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飞溅的刹那,无忌剑未刺心脏,而是自石镶玉肩头抽出。陆无涯轻功点地,身形一晃,直奔厨屋,斩杀两人,将被倒吊着的夏饮晴救下。石镶玉面现惊色,手捂伤口,慌乱逃命,却被郑老邪以左拐侧刃逼住颈部,再不敢动弹丝毫。
店内打手接连赶至院内,但遭陆夏二人逐个击杀,接连倒地。这些打手并非尽是锻血堂弟子,见二人武功不凡,且石镶玉也遭制住,虽人多势众,却一时慌乱,在郑老邪的一声“弃兵不杀”之下,纷纷求饶逃窜,各自保命。
众人脱离险境,夏饮晴当即骑马去接秋梨,陆无涯则从石镶玉口中探得,玄武石牌本为锻血堂所有,但在半月之前,其堂主杨盛因一女子顶撞突厥可汗,致使隔阂。之后,杨盛被迫受命与突厥部队一同赶赴沙场,对抗唐军,以示诚意。战乱之中,杨盛虽未伤重,却不慎遗落石牌。据传,石牌几经波折,最终落于云州以西的白沙帮之手。
探得如此,石镶玉便没了无用处,陆无涯正欲下杀手,却听郑老邪道:“老夫今夜是来做好事的。你们既已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又杀过不少打手,算是解气,就莫再生杀戮了罢。”
能够轻松救出计夏二人,多亏得他出手相助,陆无涯自是要买一分面子,暂收杀意,道:“留她去向锻血堂通风报信么?”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回去的!”石镶玉毅然道,“在我杀了主人并将其替代之后,堂中长老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好在堂主仁慈,念我将这锦鲤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探得重要消息无数,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客栈被毁,我若回去,定是生不如死。”
陆无涯摇了摇头,表是不信。
“同是亡命江湖,她沦落至此也非己愿。无涯小友,你就放了她吧。”郑老邪道,“如有差池,全算在老夫头上便是。”说罢,伸出右拐尖刺,挑断了绑住石镶玉的绳索。
就在这时,计不灵拍了拍陆无涯的肩膀,示意借一步说话。陆无涯随他出了客栈,连赶百步,方才于一片荒地顿住,借着月色,望向他腿侧的烙伤,微微皱眉。
沉默片刻,忽有两三花饼雀盘旋飞过,留下几声凄鸣。
南风北吹,拨动长发,与黑暗一起遮掩着计不灵颊上的狼狈。他没有换下那件破烂的衣裳,甚至没有清洗那两处与皮肉一同焦烂的烙伤,任由它们被摆动的袖袍撕扯,悄然开裂,流血,溃烂。他转过身来,瞥了一眼自身的烙伤,罕见的微笑全无,罕见的双目冷漠:“你本可以早些出手。”
陆无涯接过他的眼神,坦然道:“但我想听听你为了自保会说什么。”
“听够了么?”计不灵道。
“你既已知道我早就进了暗道,又怎会说什么。”陆无涯道。
“你是不是无论如何也信不过我?”计不灵道。
大风忽急,掠去滚滚尘土,掠去皎皎月色,也掠去了陆无涯的回答。
冷笑渐渐扭曲了计不灵的面容。他身形一晃,伸手而出,猛地夺过了他腰间的酒葫芦,仰天豪饮。这一次,并不是陆无涯不想阻拦,而是以计不灵的身法,他根本无力阻拦。
果然,这世间本就没有计不灵。
在最后一滴琼浆落入口中之时,酒葫芦已挂回了陆无涯的腰间。计不灵皱紧眉头,喘着粗气,不知是醉意涌上还是伤痛难忍。他撞过陆无涯的肩膀,独自向南走去,冷冷道:“我开始理解流苏为何会背叛你了。”一个轻功,混入黑暗。
陆无涯在原地怔住许久,终于松开了紧握着的剑柄,仰天长叹。
折回锦鲤客栈之时,郑老邪和石镶玉已经不见。他一把火烧毁了客栈,带着两位姑娘驾上马车,继续行进。
对于计不灵的离开,夏饮晴几番追问,也没有得到半个字的答复。但在隐约之间,陆无涯似乎有了些许变化,非但时不时地询问两人是否疲惫,还会在每个途径的村居都稍事停留,以为休整。如此一来,夏饮晴倒是不再追问,毕竟就算她真的问出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她不可能离开秋梨,不可能像计不灵那般说走就走,甚至不可能在失去陆无涯的保护之后存活下去。
她根本没有选择。
尽管她已经开始思念计不灵了。
越是接近大漠以南,沿途风景就越是荒凉,天地黄做一片,令人眼晕,倒也恰好与这场索然无味的行程格外般配。两日过去,三人终于抵达了白沙镇,也就是白沙帮之所在。
白沙镇立于一座废弃小城之上,四面断壁残垣,可防风沙,难以御敌。镇内马多人杂,摊位众多,生意人,江湖人,逃难之人,皆攒动街头,看似无序,实则井井有条。在白沙帮的庇护下,此地不仅没有受到战乱波及,反而出奇繁盛,至于原因谓何,却是不得所知。
三人下了马车,带好行囊,步入镇子,没走多远,秋梨就觉得浑身发毛,怯怯道:“你们……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那些行人好像都在盯着我们看!”
夏饮晴早已注意到旁人异样的眼光,但瞧陆无涯毫无止步之意,便默默跟在身后,现听秋梨发问,也不禁接道:“你不会曾惹到过白沙帮的人吧?”
“据我所知,没有。”陆无涯道。
“那是怎么回事?”夏饮晴道。
刚还喧闹十分的街道顿时静了下来,只余下几处窃窃私语。陆无涯环顾四周,发现行人渐渐围于左右,密密麻麻,少则百余,之中已有不少武夫握住兵器,面色紧张,如临大敌。他虽不明状况,但深知倘若此时停步折返,无疑成了一头向狼群示弱的独虎,定会腹背受敌,尸骨不剩。他瞥了一眼裹在背后的无忌剑,牵住秋梨,对夏饮晴道:“跟紧我。”
僵持之际,只见一群卫兵模样的人迎面走来,个个身披简甲,手持长戟,肩系白色布带,正是白沙帮帮众。
陆无涯不得不顿住脚步,将夏秋二人护在身后,只见帮众之中走出了一个满脸杂须的大汉,手持宽脊大刀,一身胡人打扮。
两人照面,皆是一惊。
陆无涯?
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