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姆大会是草原人的节日,常在每年的七八月份举行,为了庆祝收成,往往一年一次或是三年一次,与会的是整个部族的壮年男子,上至贵族,下至平头百姓,而年老者和妇女儿童则成了场边的看客,亦是比赛的裁判。
大会的内容和草原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摔跤,套马,赛马,射箭,投掷,下沙塔拉棋皆是比赛的项目。
自黑旗军不断的壮大,达姆大会也成了玉门关内难得的喜庆日子,特别是那位主簿来到这边关后,将达姆大会推迟到发饷的日子举行,使得这节日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
虽说是少许民族的节日,但却无法阻止汉人参与进去的热情,特是这玉门关内的居民,混迹胡风多年,早已接受了那些粗犷而彪悍的风情。
“我没想到竟然还会来这么多的汉人。”望着看台上的人群,李决有些惊异,只见那里汉胡混杂,很是热闹。
“虽说胡人们都不太喜欢关内这稳定的生活,但毕竟还是有些人想把日子过得舒坦些”管夷吾坐在李决一旁,指着场内几位身着汉服的年轻选手说道:“更何况,我们这些南朝人是出了名的喜欢热闹。”
“看不出来这热闹究竟在那。”
“那是因为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不过用不了便是你的了。”管夷吾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时辰正好,便对李决轻声道:“准备一下,布库要开始了,你得落场。”
望着台下越聚越多的人群,李决点了点头,然后走下看台,走到那些选手中去。
布库便是摔跤,因其激烈的身体对抗而成了为大会的重头戏,比赛采用分级淘汰制,所以参加的人数必须是二的次方数,这次大会中一共有三十二人参加,分了四块场地,象征着黑旗军中最为强大的四个部族。
“这是乃蛮人的台子,虽然他们与汉人的关系最不融洽,但却格外欣赏好斗的勇士,所以你在上面可要表现的出彩些。”李决身旁站着毕青,正小声与他说着话。
没有回答,李决只是点了点头。
一声哨响,李决走上擂台,对手是位铁塔般的汉子,服色黝黑,如同焦炭,上台的脚步很重,溅起片片尘埃。
台下先是一阵寂静,忽然起了哄笑,许多人伸出手向李决不住指点,这在草原上上是对人极大的不敬,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相比而言李决显得太瘦小了些。
李决从小便是个奴隶,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在草原上的人生虽然不是惨淡昏暗却也不能谈的上美好,所以他从小就瘦,因为缺乏营养。
“若觉得打不过,你可以认输”那汉子的声音有些干燥,仿佛带着夹杂着滚滚黄沙。
“我觉得,可以试试。”李决自然不可能认输,双脚一前一后,架势不丁不八,单手向前平摊,说道:“请。”
那铁塔般的汉子向李决点了点头,左手握拳一拍右胸,然后便冲了过来,大步流星。
李决比那人低了大半个头,待那人冲近便显得更加明显,站在他面前,犹如孩童一般。
那人来得并不快,但李决却呆在原地没有躲闪,似乎是被吓傻了,台下开始传出阵阵嘘声。
“啪”得一声,那人的双手拍在了李决的双肩上,巨大的力道顺着李决的身躯向下传递,只震得整个擂台嗡嗡作响。
铁塔巨汉有些惊奇,那些在台下不住呐喊尖叫的看客自然不清楚这一掌拍下去的力道,但他却明白,即便是一棵上了百年的胡杨,也会在这一掌之下有内向外炸裂开来,然而,他面前这位少年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你难道是生铁打造的么?”看着李决毫无表情双颊,铁塔般的汉子不再犹豫,五指并拢,抓住李决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掀。
当铁塔巨汉抡起双臂时,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人们都想看到一个瘦小之人被丢在半空中的场景,因为那真的很刺激,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李决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站在擂台上,而且这一次,他的膝盖依旧没有弯。
那铁塔般的汉子盯着李决,忽然瞪大了双眼,双手用力向下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台下的人群微愣,忽然有几个眼尖的人发现了什么,开始倒吸起凉气。
“他被举起来了。”不知从何出传来一阵惊呼,接着便是一片嘈杂。
“什么。”
“对对对,你看他踮起脚才能碰到地。”
“这不可能。”
无数惊呼从四面八方传来,李决却没有丝毫变化,在对手一拍和一掀之际,他的手已经袭上了那人的腰,然后抓住了那条腰带,把他举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
其实,李决举的并不高,正如台下的看客们所见的那般,铁塔巨汉只要踮起脚尖便能触碰到地面,然而这已起到了足够的作用,说明了相当多的问题。
