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李南缘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慢慢走在长街上,走过一间间早已熄灯歇火的房子,来到灯火通明的长街。
有那些打扮妖艳靓丽的女子朝他摇摇手中芳香的丝巾,媚笑道:“客人进来歇息吧,长夜漫漫,里面可是有最好的人儿。”
李南缘不理。
也有客栈的小二以为李南缘可能单纯的想要一间上好的客房,便来到李南缘身边,道:“客官我们有上等厢房,不瞒您说,清静幽雅,您要吃什么喝什么,小的随叫随到,包您满意!要是您稍有不满意的地方,别憋着,小的任您往死里打!”
李南缘突然停下了脚步,神情阴晴不定。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漠然道:“你是第三堵墙的人吧。”
店小二挠挠自己的头,弓着腰,有些卑微道:“您说笑了,第三世界的人那会来干这个,那都是些高贵的贵人,嘿,小的我是第二世界的人,客观您里面请,进屋说,我给您阿沏壶酒,您一边赏月一边喝酒,那多美,您看今晚这月色,敞亮,多白。”
“白吗?”李南缘喃喃的问,他眼中的月分明红的快滴出了血,又问道:“你说‘吴断九’是不是特该死。”
吴断九,就像他的名字,他断了九根手指头,唯独在右手有一根大指姆,但就是这个只有一个大指姆的人,掌控着整个凌海城中凡俗的事。
“你……你……你……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店小二突然间变的仓惶恐慌起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已是吓的屁滚尿流,自言自语跑回了客栈。
李南缘能感觉到四周无数双眼睛变的惊惧,惊讶,彷徨,兴奋,难以置信,不一而终。
他知道这些眼睛从他飞在空中那时便一直跟着他。
而他的眼睛里,却只有店小二仓惶逃走的身影,那小二就连逃跑的样子也很像他的一个熟人,那家伙今年该是个十五少年了,有一对慈蔼的双亲,两个可爱的妹妹。
李南缘当年初到凌海城,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裤衩,在即将成为饿死鬼的时候被少年所救,他们接济了快饿死的李南缘,却被李南缘吃光了所有粮食,还恬不知耻的说自己只吃了半饱。
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他已很久没这样笑过。
李南缘记起那时两个像包子一样的小妹妹盯着他气鼓鼓的样子。
他记的很清楚。
所以眼角流下了两行泪。
止不住。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现在却急迫的想喝酒,他曾觉的酒这鬼东西只有味觉失灵的人才会喜欢喝,更觉得喜欢喝酒的人大多都很蠢,而他如今就成了世间最大的蠢货,最大的酒鬼。
那一家人死了,有些凄惨。
因为他手中的剑。
能削断别人兵刃的剑,在一些人眼里,他的剑就成了别人的剑。
少年是自杀的,用自己的脖子抹了敌人的刀,当李南缘颤抖着交出剑时,少年微笑着对他说:“别给他们,我的命没有剑值钱……”。
于是李南缘疯了,疯了的李南缘便杀起人来极其简单,不会有人能让他出两剑,他只需要一剑总能把人弄死,可以砍头,可以劈成两半,他最喜欢还是抹人脖子。
他疯了三天,便杀了三天,一度杀到第一堵墙的人看见剑就怕,看见剑就跑,因为那几天李南缘杀人从不讲理由,只要他觉得你该杀便会给你一剑,而他的剑下从不活人。
从那以后起李南缘就变了,变的沉默,变成一个大酒鬼,变成了第四堵墙的人,说他这样的人物,天生就该是个贵人。
不知不觉间李南缘又走到了福来客栈门前,然而本不该打烊的福来客栈已打烊,本该舒服躺在床上的客栈老板跪在冰冷的长街上,手中捧着一个包裹,旁边跪着一个专心啃着鸡腿的小胖子。
李南缘道:“值得吗?”
客栈老板看了看吃货儿子,心下一恨狠道:“值!”
李南缘道:“你会死的。”
啃鸡腿的小胖子终于把注意力从鸡腿上转移,惊慌道:“爹你要死啦,那我还能吃到鸡腿吗,爹你死之前给我买一座吃不完的鸡腿山好不好,那样你死的也安心些,我会把吃剩的鸡骨头烧给你。”
客栈老板听见儿子开口便觉药丸,额间冷汗直流,捧着包袱的手变成了狠狠抓住,他生怕听到李南缘转身就走的声音,已经在心底里把自己的蠢儿子骂了狗血淋头,嘱咐了那么多遍闭嘴,闭嘴,还给了两个大鸡腿,到头来这丫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李南缘脸上却有了丝笑意,原本不怎么好的心情听了小胖子的话出奇的有了丝缓解,道:“叫什么名字?”
客栈老板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南缘,他都已经绝望,谁知,这意思是收下他儿子了?
客栈老板大喜,连忙道:“瘦虎,唐瘦虎,他叫唐瘦虎,来瘦虎快,快给你师傅磕头,吃吃吃,吃个屁,快他娘的磕头!”
李南缘不觉莞尔,画面让他倍觉轻松,小胖子护着鸡腿被他爹强行按着磕头,但小胖子就是不磕。
客栈老板无奈,只好小声的朝他儿子耳边说了句话,‘磕一个头给三鸡腿’,那小胖子顿时砰砰砰三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抬头已是红肿一片,看的客栈老板心痛不已,但小胖子一句话又差点令他暴走。
那小胖子道:“爹,头磕了,你死了后我能不能不磕头,疼。”
客栈老板高高扬起的手轻轻的落在儿子头上,满眼父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南缘在旁缓缓道:“真的想好了吗,他跟着我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反倒可能比你还死的快,无论你知道不知道,也还是跟你说一说,我现在要去杀了吴断九,你还要你儿子跟着我吗?”
客栈老板并没有因为李南缘的话露出惊讶神色,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