能先去看看,如果有了确切消息,一定带你们去。”
冬哥春妹似乎被说服了。
“爸爸,那您一定要快点回来呀!”
“一定,一定!”
他们一家人陷入迷茫之中,经过很长时间,办理复杂手续,他终于成行了,一家人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