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郡作为江南六郡之首,其郡城更是江南六郡之最,虽不能和那座名为大曲的皇都相提并论,不过除了少了一座雕龙刻凤的皇宫,其它也不遑多让。
今天,天南郡城的城门外站着两个人影,两人年纪相仿,均不过十四五,但在武周负笈游学的年轻学子和仗剑江湖的少年侠客向来不少,两个少年在这向来人多的城门口算不得多显眼,其中那名左手握着把通体墨色的宝剑的少年望着眼前巍峨的城楼,不免有些震撼,“黄酌,这城门比临海郡城的那个大多了。”
“我天南郡可是江南六郡之首,天南郡郡守官职更是比其余诸郡高一阶,怎么可能是临海郡那个小郡城能比的。”答话的少年作为一名天南郡人,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有些自豪,同时他自己心里也对这城门之大有些惊讶,作为天南郡人,虽然黄酌早先已来过不只一次郡城,但每次进这城门时都禁不住双腿有些发颤,当然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问话的少年当然是从临海郡逃出来的张若痴,与天不右,李老狗两人分开后,张若痴趁着朱跋等人还在临海郡城东翻西找,尽快地逃离出了临海郡境内,不过由于赶路太过匆忙,身上的伤在他逃出临海郡的时候却还没有完全好,反而有些恶化了。与书生黄酌正是因为进了天南郡后,在一个破败的寺庙里疗伤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天色渐暗,黄酌正好找到张若痴疗伤的寺庙打算借宿一晚。
从开始的防备,到后来相聊后发现互相兴趣相投,两人遂结为朋友。
黄酌是名前往大曲赶考的书生,但作为天南郡人,倘若要前往大曲赶考的话,寻常百姓出身的学子前往大曲之前,都会先来天南郡城登记,因为各郡在大曲都设有专门的机构来接纳自己郡来大曲赶考的书生,每年都有数万书生从各郡奔赴大曲参加朝试,若是都自己寻找住处的话,恐怕把整个大曲的客栈房间加起来也没办法容纳数量如此庞大的求学士子。
武周尚武,诸郡学堂除了教授诗词歌赋的先生外,还专门有教授剑术的老师,朝试中更是设有剑术一门考试,能够从武周数百万学子中脱颖而出的这数万去大曲的学子哪个身上不会携带着把佩剑,而且这些佩剑也不是用来装样子当摆设的,到大曲赶考的学子不乏来自穷山恶水之地的,能够只身一人跋山涉水,毫发无伤的来到大曲,手上怎么可能没有真功夫。
人多房少就免不了会出乱子,书生好名声,而一些出身名门的赶考士子不仅好名声,还好面子,因为一间上等客房而约战的在朝试刚设立的几年里更是数不胜数。
有约战就会有伤亡,朝试设立第五年,镇北将军莫问道的儿子和已辞官还乡但门徒遍天下的三朝重臣王渊的孙子同年前往大曲赶考,好巧不巧的是两人相中了同一家客栈的同一间客房,一方代表着武周军方,一方代表着朝廷文臣,两者都注定不会率先退一步,作为调解的唯一方法,约战。
自幼跟从父亲经过战场洗礼的莫怀恕根本不可能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王铄所能匹敌的。战场厮杀以杀人为最,自幼闻着血腥长大的莫怀恕出手后不知不觉的变得有些疯狂,王铄紧紧招架了几招后就被他一剑枭首,周围跟随的护从连搭救的机会都没有。
约战本就事先签生死状,比试中不论生死,都不可在事后追究另一方,这向来是人们默认的,但这一次约战双方的背景注定了不会遵守规定。
远在西山郡的三朝重臣王渊听到本该跟随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在皇都参加朝试的护从说的话,两眼一黑,若不是有身旁的仆从扶着恐怕就倒在地上了。等到王渊醒后,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去大曲到皇上面前讨要个说法。
莫怀恕因为王渊的到来不得不在当时的皇帝默许下被抓入大牢,虽不至于遭受皮肉之苦,但在王渊一干门人的干涉下也注定不会好过到哪去。
而镇北将军莫问道听闻自己儿子被关进大牢的事情后,没有亲自前往大曲,而是让自己的弟弟莫问心带着一封除了军情危急四个字,其它未再言一字的奏折快马加鞭的赶回大曲。
望着面前已经打开的这封来自北方的奏折,武周的皇帝有些头疼。
一方是曾经的文官之首,门下遍布整个武周朝廷,一个是军中仅次于镇国将军的镇北将军,要论官衔的话,镇北将军莫问道其实要低于三朝重臣王渊的,更何况是莫问道的儿子把王渊的孙子杀死了,这样算来生死状这种东西根本不用去考虑,但武周皇帝头疼的却正是因为刚刚送来的这封奏折,“军情危急”四个字。
明面上“军情危急”是指与北方红河以北的大秦的军情危急,倘若细究认为莫问道是想说若是他抵挡不住大秦攻势,到时候大秦铁骑渡过红河,将一路无阻的直指大曲的话,以此相威胁,武周皇帝自然不会这样认为,恐怕就算是现在对莫问道怨恨无比的王渊看到这封奏折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莫问道一门尽英烈,他的爷爷,父亲,叔叔,兄长全都是战死在与大秦的交战中,所有的武将里恐怕他是最仇视大秦的人。所以这封只有四个字的奏折实则是在表明他手里握有百万雄兵的莫问道在武周不比王渊这个三朝重臣的地位低。
这已不仅仅是莫怀恕和王铄的意气之争,也不再是莫问道和王渊两人之争,而是上升到了文官和武将之争。
文官武将两方向来都互相看不惯对方,文官认为武将是粗野鄙夫,不屑与其共事;武将认为文官都是些伪君子,只会些花言巧语。乱世重武,太平重文,向来如此,只是在朝试初立五年,当时的武周建国都不足百年,正是文武交替之际,文官武将相互平分秋色。
为了让两方都满意,当时的武周皇帝最终判定莫怀恕终身不得参加朝试,同时在军中设立监察使一职,由文官担任,但受军中主将调配。
整个判决看似武将一方有些吃亏,但事实上其实武将一方根本没有损失,莫怀恕无法参加朝试,但却可以直接在军中历练,有他父亲莫问道在,注定他以后在武将中的地位不会低,而监察使一职不过是给了文官们一个面子,你们不是好面子吗,既然好面子,那我就给你个虚职,虽然设立监察使,但监察使却还要归到地方军队武将的麾下。
一方得到了面子,一方没有什么损失,王渊虽然死了一个最疼爱的孙子,但却也赚足了面子,和稀泥这种事当皇帝的玩的最是顺手。但总是和稀泥却也很麻烦,为了以后不在那么麻烦,所以当时的武周皇帝随后就拟定了一条律令,“在大曲由各郡建造专门的场馆来接收每年赶考的各郡学子,学子约战的生死状需要在官府加印才可生效。”
虽然当时设立免费专门供各郡赶考学子的驿馆,但要想进去住却需要拿着盖有所属郡城印章的文牒才行,这也是黄酌来郡城的原因,否则到时候他只能自己掏钱住客栈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把这住宿的钱省下来,还不知道能买多少壶好酒呢。
当然这些对于拿着出身富贵名门的学子来说依旧没有什么影响,他们住的仍旧是自费的客栈,不过少了那么多人去抢房间,彼此之间多年来倒也没有发生什么类似莫怀恕和王铄那般的大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