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回
沟湾里灯火阑珊观阳路月下缠绵
自从我和堂弟在杨柳湾跟小王打过架之后不久,余包头承包的工程也赔了钱,无奈之下,他就带着我们上了长岭修公路。我们到了长岭以后是给一个姓杨的包头做事,杨包头上面还有两个大老板,这种承包项目,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坑害别人。我们这些做工的,连上面的包头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听说杨包头上面的包头姓朱,至于朱包头的上司是谁都不知道,简直是给别人做盲工。杨包头承包给余包头的一段公路,别说余包头有什么赚头,只要他承包的这段公路到完工的时候,自己不倒赔钱就谢天谢地了。
“哥哥!你们明知道自己的工钱到时候可能会被大包工头私吞,你们为什么还要做呢?”周微微不解问我。
“你不知道我是个愚蠢的人,因为余包头对我好,我就算是跟着他做白工也愿意。最值得可笑的是我在那种情况下还在坚持写诗......”
在长岭道班
道班山头声震天,
银锄挥动百万千。
喜看打工儿郎汉,
昼夜酣战长岭边!
“这首诗写得很好啊!越是在艰苦的环境下才能写出好诗来嘛!”周微微说。
“咏哥,你到年底的时候拿到工钱了吗?”陈樱问。
“没有,给别人做了几个月的白工......”
“那后来呢?”
“到年底的时候,我只拿到了40块钱的工资回家。”说到这里,我的眼睛竟有些湿润了。
“哥哥,别难过,凡事要想宽一些,只当是为了人民服务嘛!”周微微笑着安慰我道。
我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会儿,陈樱又问我:“第二年你在哪里打工去了?”
“2002年的时候,三弟到北京打工去了,大哥也跟着我们村里的刘庆书到湖南邵东仙槎桥镇做钳工,我就留在家里帮忙干了一年农活。”此时,天边的一轮红日渐渐地落下山头,我自言自语的说:“今天又白白的浪费了......”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一阵热闹的鞭炮声打断了我的说话,我寻声望去,鞭炮声是从沟湾里那边的街上传过来的。几十个礼炮齐鸣,整个邬阳街上仿佛都在颤抖,只听见有人说道:“沟湾里老人嗒,今天有跳丧舞看喽!听说那个老人死的时候无病无灾,嗨呀!那老人还真是好福气。”
“既然今天沟湾里有跳丧舞看,我就不打扰你们看舞会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们讲我的故事。”我站起身来说。
“咏哥你今天别回去了,我给你找住宿好不好?”陈樱一双美目痴痴的看着我,生怕我不答应她,我不忍心拂她的意思,但如果答应她又觉得不太妥当,慌乱中,我支支吾吾的说:“这不太好吧,别人会笑话你的,如果让你的姑姑知道了还会挨骂,这样做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你是不是嫌弃我?我放下一个女孩子的矜持,你还是推诿搪塞,还找出各种理由来回避我。”陈樱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不!不不!你怎么会那样想呢?我......我是怕你......怕你为了我受委屈......”我有些紧张,所以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了。
“我不怕受委屈,你现在还有什么理由说吗?”陈樱说到这儿,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你说啊?”陈樱见我不说话,又这样问了我一句。
我回过神来,突然听见有人叫:“微微!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周微微站起身来,说:“哥哥!我姨妈在叫我,明天下午我就要回鹤峰城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街上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些难过。
“你是不是爱她?”
我抬起头,陈樱满脸都是泪水,我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哪儿去了,只是听说她明天就要回鹤峰城了,我的心里有些难过,那不是爱......”
“不是爱是什么?”陈樱打断了我的话,这样质问我。
“绝对不是爱!我拿她当亲妹妹看的,你不要冤枉我!”
“真的吗?没有骗我?”陈樱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问。
“你不相信我吗?”我假装生气的说。
我们正说着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朝我们这边走来。陈樱见到他,老远就高兴地喊了他一句:“刘蒿!你快过来,我有事正要找你呢!”
“找我有什么事吗”那个叫刘蒿的小伙子不解的问。
“我的这个朋友,今天要在你那里过夜,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刘蒿热情的说。
陈樱站起身来给我们做了介绍,到了刘蒿的家里后,刘蒿的爸爸妈妈对我非常热情,我也和他们拉起了家常。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不时的望望窗外,心下想暗想:“怎么还不来接我,樱妹是不是不过来了......”
“你在等人啊?”刘蒿的爸爸问我。
“叔叔,我是在等人。”我一边说着话,头却不时的望向窗外,突然,外面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得外面有人叫:“周圣咏在这里吗?”
我听见是陈樱的声音,顿感喜出望外,我上前去开门,“樱妹!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见到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身着一件淡黄色的外衣,下穿一条牛仔裤,脚穿一双银灰色的休闲鞋,这样的穿着既朴素又好看。我一时看得呆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这么冷的天,难道要让我站在外面和你说话吗?咯咯!咯咯咯咯!”陈樱咯咯的笑着说。
“哦!你看我这人,怎么在关键时刻呆头呆脑的。呵呵!快进来!别在外面冻着了,快进屋里来说话!”
