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山古墓停留了几日之后,谢星落拜别了五灵尊者。在苏筱汐、焱鸩和杨克一的陪伴下,冒着濛濛细雨,在雾气朦朦中沿着挂在悬崖峭壁云间小道,踏上了下山的路。走了好一阵谢星落才发觉脚下的路绝不是一条寻常的山路,他觉得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了虚无的空间一般,没有在真是路上的那种厚重。在上山看惯了奇景、听惯了异事的谢星落没有再为此而开口向杨克一问什么。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谢星落一行四人来到了天眼峰。站在四周群山匍伏的天眼峰,极目远眺,天地浑然一体,加上山风送来的阵阵松涛,使人瞬间觉得人在天际。此时此刻,如若身临其境,定会让你觉得自己似乎也有那翻手为云、覆手是雨的本事。伴随着山间的云雾的消散,天眼峰周围奇形怪状的岩石尽收眼底,有的看去宛如一本经书、有的看去则像是一位虔心拜佛的童子.....只有一块黝黑色的巨石什么都不像,石上深刻着“云峰禅寺”四字,猛地看去“云峰禅寺”四个字幼稚未脱、笨拙可笑,犹如三岁孩童题写的一般;再仔细一看,却又觉得它是那么的至臻、至善和至美。谢星落四人移步来到局势跟前才发现巨石旁边便是寺门,寺门大门紧闭,两侧各离着一尊金刚力士塑像,只见金刚怒目圆睁,双眼张望着山下。寺门两边的侧门都大开着,里面又两个僧人正拿着扫帚打扫着院落。
心底油然而生的虔诚让谢星落本想着走进寺门到佛堂礼佛参拜,但在众人的不断催促下,谢星落只好寺门外双手合什,对着寺门满怀敬意地跪了下去。待谢星落起身后,众人正准备下山,没想到头顶的天色突然骤变,一下子山风四起,暴雨扑面而至,没带雨具的四个人只好躲身到了寺门下暂避风雨。
焱鸩望着檐外的大雨悻悻的说道:“山上的天气真是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下起了暴雨呢?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杨克一微微一笑:“焱护卫不要心急,山上的天气就是这般奇怪,我想过不了多久这大雨便就会停了。我们就到这里先避一避吧。”焱鸩看了一眼杨克一满脸无奈的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话音刚落,随着一阵木门摩擦门槛的“吱呦”声,云峰禅寺的大门忽然被人拉开。紧接着便走出了两个身着青色僧衣的小沙弥。出门后,一个相对年轻的小沙弥对另外一个略显年长的问道:“师兄,师父说从山上下来了一位贵客,让我们打开大门来迎他,你说这贵客在哪里呀?”
“就是,雨这么大。怎么会有人呢?”略显年长的回答道。这时候,站在寺门下的下的焱鸩“咳咳”干咳了两声,然说道:“嗨,两位小师父,你看我们难道不是人吗?”
年轻的小沙弥正要上前搭话,却被年长的一把拉住。年长的沙弥双手合十对着谢星落四人说道:“敢为施主们可是从山上下来的?”
“正是!”谢星落也双手合十,对问话的小师父说道:“请问小师父有事吗?”
