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慌不择路
大发转回山上，武世雄和金玉娘正坐立不安，金玉娘劈头就是一句：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可把我们急死了！”
“我遇见熟人了。”大发喜笑颜开地说。
“别开玩笑，荒山野岭，哪有熟人？”金玉娘说。
“真的是熟人，玉娘，熟人不是别人，就是如茵。”
“如茵？她在哪里？”
“就在山下。”
“是喜也是忧。”
“忧从何来？”
“你忘记了，如茵与我们有一腔仇恨。”
“也不能这么说，最后你不是放了她一码吗？”
“这些人，记仇不记恩，她能不能到大院去告密吗？”
“估计不会，她双亲都病卧在床，无法离开，再说，我也没告诉她，你在这里，就是生活困难些。”
武世雄说：
“我手上还有些钱，接济他们些，千万别让她知道我们的行踪。让如茵给我们准备一顿饭菜，好歹吃个饱，我们好行路。”
金玉娘说：
“你俩去，我在这里等，以免节外生枝。”
“那怎么行？我们走错了方向，小寺庙距这里尚有几十里山路，我们路径不熟，弯弯曲曲恐怕要多走几十里，不吃饭怎么行路。”
无奈，金玉娘只好与他俩一起下山。进得柴门，如茵立即认出是金玉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大声吼叫：
“怎么是你？你也有今天？往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她扔下炒菜铲，抓起烧火棍，举手击来：
“你给我滚！我有饭喂狗，也不能填你这个凶神恶煞。”
大发忙向前，将如茵和金玉娘隔开，解释说：
“如茵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
“大奶奶当家时，对下人管束是严了点，可是，几十口人，如没有规距能服众吗？就说你那件事，最后她还不是把你放了吗？给你路费，让你回家，四奶奶的死，她和四爷都没追究。如若严格追究起来，人命关天，你能有今天吗？”
如茵心里感到有些理亏，但嘴上还硬：
“是她横行霸道，逼迫三奶奶赶我出了大院，使我衣食无着。她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报应啊！”
武世雄说：
“姑娘，你的事情我不知详情，但听说你与土匪勾连，大院遭到浩劫，致使四奶奶丧命，这是多大的罪过？如果你是大院的当家，该如何处置，能置之不理吗？大奶奶当时没有报官，把你送进监狱，让你偿命，已是法外施恩。最后还是放了你一码，让你回家孝敬父母，何等仁至义尽！如今你记仇不记恩，你是何等小人。大发，玉娘，我们走，饿死也不吃小人之食！”
武世雄义正词严，说的小如茵理屈词穷，说不出话来。如茵爹哆哆嗦嗦开了腔：
“如茵，你听着，这位武士说的有理，你真的与土匪里勾外连了吗？致死四奶奶你有没有责任？如果真像武士所说，大奶奶是你的恩人，不是仇人。”
老太太，虽然半身不遂，说不出话来，也发出“嗷嗷”之音，意思不知……但如茵可能已经理解，是在指责她。
大发也感到如茵的反应过分了，当初大奶奶和四爷考虑到她年幼无知，上了“佛爷眼珠”的当，对她网开一面，放她回家，无任何惩处，她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今日她却恩将仇报，这顿饭是不想吃了。
大发厉声喝道：
“如茵哪，真想不到，你是如此小人，你把你的所作所为对你的父母说说，就是你对你的父母的孝心了，我们走！你也可以到大院去告密，随你！”
三人转身，就想往外走。
如茵爹颤颤巍巍下了地，拦住去路：
“三位，且慢，我都听明白了，是如茵这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这顿饭你们必须得吃。”
如茵无语。他接着说：
“快给恩人盛饭，招待他们吃了饭，再走。”
如茵见父亲如此，也返过点味来，感到自己确实对大奶奶的良苦用心，有些愧疚，闭嘴不言。
给三人各盛了一碗大馇子粥，一笸箩煮地瓜，两碟咸菜，摆在破条桌上，低低声音说：
“三位，请用！”
大发实在饿了，端起饭碗狠吞一口，玉米香味，沁人肺腑。金玉娘想阻止，已来不及。武世雄也端起碗，吃了起来。金玉娘最后也将粥吃了。
武世雄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到条桌上说：
“老人家，感谢您，为人厚道，最困难时间，给我粥吃，强似山珍海味，这点银子不多，权且收下，以后有机会，定当厚报，告辞！”
三人向西南山沟里走去。进了大山，大发说：
“我吃了四十多年饭了，唯有今天感到最为香甜，不知何故？”
武世雄笑说：
“常言道：饿了甜如蜜，饱了蜜不甜，这几天，我们就没有好好吃一顿饭，昨晚我们又走了一夜，体力损耗太大，今日吃了玉米粥，怎能不香甜？如果你天天大米白面吃饱喝足，玉米粥就没有味道喽！”
金玉娘说：
“你俩好大胆子，抓起碗就吃，我想阻止，已来不及了，不怕如茵给你们粥里下毒？”
“那不可能，我来她家时，并没有说三人中有你，我和她无冤无仇，她毒我干啥？再说了，这大山沟里，她就想下毒，毒药哪里买去？”
金玉娘这才佩服大发和武世雄，不愧是老江湖。
整整攀登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才来到小寺庙镇。这小寺庙离镇十余里，座落在一座横亘数十里的大山脚下，悬崖边上，前面是河，背面是郁郁葱葱的大青山。两面重达数万斤的大石壁，冲天耸立，上架大石坪，是著名的石磞山大石磞。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什么人所立？据说是白堊记的遗存。人类出现以后，陆续在这里建立了各种崇拜神物，供奉祭祀。尤其是人类文明中，道教和佛教文明在这里留下的遗存最多。利用石磞山的遗存，建立起道观，佛寺，增加了小寺庙的神秘色彩。这座庙宇，佛道共建，大殿正中是如来佛金身，众弟子佛像，栩栩如生。
西侧是九聖祠神庙，香火也十分盛隆。东侧是三霄娘娘庙，一些多年不育的妇女，求子心切，经常到这里跪拜，焚香求子，十分虔诚。这里庙宇十分怪异，侧面还修建了生死轮廻的十八层地狱。其中筑有在阳世犯下罪孽，到了阴间受到酷刑，令人发瘆的情景。有的殿内，还设有机关，据说干了坏事的人，一走到殿内，台上鬼神自动跳下来，刀杀斧砍。若做了好事的人，走进佛殿，众神鬼喜笑颜开，举杯欢迎，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香烟缭绕，每年正月十五庙会，热闹非凡，几十里外的善男信女都来烧香拜佛。
金玉娘等三人，来到佛寺时，这座辽南闻名庙宇已经败落，本世纪以来，中日战争，日俄战争，军阀混战，土匪抢劫，佛道圣地也不能幸免。大殿年久失修，侧殿倒塌，院内荒草丛生，狼籍不堪。和尚已经逃光，只有东北角处有一尼姑庵尚在，有位老尼没有离开。你看她，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形如枯骨，衣食无着，每日外出化缘，食不果腹，可怜至极。
他们本想到此落脚，见此凄怆情景，念头尽消，望墙兴叹，满怀希望而来，空落落失望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