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篇】
第二天清晨,我比每天早起了些,趁着蝴蝶还在酣睡悄悄地背了鞋箱子去上工。市场门口没有一个顾客,只有一些商贩在忙碌着进出货。
今天的运气好,才刚刚七八点钟我就赚了四五十块钱。
另外两个修鞋的也陆续赶来上工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和我打招呼道:“大哥,你来得好早啊。”我向他笑了笑道:“今天起得早,呆不住啊,就早来了会。”年轻人叫叶甲,我们昨天就已经很熟识了。因为做生意亏了本,没办法也做起来修鞋的活儿。
叶甲从箱子里拿出几个烤地瓜,选了一个最大的递给我说道:“大哥,这么早一定没吃饭,来吃一个。”我也没太客气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一起吃了起来,这地瓜很甜。
“庄周啊,怎么这么久没见到你啊?”我吃得正香,面前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爷子弯着腰和我打招呼。“张伯,是您呐。”老人是我的老主顾。我赶忙打招呼,递给他一个小凳子让他坐在我身边。张伯坐下来笑呵呵地说道:“庄周啊,我是三天两头的来一次,没有你和我聊天我咋觉得连点乐趣都没有了,这阶段忙啥去啦?”
我急忙解释道:“张伯,这阶段我病了,谢谢您老还惦记着我。”
张伯一脸关切地问道:“哦,啥病啊,病了这么久?”“没啥,就是受了点轻伤,都好利索了,您看.....”我握着拳头举起来连续做几个扭腰转身给张伯看。
张伯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年轻人以后做啥都要注意身体,身体就是本钱。再说你独身一个人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个人照顾。”
叶甲嬉皮笑脸地接着道:“老爷子,听您老的话是不是要给庄周大哥说媒啊?”这小子天生是个自来熟。
“嗯,你还真猜对了。”张伯把拐杖顺在旁边说道:“庄周这孩子人品好,能吃苦有上进心。我还真想让他给我做女婿哩......”“张伯,我已经结婚啦!”我赶紧打断张伯。
“哦?啥时候的事儿?啥时候结婚的呀?”张伯追问我。
我和张伯已经是十七八年的老交情,不管老人家有事儿没事儿活都要到我这坐坐。我们之间无话不谈,称得上是忘年交。“张伯,就是我受伤前不久结婚的,那些日子您老没来,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呢”我赶忙和张伯解释。张伯点了点头眼神流露出一些失望。
叶甲笑呵呵地问道:“张伯,庄周大哥都结婚了。我还光棍一根呢,您看我做您女婿行不?”张伯瞪了叶甲一眼说道:“和你庄周大哥好好学学,成熟稳重,心地善良,吃苦耐劳有上进心,再看看你油嘴滑舌的,活该讨不到老婆。”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坐在一边年龄最大不苟言笑的修鞋匠也不禁莞尔。
张伯不再理会他们,亲切地问我道:“庄周啊,今天怎么没见你看书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张伯,高中课程我都看完了,没有专科和大学的书,我受伤以后就没再看。”
“不看书怎么成?记着,知识改变命运。活到老学到老,书不是问题,我儿子张朗大学毕业了。我回去给你问问,明儿我都给你带来。”
我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张伯真是个善良的老人。
又聊了一会儿张伯就告辞走了,老人家的时间观念很强。每次都是早晨七点到九点或者下午三点到五点来遛弯,坐一会聊一阵子就走。
身边多了个叶甲倒也不寂寞,这小子不但天生性格自来熟还是个天生的话唠。我们有活儿就忙活,没活儿的时候就闲聊。年龄大一点的是蒙古人叫扎猛,平时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才说一两句,平时只当听众。
太阳已经偏西才仅仅赚了一百五六十元,我不禁沮丧不已。晚上准备和天牛哥好好聚聚,十几年不见的兄弟总不能让天牛哥请我们呀。
叶甲看我愁眉不展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咋了?”