刘蒿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陈樱,并热情地招呼她坐,又给她沏了一杯茶,刘阿姨笑呵呵地说:“樱子!你和小周聊天,我和你刘叔叔有点事去忙,你们慢慢聊!慢慢聊!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刘阿姨朝刘蒿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走出去了。“我要到街上去一趟,一会儿就来接你们!”说完,刘蒿朝我挤了挤眼,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陈樱见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她便主动的坐在我身边,我的心扑嗵扑嗵的剧烈跳动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脸上火辣辣的滚烫。幸好是晚上,陈樱没有看出来,过了一会儿,她见我不说话,就问:“咏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你没有话说?”
“不是,我是太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结结巴巴地说。
“咯咯!咯咯咯咯!不要太紧张!你每天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就很好嘛!为什么现在就变得有点结巴了呢?”
“白天的时候有很多人,我一点都不紧张,可是现在,我和你单独在一起感觉有点紧张!”
“你还是不愿单独和我在一起,既然这样,我走就是了......”陈樱的话还没有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就往外走。我叫住了她:“不是的,我喜欢和你单独在一起!”
陈樱向前迈动的脚又收了回来,她没有回头,只是停在那里没有说话。我见她没有说话,又重复了一句:“我喜欢单独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有话可说了......”
“是真心话吗?”陈樱回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样问了一句。
“你先坐下,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她又坐在了我的身边,这一次,我没有那种拘束了。我见她的鼻子上有很多虚汗,在灯光照耀下是那样的晶莹透亮,我好奇的用右手的食指摸了一下她的鼻子。这是我第一次摸女孩子的鼻子,那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她没有躲开,反而很主动地凑过来让我摸她的鼻子,我的右手食指上沾满了她鼻子上的汗珠,我忍不住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嘿!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味。陈樱问我道:“我的汗是不是很臭?”
我笑了笑,说:“不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呢!”
陈樱看着我,嘴唇动了一下,好像要说什么似的,一会儿,她又欲言又止。我正要问她,正巧这时候,刘蒿在外面叫我:“小周!跳丧舞开始了!去沟湾里看舞会吧!”
“好!好!我们也正想看跳丧舞会呢!”
刘蒿锁好了门窗后,我们三个人便朝沟湾里走去,走不多远就看见沟湾里灯火通明,灯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时有鞭炮和礼炮声从沟湾里传来,各种乐器声伴奏在一起,虽然好听,但是从唢呐里吹出来的那种“丧调”又难免让人的心里有些伤感。
我们正快步走着,突然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喊陈樱的名字,我停下脚步,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60多岁的老婆婆。陈樱高兴地跑上前去拉着老人的手给我介绍说:“这是我的婆婆!”
“婆婆,我叫周圣咏!”我自我介绍道。
“好,孩子!婆婆早就听陈樱说起你了,我也想见见你长什么样,今天一见啊!哈哈!还真是个帅小伙,我孙女的眼光还真不错!”陈樱的婆婆上下打量着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婆婆,羞死人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陈樱拉着婆婆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婆婆不说了,先去看跳丧舞会吧......”
一路上,我们四个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沟湾里。顺着石阶梯而上,刚走进那家办丧事的院子,就听见支客师(支客师是土家族语言,指招呼客人的师傅)洪亮地声音喊道:“有客到!筛烟筛茶啦!”只见跳丧舞会上小伙子们的吆喝声响成一片,在寒冷的腊月份,他们都挥汗如雨。跳丧舞是湖北鄂西南土家族的一种风俗习惯,不管哪家的老人仙逝后都要筹办跳丧舞会。
跳丧舞,又称萨尔嗬,是土家族特有的一种古老的丧葬仪式舞蹈,主要流行于清江流域的土家族地区,与摆手舞的流行地域相对应,故有“南摆手北跳丧”之说。这种舞蹈源远流长,****于魏晋南北朝的“歌丧”。《后汉书》说它起源于巴渝舞。当年,巴人在强敌殷人70万大军面前大跳“巴渝舞”,其目的有二:一是驱鬼避邪;二是鼓舞士气。事实上,巴渝舞在当时确实起了巨大作用,以至于伐纣战役结束,武王特下令将巴渝舞列为宫廷舞。后来,巴渝舞逐渐演化为土家族祭祀舞,在刘向的《世本》、郦道元的《水经注》、唐人的《晋书》、杜佑的《通典》、樊绰的《蛮书》都有记载。
这种祭祀歌舞,在古代巴人后裔土家族的聚居区世代沿袭,千古不绝。哪家死了老人,村民们闻讯而至,通宵达旦,这叫“人死众家丧,一打丧鼓二帮忙”,“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跳一夜丧鼓陪亡人”。至今,土家族死了老人以后,附近乡亲皆来跳丧。其舞蹈是二男或四男在棺材前对舞,高潮时,少则百人,多达几百人上千人观看和参与跳丧。演唱形式是一人(掌鼓者)执鼓领唱,其他人合唱。这种丧葬习俗经过不断传承,逐步演变为恩施土家族的跳丧舞。
如今,跳丧舞已逐步从丧葬活动中分离出来,成为一种颇具观赏性的土家族群众性舞蹈。跳丧舞是土家人民自己创造的艺术财富,源远流长,形式多样,多侧面地展示了土家民族的风情习俗,它是土家民俗文化的奇葩。
跳丧舞会热闹的进行着,那家堂屋的正中央摆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的盖子敞开着,里面躺着一具亡者的尸体,用白布盖着脸和身子。孝子们身着素服,分别站在两旁,每一个客人前来朝亡者叩三个头的时候,孝子们都要相陪,直到没有客人来为止,这是土家族的一种礼节。
我们看了一会儿,陈樱伸了伸懒腰:“咏哥,我们到街上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好哇!去跟婆婆说一声就可以了。”我站起身来道。
陈樱走到婆婆的面前撒娇说:“婆婆!我和咏哥到街上去玩一会儿就回来,您看好不好?”
