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缘被岳云一把揪了起来，扯动了伤口，吃疼“啊”的叫了一声，立刻睁开了眼睛，道：“岳兄请住手。”
“你小子竟然假装晕倒，占人家一个小道姑的便宜！看老子不除了你这个淫贼！”岳云提起拳头作势欲打。
李修缘立刻挣脱岳云的手，施展鬼步神行逃了开去。“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我醒来之后就发觉自己枕在……枕在她的……她的……只好假装昏迷，不想她一直不曾离去，我也不便起身，所以只能如此……”说完，已经是满脸通红。
“啊！你，你醒了竟然还……”小道姑被众人这么一说，顿时也大觉害羞，晶莹白皙的面颊上也已泛起桃红。
李修缘自幼跟随慧远云游，慧远自然熟知他的秉性，摇了摇头心道：“修缘啊，看来你的红尘劫终于还是来了。勘破，则可皈依佛门修成正果；堪不破，业障缠身、世受所累。劫数运数，全系在此女子身上了。”
“李莺莺，你过来。”门口那个美艳的道姑对小道姑说道。
“母亲！”这个叫做李莺莺的小道姑害羞地跑了过去，拉住她母亲的手。她母亲从身后拿出一把色彩斑斓的宝剑交给了她，说道：“今天慈云观遭此不幸，皆由此剑而起。此剑名叫宵练，你父亲当年把它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谁知李莺莺竟不接剑，一扭头倔强道：“给我作甚？你从来不肯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如今你把他的东西给我，我又要来何用？”
“乒器谱排名第十二的宵练？这是大宋皇家之物，难怪当时抄家没抄出来，原来在这儿。等等，宋国皇帝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她了——在宋徽宗收藏的画像上见过！难怪先前看到她如此眼熟，她是宋徽宗的老相好——李师师！这么说来，这个叫李莺莺的女孩子竟是宋徽宗和李师师的女儿？”完颜亮在心中分析着。
李师师乃是宋徽宗在位时期，名满天下的北宋第一名妓，号称曲艺无双、芳华绝代。而宋徽宗本人身为皇帝，却也是才学惊艳的风流人物，两人情投意合，宋徽宗本人为了出宫会李师师相会，甚至在皇宫中挖了一条地道直通李师师家，夜夜前往与之“芙蓉妆暖度春宵”。但苦于李师师**的出生，所以宋徽宗始终不敢给其名分。而他赐给李师师的所有金银宝物，在宋金战争时，李师师便全部拿出来全给了军队作为军费，自己孑然一身销声匿迹。现在想来，她的消失必然是因为怀了宋徽宗的孩子。虽然全天下都知道她和宋徽宗私通，但毕竟谁都没有真凭实据，而这个孩子一旦出世，就等于坐实了天下间等着看皇帝笑话的人的口实。这种情况下，她选择牺牲自己，牺牲这个孩子，来保全大宋皇家的颜面。只是，在这场注定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中，牺牲最大的，却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李莺莺。她甚至不敢随父亲姓赵，所以便随了母亲姓李。
“慈云观中，三十余名女修，对我母女二人照顾体贴，无微不至。最终却因为我和这病宵练剑，尽数被凌辱致死，是我害了他们。我自幼在佛寺长大，成年时，寺中主持曾说我是妲己再世，祸水红颜，劝我剃发出家以保天下太平、保身边亲近之人福寿康宁，我却偏偏参不透主持话中玄机，留恋世俗红尘……以至于害了你父亲，如今又害了慈云观……”李师师忆及往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自香腮滑落。
李莺莺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地抱住母亲。
李师师接着说道：“这都是命，欠他们的，我该还了。答应我，无论何时，你都别恨你的父亲，他不是不想要我们，他只是也有他的苦衷……”语毕，李师师身形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亏李莺莺及时扶住，但李师师的身体还是无力地往下滑去，最终二人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接着，瘫坐在地上的李师师突然口中鲜血直冒，李莺莺一惊，低头一看，母亲肚子不知何时已经插了一把小匕首，正在不住地流着血。“母亲，你这是何故？”
李师师凄凉地说道：“世人皆道我风华绝代，又有谁知我坎坷无依？莺莺，你的容貌更胜于我，你要记住，你这样的容貌，非王者不能庇护周全。你日后万不能妄动真情，否则下场只会比你娘亲更加凄惨！你要记住，记住！你记住了吗？”
李莺莺泪如雨下，不住点头：“记住了，娘亲……”
听见李莺莺的回答，李师师合上了眼睛。她眼角没有泪，不知是泪早已流干，还会几番大起落之后，早已参透世间众生色相虚妄。一代绝色佳人就此玉殒香消。
“母亲，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父亲是谁，现在你也走了，留下我一人又如何在这凶恶的世间独活？”说罢，便提着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完颜亮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宵练，为了让李莺莺打消轻生的念头，赶紧说道：“我知道你父亲是谁。”
“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若要我，又为何会抛弃我母亲？为何这么多年不曾来找过我们？你快把剑还我！既然他们都不要我，我还活着作甚？”说罢，李莺莺起身夺剑。
完颜亮怕伤到李莺莺，赶紧将剑扔给岳云，说道：“他们不是不要你，只是有他们的苦衷。你的名字就是证明！”
“我的名字就是证明？”
“你名字中的莺莺二字，可是夜莺的莺字？”
“正是。”
“帘旌微动，峭寒天气，龙池冰泮。杏花笑吐禾犹浅。又还是、春将半。清歌妙舞从头按。等芳时开宴。记去年、对著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完颜亮当即吟出了这首宋徽宗赵佶的《探春令》，接着说道：“这是你父亲作的词。曾许不负莺花愿，你名字中的莺字，便是出自此处。好一个曾许不负莺花愿，但奈何世事多变迁，他只是无可奈何，所以违背了这个誓愿。如今，你只需要知道你父亲也是爱你的，这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你快告诉我他是谁！”李莺莺梨花带雨，怎一个我见犹怜了得？面对她这样的请求，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但就在此时，完颜亮突然看见对面的慧远摇了摇头。于是只能银牙咬碎狠下心，道：“既然你的娘亲这么多年都不肯告诉你，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你能不能就遂了她的愿，不要再追寻？”
李莺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点了点头。
完颜亮叹息了一声，想到那些随徽宗一起被俘北上的皇妃和公主们，她们的下场必然是沦为官妓，或者做了金国权贵的玩物，李莺莺母女能够在这道观中安度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谁又能说不是最好的出路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