也许是因为郁闷在心头很久或者是因为我们萍水相逢说说也没关系,便把这阶段窘迫的遭遇和他如数说了一遍。叶甲叹了口气道:“都是穷苦命,咱们这也算是难兄难弟。”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币,留下零钱把整票三百元都塞给我说道:“你先花着,啥时候有啥时候还我。”
我急忙拦住他道:“叶甲,你的收入也不多。你的钱借给了我,你咋办?”叶甲没心没肺地笑道:“我好办,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扎猛一声不响地收拾完东西,然后直起腰从怀里掏出五百元钱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走。我急忙要拦住他,这个寡言少语的汉子一甩胳膊走得飞快。
叶甲在我身旁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扎猛大哥也是个好人!”
【天牛篇】
我早早地把车开到庄周家门口等着他回来一起出去吃晚饭。我打开车窗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人人都很忙。记得公司刚破产的时候,我几乎生不如死,辛辛苦苦打拼了十几年的产业几天之间付之东流。没想到回到这个熟悉的家,看见娘高兴得拉着我的手不放,心情反而踏实了很多。不知道是自己变得没心没肺了,还是真的懂得放下了。
庄周背着鞋箱子走了过来,我急忙下车迎上去。
“庄周!快去把箱子送回家去。喊弟妹一块来,我开车带你们去天福顺。”
“天牛哥。”庄周看见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问道:“你等了好久了吧?”我边推他进院子边说道:“我也刚到,快去快去,记着带着弟妹。”“那你去接二婶啊。”庄周边走边回头说道。
“娘说懒得和咱们年轻人参合!”我高声对庄周说道。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蝴蝶走了出来。
“庄周,你也不换换衣服啊?”我看他只卸了干活儿时的围裙,还穿着干活时的那套洗得发白的一身牛仔服。
蝴蝶笑着说道:“听说和天牛哥一起出去吃饭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那还顾得上换衣服?”
蝴蝶倒是特意换了衣服。穿了一条藏青色的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老BJ布鞋。半袖白衫缀着细碎的浅蓝色花纹,由于腰身有些窄更衬托得体态修长玲珑有致。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结成低马尾,发根用一条和衣衫同意颜色花纹的手绢系着。看得出来衣衫一定是自己缝制,剩下的布块做成了手绢。蝴蝶没有化妆,她是那种素颜就美得纤尘不染超凡脱俗的女人。
我让他们夫妻上车,庄周却笑着问道:“天牛哥,咱哥俩分开这么久第一次吃饭,难道不一醉方休啊?”
“那是当然!”我急忙说道:“不喝酒可不行?不但要喝,还要喝个痛快!”
庄周严肃地说道:“那就不要开车,这叫破釜沉舟。”
“好,那就叫个车吧,天福顺离这挺远的。”我立刻明白了庄周的心思,他是担心我酒后开车。
庄周摆手说道:“不行,天福顺那种高贵的地方我可吃不惯,咱们还是去川味火锅城吧。咱们边走边聊,好久没有和你一起走走,挺怀念小时候那段日子。”
我也深有感触地说道:“庄周,你还记得咱俩在前面那条路上滚铁环不?”