“手是两扇门,脚下是一条根。”这是每个习武之人在入门时都会听说的一句话,意思是人的力量都来源于双脚能稳稳的站在地上,而此时,铁塔巨汉却已经悬空,所以无论他如何挣扎,这一切都成了徒劳。
终于,铁塔巨汉不在挣扎,垂下双手,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铁塔般的汉子本就比李决高出大半个头,此时被举起来,便又高出了一大截,在放弃抵抗后,却发现李决并没有动手,只道这南朝小子在想什么主意好让他出丑,就瞪圆了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脸怒容。
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此时,他们更加期待那个被举起的大汉能被丢下台去,因为这样更刺激,更能让人兴奋。
然而,依旧什么也没发生,李决只是举着那铁塔般的汉子,走到了擂台边缘,然后松开了双手。
“啪”得一声,这是铁塔巨汉的双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他有些惊异,睁大了眼睛,仿佛看着神明。
那一刻,李决站在台上,铁塔般的汉子站在台下,由于地势的区别,两人的身高刚好齐平,所以他们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
李决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倾佩,那人从李决眼里看见了单纯的善意。
许久,铁塔巨汉开始后退,然后左手抚胸,单膝跪下。
“卓拉呼”人群开始沸腾,草原人敬重胜者,更尊敬那些拥有博大胸怀的强者。
站在台上,李决笑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赢了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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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击败了另外五位选手后,李决赢得了比赛,裸着上半身,涂着油,六条不同颜色的“江嘎”挂在脖子上,彰显着他的胜利,与管夷吾并排坐在看台上,望着场内正在举行的赛马比赛,有些兴奋。
“打得不错。”这是管夷吾由衷的赞扬,从他的眼神不难看出,这位在黑旗军任职了十多年的主簿对自己未来的上司很有信心。
“还行,还行”李决憨憨地笑道:“我觉得第三个对手最是难缠,技艺娴熟,速度飞快,若不是我先前有和这类武者交手的经验,恐怕真会阴沟里翻船。”
李决还想在说上两句,却被管夷吾伸手止住,望向场间,赛马比赛即将开始。
一声哨响,骑手们一字排开,个个扎着彩色的腰带,头缠彩巾,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无限的欢乐与活力。
赛马的终点和起点都插着各式各样的鲜艳旗帜,在阵阵北风中飞舞,如同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干选手皆是一身喜庆的装束,唯有排在角落里的一位,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身躯僵直,行动不便,仿佛重伤初愈,只能勉强伏在马背上。
大概是缩在角落里的缘故,那名一身残疾的选手并没有受到太多人的关注,即便他胯下的那匹黑马是如此神骏。
“龙驹,没想道,那小子也来了。”毕青缓缓走来,扶着椅子坐下,脖子上挂着数条“江嘎”,来黑旗军出任骑将,他自然要使出些手段服众,在百步远射中那惊艳的九箭不仅仅助他赢得了比赛,更让他赢得了草原人的尊敬。
看了一眼,那一头绷带的骑手,管夷吾有些沉默,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椅子内缩了缩。
“呜”场内传来一阵号响,选手们策马扬鞭,开始向终点冲去,马蹄扬起阵阵烟尘,片片黄沙中,一匹黑马脱颖而出,好似流星,一如离弦的箭。
看台上的人群开始躁动,当人们看清了那匹黑马上的骑手后,躁动就变成了喧哗,鼓声响起,挑动着看客的情绪。
忽然,遥遥领先的那匹黑马颠了一下后臀,将那位看似伤残的骑手颠下马背。
一片惊呼,看台上的看客纷纷站起,想要知道那位骑手是否真的会掉落马背。
然而,骑手惨死马蹄下的惨剧并没有发生。
“镫里藏身。”有人惊呼。
只见那骑手侧弯身体,倒在马背一侧,如同杂耍般悬在半空中。
看着眼前的一切,李决不由得张大了嘴,他虽自幼长在草原,却也没有这般骑术,能在疾驶的骏马上使出这镫里藏人的绝活。
“这小子还是如往日那般爱耍。”毕青看着场内,一脸笑容:“不过他对自己这一脸绷带的样子,恐怕不会满意。”
那黑马残骑毫无悬念地夺得了冠军,正单手牵着缰绳,向着看台挥手致意。
“这人究竟是谁?”李决皱着眉,似乎觉得自己不可能和这人成为朋友。
“他叫陈庆之,是半疯将军的小舅子。”管夷吾依旧缩在椅子里,轻声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