“想必各位施主便是我师父所说的贵人,师父让我们来请几位进寺去喝杯茶暖暖身子、避避风雨。”年长的小沙弥答道。年长的小沙弥话音刚落,相对年轻的小沙弥就连忙伏在年长的耳边轻声提醒道:“师兄,师父说是一位,他们是四位,怎么会是他们呢,你可不要弄错了呀。”
“不会错的,肯定是他们。你看,寺外除了他们可有半点儿人影?”年长的小沙弥转头对相对年轻的小沙弥细声说道。年长的小沙弥刚转过头,谢星落便微微拱了拱身子对他说:“两位师父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还要急着下山,就不进去了。”
“我这位小师弟一向谨慎,还望施主切勿见怪。请失主随我们进去,不然师父会责怪我们怠慢了贵客。”年长的小沙弥话音刚落,相对年轻的小沙弥就因为自己的鲁莽惭愧的低下了头。
“可是,可是我们......”谢星落正要说“我们也不是贵客”,身旁的杨克一看了看旁边略显疲倦的苏筱汐,抢在谢星落的话前对谢星落说道:“公子,既然两位师父盛情相邀,我们进去稍作休息也好。”杨克一刚一说完话,焱鸩就连忙说道:“休息一下也好,你看汐儿都累坏了。”“我不累。”一旁的苏筱汐见焱鸩如此说道,连忙羞赧的地下了头,声音细小的宛如蚊子一样。谢星落慌忙看了看苏筱汐,对一直等候的两位小沙弥略显羞涩的说道:“既然这样,我们随两位师父进寺喝杯茶吧,请两位师父前面带路。”
在两位小沙弥的带领下,谢星落一行四人来到了一所禅房,从房外看去眼前的禅房形制虽小,但巧构难比。”再看看禅房四周,真可谓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年长的小沙弥在房门外驻足后,便隔着房门对里面轻声说道:“师父,您说的贵客到了。”
“请他们进来吧。”伴着佛堂里的阵阵梵音和不绝钟鼓声,隔着房门传来了一声沉稳、厚重的回话。没想到一句极为简单的“请他们进来吧”竟然门外的众人肃然,几颗浮动的心似乎也暗自沉寂下来了。两位带路的小沙弥听到禅房内的应允声之后,分别站在房门的两侧轻轻地推开了禅门,然后双手合十对谢星落他们说道:“请几位施主进去吧。”
众人双手合十对两位小沙弥说声一声谢谢后便一前一后的走进了禅房。禅房内陈设简单,却也显得分外别致。禅房内一位看去年龄过百的长须老僧正在怡然自得的独自下着一盘围棋,看着老僧的悠然,众人顿觉得仿佛置身于世外的超脱凡俗的意境之中。看着老僧一个人在博弈,众人都噤若寒蝉,只怕会扰乱了那一份怡然自得和悠然之境。
老僧用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的夹起一颗白子儿,正要落盘为定,一直紧盯棋盘的谢星落不由叫出了声:“师父,不可!”老僧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子问道:“小施主,为何不可!”直到老僧转过身子开口相问之时,谢星落才恍然想起“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他连忙双手合十不好意思的说道:“晚辈失礼了,打扰到了师父雅兴,罪过罪过!还望师父原谅!”
老僧友善的朝谢星落看了看说道:“小施主刚才说不可,可见小施主也深知博弈之道。那就请小施主说说为何不可?”
谢星落连忙朝老僧躬下身子,谦虚的说道:“师父,小时候家父曾教导过晚辈几日棋艺,对于棋艺晚辈只是略懂一二,谈不上什么深知。所以不敢妄言。”
“小施主不必谦虚。”老僧慈善的说道。
“那好,那我就妄言了,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师父指教。”谢星落刚说完,老僧就赞许的点了点头。说完之后,谢星落走到棋盘跟前,指着棋盘说道:“师父,照师父的棋局来看这乃是决战云阁,此局险象环生、瞬息万变,师父一人对弈本是借劫酿劫,或许我们打扰到了师父,倘若师父刚才将手中的白子儿落定,恐怕白子儿一方就要葬身黄土、折戟沉沙了。”说罢之后,谢星落便将身体挪到了一边一眼惶恐的看着老僧,只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老僧对于谢星落的评断没有再说什么,只见他将两指间夹着的白子儿放回了用草绳编制的围棋罐儿,惊喜的对站立不动的谢星落说到:“小施主不必如此拘束,既然小施主也懂下棋,何不也与贫僧搏杀一局呢?”
“好啊!”谢星落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谢星落像刚才一般也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对补充道:“还没请教师父称呼,请师父恕罪。”
“贫僧法号星元。”老僧说完之后又问到:“小施主如何称呼?”