“咋不记得,那时候二婶总给咱俩买五分钱一支的中街老冰棍,可真甜。咱俩总是边吃边玩......”庄周说罢不禁咂了咂嘴。
蝴蝶不禁吃吃地笑。
我们边说边聊走得很快,一点也不觉得累。庄周和我肩并肩走,给我讲这些年老街的变化。蝴蝶挽着庄周的胳膊眉眼笑得弯弯的看着我们笑,看的出来他们很是相爱,像初恋的小情侣。我心里不禁酸酸的,要是麻莹能和我一起回来该多好。
转过两条街道,庄周指着右转的巷口问蝴蝶道:“还记得这条路不?”“当然记得!”蝴蝶甜腻腻地说道:“小时候你就是走这条路每天送我回家的。”
“这位兄弟好面相,只是眼前这一场情劫恐怕是躲不过去啦!”我们刚要穿过面前的一个小广场,一个摆摊算卦的干瘦老头儿对我笑着大声说。
这种江湖骗术我见得多了,我刚要一笑了之不作理睬。谁知道那老头儿继续说道:“世上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夫唱妇随?只是这早已注定的运道谁能逃得脱?”我不禁向老头儿跟前走去,倒不是他这几句话打动了我,只是他清澈如水的眼神带着坚定的自信,让我感到非常好奇。
老头儿递过来一个小凳子说道:“请坐吧。”
我边坐下边问道:“算一次多少钱?”老头儿笑呵呵地说道:“算不准分文不要,算得准凭心赏,一元不嫌少,千元不嫌多。”老头儿口气很大倒是很与众不同。他端详了我一阵子问我年龄,我告诉他:“今年34岁。”
庄周和蝴蝶随后围拢过来,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老头儿稍稍沉吟接着侃侃说道:“小兄弟少年贫困,白手起家腰缠万贯也是很难得。只不过苦心经营也免不了一波三折,这财来得快去的也快,眼下正逢劫财运。免不了财来花著锦,财散叶随风。”
我被老头儿说得怦然心动,装作若无其事呵呵笑道:“那你再给我看看婚姻和家庭。”
老头儿点头说好,问我是算四柱八字还是问卦,我顺口答应说问卦。老头儿伸手递给我三枚铜钱,我按照他教的方法扔了六次,老头儿收回铜钱在手里摆弄,嘴里念念叨叨地说道:“主卦是兑宫卦,卦象是《雷泽归妹》,副卦是乾宫卦,卦象是《火地晋》。你这婚姻因富而聚,因贫而散。临父母爻与世爻相刑,看来你这岳父岳母应该是嫌贫爱富的人。”
老头这一点倒是说得很对,我岳父岳母确实是很势利眼的,这些年老婆明里暗里不知道孝敬了他们多少钱,要不是因为公司破产,都准备给她弟弟娶老婆了。
“那麻烦你再给我看看生意生能不能东山再起?”我满带玩味的眼神盯着老头儿继续问。
老头继续摆弄着铜钱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事业上一波三折。你已经经历了两次,三年之内不但能东山再起,还得贵人相助。这贵人还是你至亲之人,卦象上看应该是你的父亲。”我强忍着没笑出来,也不说破。
我回头看了看,庄周站在身后忍俊不语,这小子还真能忍得住.......
倒是蝴蝶吃吃地笑出了声,顽皮地凑上前来对老头儿说道:“我也想算算。”老头点头说好,问蝴蝶年龄。蝴蝶说二十七岁。我站起来把小凳子让给蝴蝶,和庄周并肩站在一起相视而笑,看老头儿继续骗人。
老头又问了蝴蝶的生日时辰,然后一边搬弄着手指一边说道:“这位闺女四柱中有一个月德贵人,难怪容貌脱俗、性情柔顺、天资聪慧。可是十九岁到二十九岁这十年流年大运也太过坎坷,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妒红颜哪,太岁临头刑夫克子。”
蝴蝶惊异地回头看了看我和庄周,然后看着老头儿问道:“我眼下婚姻会怎么样?”老头自信地说道:“你已经有过失败的婚姻,但是你劫数未满。你和刚才那位小兄弟正好相反,你是因贫而聚因财而散。只要你看淡得失,安贫守道,过了二十九岁会一天比一天好。到时候财运亨通、家庭和睦,也是非常难得的好运......”
我实在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说道:“你还吹嘘算得准?实话告诉你,我父亲都去世二十多年啦,哈哈哈哈.....”庄周和蝴蝶也笑了起来。
我勉强忍住对老头说道:“虽然你算得不对,但是还真得佩服你竟然蒙对了一些。看在你让我们开心的份上,这钱我照常给。”说完我给了老头儿二十元钱,老头儿既不客气也不辩驳,只是含笑不语。
庄周催促我们快走,我们穿过广场边聊边去川味火锅城。
蝴蝶心事重重地看着庄周问道:“庄周,为什么我的命运这么不好?我都不敢想以后会怎么样,你不会离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