“好,你们去吧!但是不要太晚了啊,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婆婆转身看了看我,然后笑着叮嘱陈樱说。
陈樱和我走下了院子,顺着石阶梯一路往下,我走在前面,陈樱在后面走得很慢。我又往回走了几步,说:“樱妹,我可以牵着你的手走吗?这样你可以走得快一点!”
“当然可以!”说完,陈樱高兴地把手伸了过来。我上前拉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她也紧紧的抱住我,我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陈樱听了后把我抱得更紧了,她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也喜欢你!”
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月光下,树影婆娑,地上倒映着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我忍不住用手托着陈樱的下巴,她主动迎了上来,她的嘴唇滚烫得像一团火,我们互相亲吻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咏哥!我们到观阳路去走走,你愿意陪我去吗?”
“好吧!我们就去观阳路!”我拉着她走下石阶梯,然后朝观阳路方向走去。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皎洁的月光下,我们时而互相调侃。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似的,站在观阳路上,我用手指了指对门的阴阳田问陈樱:“你看见前面那座小寨子山了吗?”
“看见了!为什么叫小寨子山呢?”陈樱不解的问我。
我想了想,然后用手摸着鼻子,说:“传说是在大清朝嘉庆年间,民间的白莲教组织曾经在小寨子山上扎过寨营。”
“白莲教?他们的首领是不是叫做王聪儿?”
“是啊!传说白莲教在鄂西兵败的时候,他们有一支余部便逃往鄂西的建始县与鹤峰县的交界处。听老辈人讲,白莲教在鄂西的一支余部逃到了我们建始县的白沙村与茶辽河村,最后在一次激战中,白莲教众死伤惨烈。在鹤峰县邬阳关方向突围的时候没有成功,剩下的人便逃往龙门峡去了,清王朝调集建始与鹤峰的重兵围剿龙门峡的白莲教众。战争非常激烈,激战十余日,白莲教的人伤亡殆尽,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
“后来呢?”陈樱好奇的问我。
我想了想,说:“只是传说罢了,后来,白莲教弹尽粮绝,在没有任何援兵的情况下,他们为了掩护一位骑白马的将军突围,全部战死在邬阳关的龙门峡。”顿了一下,我又继续说道:“传说那位骑白马的将军骑着白马从龙门峡的绝壁上如履平地,连围剿他的清军都看傻眼了,竟然忘记了用弓箭射那位将军。最后他们眼看那位将军就要从他们眼皮底下逃生了,正在这时候,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箭!别让他走脱了’!清军万箭齐发,可是,此时已经太晚了,那位骑白马的将军逃走了。清军的羽箭“劈里啪啦”的一阵急射,至今,在龙门峡的绝壁上还留有四支羽箭。传说1949年全国解放前夕,龙门峡绝壁上的羽箭掉了一支,老辈人说这是预示着要改朝代了。”
陈樱听完我的说话,她笑了笑,说:“你相信这个传说是真的吗?”
“只是以讹传讹。”我笑了笑,说:“不过,在龙门峡的绝壁上至今还留有三支羽箭。”
“传说归传说,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不过,在我的心里,对你的出生地阴阳田很感兴趣,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有什么传说?”陈樱指着对面小寨子山下的阴阳田问我。
“有,传说在很久以前,阴阳田是一片荒山野岭,有一个外号叫阴阳先生的道士来到那里居住,阴阳先生住下后常常广施善举,专门救危扶困。慢慢地,逐渐有人搬来居住了,阴阳先生死了之后,人们为了记念他,就把阴阳先生住过的地方叫做阴阳田......”
“哦!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感人的故事!”
陈樱听完我的讲述,她的样子显得有些伤感,我将她轻轻地楼在怀里。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月亮快要落山了,刺骨的寒风吹拂在脸上,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陈樱的脸,嘿!天气这么冷,你的脸怎么还这么滚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