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樨微微一愣,不知太后究竟怎么了,就听云薇说要宣太医,太后说,“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抵昨夜没睡好,再眯会儿就够了。”
梁樨顿了一顿,轻声说,“太后若是夜里睡不安稳,不妨用当归,百合,合欢花,再配以西域进贡的薰衣草调制安神茶饮用,具体用量,可问过太医再行定夺。”
太后刚站起来,闻言又看她,仍是拜伏于地,太后目光幽凉,虽是忍住了没再落泪,喉头却是紧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斯境地,最该怨恨她的人,却还这般关心着她,若今日梁樨从长信殿被遣走的消息传出去,来日她如何在深宫中自处?
好一会儿,太后深深吸气,挥退了所有人,这才亲自扶起了梁樨。
“小樨,你受苦了。”
梁樨心里不无波动,可是,仍是控制住所有情绪,保持着被太后扶着双臂的姿势,温顺道,“太后严重了,奴婢不苦。”
她并不抬头,太后眼神微黯,“这里并没有旁人,你何苦还与我如此疏淡,你忘了,你从前都唤我林姨的吗?”
“从前是奴婢不懂事……”
这句话就要说出口,梁樨就那么不经意地抬了抬眸,看到太后眉眼中的酸楚,终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奴婢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只会让梁家万劫不复。”
“昊儿怎会如此对你!”因为情绪激烈,太后的语气近乎尖利,随即她一笑,淡淡的自嘲,“也是,他判了你父兄死罪,你会这样谨小慎微也是正常。”
梁樨默默地低下眸,不接话,也不必解释,不必认罪。
太后收回手,目光微转,看向殿外明媚阳光。
她是先帝后宫中唯一一个身份低微却诞下龙子的嫔妃,不止皇后,那些高位嫔妃哪一个都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的算计数不胜数,她小心又小心地才能保住自己,保住昊儿的命,甚至不惜眼看着姜明昊小小年纪却愈发残暴不仁而无动于衷,地狱般的宫廷生活,止于姜明昊将梁樨推入沧池,她那时以为,她一定死定了,昊儿也难逃厄运,可谁知道,那竟是一次转机,梁樨渐渐与姜明昊亲近,姜明昊也变得懂事了,连她在深宫里也变得有地位了,宫人们巴结她,低位妃嫔讨好她,连高位们,甚至皇后,都有意无意地拉拢她。
她常常在想,若非当初梁樨主动示好,只怕她和昊儿早已在黑暗的宫殿里慢慢死去,被人遗忘,又哪来今日的尊贵。
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虽然梁相谋反大逆不道,到底未成事,罪不至死,至于梁樨,更是无辜,可昊儿恨透了梁家恨透了梁樨,他那般刚愎自用的人,除了多年前的梁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又如何能劝得动。
她总以为,即使昊儿再恨,有梁樨在身边,过些日子,总会变好的,可谁知道,昊儿未变,梁樨却是变了。
心变得冷了,对昊儿,对她,都再不敢信任,一言一行,都怕触怒天威。
若她还要强留梁樨,那造孽的,就变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