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族党项羌,羌中自有好儿郎,‘赐支’‘析支’为我祖,天生地养瀚海上,衣风雪,食熊罴,血染苍岩不灭魂。。”
天空阴沉,刺骨的风中夹着些雪花,雪花不大,其实也算不上雪花,只是些冰凌子,看着颗粒不大,但借着风势,砸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这便是瀚海上的白毛天,瀚海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具体怎么个冷法,用部落老人的话说就是,“蛮童,撒尿快些活,再慢小雀给你冻硬棒了”。的确,这种天气,在帐篷外撒泡尿,不等你转身,那尿水早就成了冰块子了,甚至于你速度慢些,垒成个细长冰柱子都是可能的。
党项族分八部,各部自为生业。拓跋氏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部,常年游勒于族群最西北部,逐水草而居。由于地处最西北,相接于冰原,此时更是寒冷。
此时族内最大毡包旁边的一座小毡包,不同于其他毡包的破败灰旧,这座毡包全白色,甚至于比中间的那座最大毡包还要白,毛皮衔接处用丝线缝合,这丝线可不简单,据说只有遥远的一个叫做中原的地方才有的物事,对于此时还过着不知嫁樯,草木记岁,完全原始游牧生活的拓跋部落,的确是新鲜稀有之物。
毡包前一灰色裘衣少年迎风而立,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观脸庞,是拓跋部落中少有的清秀相,而且体型也不同于普通部落里男子的健壮,反而显得细长。簇着眉头,任凭冰棱子打在脸上不做遮挡,少年心中应该在想着什么。
少年身后站着一护卫模样的大胡子,别看沾满冰沫子的胡子异常丰茂,脸上还有道从右眉一直扯到左下颚的狰狞伤口,但是从眉宇间不难看出也只是个年轻人,年龄跟前面少年应该相差不大。
前边穿裘衣的少年,叫做拓跋青石,是族长拓跋次赤唯一的儿子,也便是拓跋部落的少主子。十年前不知怎么被送去中原做了质子,前几天刚回来。身后的青年护卫,这个怎么称呼呢,他没有个正式的名字,族里都唤作疯子,拓跋疯子勉强算是他的名字吧。
说到疯子,不得不着重介绍一下,这个以后追随着他的主子拓跋青石,征战四方,屠城无算,被称作瀚海血魔的悍将,真真是个疯子,是个听到他名字能吓哭孩童的主,他憨憨的笑似乎永远只能留给他的主子,瀚海鹰主拓跋青石。
疯子是拓跋青石还是个孩童时,在一次跟随父亲猎杀熊罴子时候,从熊窝子里救回来的。当拓跋青石带着护卫将老熊干掉后,从熊窝子里除了掏出一窝小熊崽子还有就是疯子,当时疯子脸上那道疤痕还是血色的伤口,伤口血肉模糊,显然是被老熊罴子拍晕时留下的,身上没一块好的地方,被熊崽子啃的没个人样,要是现在被他称为少主子的年轻人再晚来一回,他整个人就进了熊崽子的肚子。
看着他的凄惨模样,没人认为他能活下来,当时拓跋次赤让护卫长给他个痛快,拓跋青石第一次忤逆父亲的决议,扭着性子一个人把这具几乎是尸体的碎肉,拖了回来。半个月后,拓跋疯子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站起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跪在青石面前,剁掉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宣誓终生效忠。其实本该是切尾指的,可惜他的尾指让小熊罴子啃得就剩下点茬子,切不着了。打那之后部落孩童间族内鼓励似的群架中,他便拼了命的护着拓跋青石,平时要是有谁敢对青石稍有不敬,他是敢下嘴咬的。不知是谁第一次喊了他疯子,反正从此便疯子疯子的叫开了。
看着身前这个身体修长的少主,疯子不知道少主这十年来在那个叫做中原的地方是怎么过的。疯子记得十年前的少主身材跟族里孩子没什么两样,当然那时的少主更加壮硕,族里是允许并有些鼓励孩子们之间角力打架的,打起架来就没什么身份了。
虽然每次打架自己都是冲在少主前面,可是最后都是少主把自己从人家脚底下拉出来,而且少主可以说天生神力,少了七八个壮硕的部落娃子,根本就不是少主的对手。族里精锐中的精锐,黑蜂十骑,他们的标配兵器拨风刀,重八十八斤,少主单手耍的呼呼的,一趟刀走下来,除了脸红些,根本不费力气,哪像自己双手执刀,挥不了几下,就跟死狗似的趴地上。每当此时,少主都会笑着过来踹自己的屁股,喊着“小疯子,你个怂包货,给爷爬起来”那仿佛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候。
就这样踹着揣着,一直踹到少主子独身一人去了中原,伴随少爷的只有一匹部落里最老最温顺的母马。
走的时候,少爷很黑,很壮;
回来的少爷,白了,也瘦了。
胡乱揉了把带着冰渣的胡子,疯子上前一步,
道“少主,这天贼冷,回蓬包吧,”
他口中的主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就那样站着,许久之后眯了下眼睛,仿佛告别了心中的那抹倩影,
“疯子,尿一炮?”
“好来”听到这话,疯子心中那个壮实的部落蛮娃头子终于与眼前翩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立马喜滋滋的上前与主子站在一排。
小时候部落里孩子最爱玩的游戏便是比谁尿的远,冰渣子乱飘的日子,两道水汽格外氤氲。
“疯子”
“呃?”
“回去把胡子剃了”说完便转身回了毡包。
风雪中,疯子挠挠头,剃胡子?为啥剃,他不知道。但少主说剃那就剃了吧,从此他一生再没留过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