“晚辈姓谢,小名星落。”谢星落恭敬的答道。
“贫僧星元,小施主星落,看来我与小施主原是有缘之人啊。”说完之后,稳健的星元大师竟哈哈大笑。谢星落挠了挠额头也跟着说道:“是!师父说的对,您我真是有缘。”
“小施主不必开口师父,闭口也是师父,你直接叫我星元吧。”星元大师如是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谢星落连忙回绝。
“有何不可?”星元大师一脸真诚的问道。面对着星元大师的真诚,谢星落一时无语,愣了一愣后连忙说道:“那我就斗胆称呼师父星元大师了。”
“也好。”星元大师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口说道:“小施主,那我们就开始吧。”说完之后,在谢星落的一再谦让下,星元大师坐到了铺上,随后谢星落也坐了上去。苏筱汐和杨克一见两人坐定后便站在了铺边观看两人对弈。而焱鸩则坐到了离铺不远的榻上喝起了茶。
“星元大师,您先请。”谢星落说完“请”字,他一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面前放的是白子儿。他稍一愣神便将两个人的棋子儿对换了过来。
星元大师拿起装着白子儿的草罐,突然问到:“小施主,你觉得白子儿和黑子儿在棋局里有什么区别吗?”不知星元大师问题深意的谢星落的回答道:“三尺之局宛如战场,棋局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无论黑白皆是士卒。”
“既然皆为士卒,那小施主为何还要如此?”星元大师放下手中的草罐,点头问道。
“白先黑后这是古训。敢问大师,是否晚辈做错了什么?”谢星落一头雾水的问道。
“小施主做的都对,说的也都对。只是在贫僧心中觉得这三百枚棋子儿黑即是白、白即是黑,黑黑白白、白白黑黑。若执子之人是黑,那白的也是黑;若执子之人是白,那黑的便是白。”说完之后,星元大师起身换过棋罐,回身做到铺上之后夹起黑子儿便是一招“落子天元”。在围棋中,素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一说,只有出于对对手的调戏和藐视才会在先手时下一招“落子天元”。星元大师棋子儿落定后,谢星落心中暗暗想到。可转头一想,星元大师如此稳健、厚重之人怎么会出手就是“天元”呢?想罢之后,谢星落很是小心的下一招“君临九五”。随着棋盘上愈演愈烈的博弈,谢星落也不在拘束,慢慢的开始大方而又大胆地与星元大师开始了对弈。
一局刚罢,一局有起。对弈期间,谢星落有妙棋也有臭棋,两人你进我退,我退你进,始终不分伯仲。在不断的进攻与退守间,禅房内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在幽暗的光线下,谢星落连失几手,最后还是输了一局。当带他们进来的小沙弥掌着等走进来的时候,谢星落才发觉天早已黑了。而禅房外的雨却依旧下个不停,空中落下的雨滴沿着瓦片廊檐有节奏地在房外的青石板上滴落,滴答滴答的声音犹如敲打木鱼的声音一般在众人的耳边咚咚地响起。听着这分外惬意悠然的雨滴声谢星落才想起了自己还要和苏筱汐、焱鸩、杨克一下山去。他借助烛光看了看苏筱汐、焱鸩和杨克一,发现三个人的脸上并无抱怨之意,但也连忙解释道:“和大师博弈,我觉得自己仿佛早已抛弃了红尘,云游在仙山雾海中一般。不由忘记了时光的存在,忘记了下山。”
“哈哈哈,小施主不必纠结,缘聚缘散都有定法。体会了一切,顿悟了世间万物,你便会觉得空空了也、了也空空。”话音刚落,星元大师又说道:“小施主,就算你没有忘记时光,也不曾忘记下山。屋外大雨倾盆,你们如何下山?你我因为一场意外的大雨不但有缘在此相见,而且还有缘与我对弈。难道你不觉得这本是天意吗?既然天意如此,小施主何不尊奉天意,用完斋饭与你的几位朋友今夜留宿于此,带着虔心读几本经书、修性了真,有朝一日言破这天下迷津,揣辞时间之迷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