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以救自救!
此时此刻,这句话就像是仅剩的救命稻草,令夏饮晴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计不灵虽然有些诡怪,但能凭着一张嘴说退数十杀手,证明他所言不虚。再者,这黑流星和绿萝的武功都远在我之上,现在都已半死不活,就凭我和梨儿又能活多久呢?对啊,还有梨儿呢。就算……就算他们真的出尔反尔杀死了我,说不定还会念在救命之恩饶过梨儿的性命。
“我可以给你绿萝的血,但你也要交出绿萝所中之毒的解药,并且不能再打她的主意。否则就算我死了,五仙教也不会放过我妹妹的。”夏饮晴道。
“我答应你便是。其实她中的连毒都不算,哪里有什么解药,只要吐几口唾沫在伤口上就没事了。”黑流星突然狂咳几声,又吐出一口黑血,“麻烦姑娘动作快些……我撑不了多久了……”
一听解毒之法如此恶心,夏饮晴本还有些难以接受,但她跑到柳树后才发现绿萝已经晕了过去,便不再顾忌为之解毒,接着又撕下一块衣角,蘸了毒血,跑回了黑流星身边。
黑流星将绿萝的血全部挤入口中,如饮清泉。刹那间,他的表情开始狰狞起来,皮肤由红转绿再由绿转紫,同时像是疯了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片刻之后,他猛地起身,口鼻之中流出几道墨黑的液体,旋即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这时秋梨因他的举动如梦初醒,似乎也有几分怕极不怕的模样,原本惨白的小脸上渐渐现出血色。她抿了抿余颤未平的嘴唇,道:“夏姐姐,他……他这是死了么?”
“我也不清楚。”虽然这样说,但夏饮晴的心底是斩钉截铁的:他肯定不会死,否则计不灵让我趁机逃跑就是了,何必说什么“以救自救”?
无意间,她对计不灵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一切。
毕竟也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了吧。
微风拂过,吹开了夜色对她的囚禁,还捎着一缕淡淡的花香。她才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在晚上溜出来。这条下山的路不像折笑宫被桃林淹没,月光遍地挥洒,显得皎洁许多。路两旁还有向上延伸的山坡,石块和树木伫立其上,像是不可侵犯的守卫,又像是张牙舞爪的鬼神。
一百五十年前,祖师李蓉已过古稀高龄,每日舞刀弄剑,不输壮年。一天她游至此山,突发奇想,便立派折笑宫,只收女徒,传授武艺。但不知为何,直至百年仙逝她也未赐山名。对于此,每一任掌门都会有不同的理解,但说来说去,都是如“不求闻名天下,只求立身峰巅”之言,认为祖师高风亮节,超凡脱俗,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如此一来,也就不敢有人给此山起名了。
也许,祖师当年只因年纪太大,忘记还有山名这一回事罢了。
夏饮晴痴痴地望着刚刚走过的路,只觉远得看不到尽头,心道:方才折笑宫外面埋伏了那么多杀手,而陈泽他们又是从里面追出来的,也就意味着师父很可能已经……
她瞟向摆脱恐惧的秋梨,心头一紧:梨儿从小便是那么的依赖师父,今天同意和我一起逃离师门不过是无奈之举。要是告诉她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想到这,夏饮晴越来越痛恨自己,没有理由的痛恨。难道被轮回令悬赏的人还应该遭到谴责么?倘若她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那么是的。但十六年来她连一个去得罪别人的机会都没有,何来丧尽天良之事给她做呢?然而越是想不出一个理由,她的痛恨就越深。
大概只有死亡足以令她释怀了吧。
但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还有江湖没有闯,还有秋梨……
她不想死。
黑流星猛地动了动,肤色开始恢复正常,翻了个身,发出几声低吟。
夏饮晴面露悦色,忙道:“你没事了么?感觉如何?”
“感觉像是活着。”黑流星擦干了口鼻处的毒液,尝试着撑起身,“能不能搀我一把。”
夏饮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上前将他搀起。
这时倒是黑流星皱起了眉,打量着身旁的两人,忽将面色一沉,幽幽问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失信把你给杀了么?”
夏饮晴立刻退步拔剑,摆出殊死一搏的架势。
失去搀扶,黑流星跌撞了几步,险些摔回地上。他勉强站直身子,缓缓将手藏进了袖中,似要发镖。然而僵持片刻,他并未动手,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夏饮晴道。
黑流星抽出了袖子里的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人真是个疯子!明明差点儿就去见阎王了,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夏饮晴半信半疑地保持着举剑的姿势,护在秋梨身边,不敢松懈。
“若两位不信我,我这就把衣服脱掉卸下身上的机关。”说着,黑流星就开始解起了衣带。
“不必了!”夏秋二人异口同声。
见她们面生羞涩,黑流星笑得更厉害了。笑了一会儿之后,他肃然抱拳,正色道:“今后黑流星这条命就是两位姑娘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夏饮晴盯着他看了半晌,总算松了口气。
“虽说是‘只问生死,不问缘由’,但我现在也实在有些好奇,轮回殿悬赏过武林高手,悬赏过江湖散人,但为何要悬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黑流星摇了摇头,“要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夏饮晴道。
“轮回令分为四块石牌,其中之一必会发给完成了前一次悬赏之人,另外三块则随机分给江湖名流或武林望派。据目前的消息,只知道陆无涯和百里花各持一块,但这两人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全身都是毒,自然也不会有人清楚他们的石牌上究竟写了什么。”说到陆无涯的时候,黑流星的语气不经意加重了几分,似是有什么未了的恩怨。
“那你们怎么知道悬赏的是我!”夏饮晴道。
“怪就怪在这里。悬赏你的消息是从皇都长安城里传出来的,没有石牌,也没有诗句,之所以令人相信,只因消息的来源是长安第一富商苏居然。”黑流星猥琐一笑,“该不会是你和苏居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才不得不杀你灭口吧?”
经过之前的乱战,夏饮晴虽仍穿着男子的布衣,却已是长发散肩,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姑娘,狼狈之下还能瞧出几分姿色,怒道:“呸!我连长安城都没去过!”
黑流星有些失望,道:“那就更怪了。你不认识他,他又何必散布假消息来害你?”
这是夏饮晴听到林间传来簌簌的声响,立即身子绷紧,警觉起来。
“野猫野狗而已。”黑流星手起镖出,只听嗷的一声,林间再无动静,“放心吧,后面赶来的杀手要么是被我杀了,要么就是听计三爷的话,乖乖挖坟抢钱去了。”
计三爷?夏饮晴想了想,道:“你是说计不灵?”
“原来他叫这么个名字,怪不得总是输钱。”黑流星嘀咕道,“计三爷的名号是从赌坊里叫出来的。因为他每次只赌十局,必是三赢七输,输掉的钱还都特别的多,所以只要等他赢过三局,再和他反着押,大多都能赚个盆满钵盈。而他每次输完也不生气,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了。大伙儿只知道他姓计,为了表示对他的‘敬佩’,赌坊中人便尊称他为计三爷。”
“他果然五行旺木。”夏饮晴摇了摇头,“就算暂时不会来人,这里也不安全。你知不知道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我们为什么不回折笑宫呢?”秋梨终于还是问出了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原来还会有更糟糕的事。
黑流星从夏饮晴的沉默中看出了端倪,接过话来道:“小姑娘,好好看看你的周围吧。你真觉得你师父还有可能活着么?”
“不可能,师父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绝对不可能!”秋梨的眼睛越瞪越大。
“苏居然的弟弟苏必然最爱沾惹江湖纷争,经常雇许多杀手四处生事。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就在折笑宫里。你师父武功再高强,遭人围攻怕也是凶多吉少。”黑流星道。
秋梨终于明白,原来害怕是没有极点的。她死死地盯着夏饮晴,难以置信地向后退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梨儿你先别激动!”夏饮晴已是不知所措。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秋梨猛地转身,一个轻功向折笑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