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饮晴是在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当睁开眼的时候,她看见秋梨捧着整只烧鸡,满嘴满手皆是油腻,表情极为满足。而计不灵正坐在对面,望着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剩骨头,咽了咽口水,一脸绝望:“夏姑娘你终于醒了,我本来买了三只烧鸡,想着一人一只呢,结果都被她一个人吃光了。”
夏饮晴猛地坐起身来:“陆无涯呢?”
“你多少应该先问一下我有没有事吧。”计不灵不满道。
夏饮晴愣了一下,道:“你有没有事?”
“也没什么。”计不灵道,“就是……”
“陆无涯呢?”夏饮晴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呃……”计不灵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不知道?”夏饮晴直接站起身来,皱紧了眉头。
瞧她情急的模样,计不灵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和陆兄都中了寻白羽的蛇毒,虽然使过解药,但不知怎么还是晕倒了。我在一间农舍里醒来,是被好心的大伯救了,询问才知道已经睡了两天,便急忙回去找他,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夏饮晴失了魂一般摔坐回床。
“之后我又赶到无鸣寺,只见寺内尽是尸体,心想你们应该已经找过空渡疗伤,而陆兄提到过要来长安找苏居然问清轮回令之事,我就快马加鞭追了过来。”计不灵道。
“我们现在是在长安?”夏饮晴推开窗户,只见街上人来人往,或是匆忙或是懒散,他们的穿着并不华贵,却也是袍衫得体,鞋帽俱全,全然不同于江湖之人的打扮。顺街北望,果摊食铺,饰商布商,不远处的人群中央还有一对卖艺父女正忙着杂耍,实乃应有尽有,好一派繁华之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些。”
“长安城内共分一百零八坊,我们这里只是城西南角的永阳坊,改日带你去东西两市转转,那才叫一个热闹。”计不灵道,“我赶到的时候,有个叫智善的小和尚正准备离开,他说要我把这些转交给你。”将两吊铜钱和一封信递了出去。
“智善?无鸣寺的小和尚?他不是哑巴么?”夏饮晴一连发问。
“呃……”计不灵一脸茫然,“我只觉得他笑得有点儿渗人。”
夏饮晴低头拆开信封,见信纸上道:
空渡大师已得圆寂,不必再念。他生前要我照看秋姑娘,但我还有私事未了,只得暂时劳烦于你。务必让秋姑娘每日一诵《地藏经》,切记。智善字。
她摇了摇头,努力回想着苏必然死后发生的事情,却是徒劳。
“无鸣寺究竟发生了什么?”计不灵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剩骨头,心痛不已,“秋姑娘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根本没空理我。”
秋梨刚刚啃完一根鸡腿,舔了舔嘴唇,道:“你买的烧鸡太好吃啦!今后叫我梨儿就好!”
见她如今无忧无虑,再回忆起她发怒时的模样,夏饮晴只得苦笑,旋即将无鸣寺发生之事粗略讲述,道:“悬赏我的消息是苏居然散布的,我们现在身在长安,倒是有机会调查清楚。但他的弟弟是死在我手里,再去找他,是不是太危险了?”
“这你就说错了,苏居然可是对他弟弟恨得咬牙切齿。他明明最不爱掺合江湖之事,却总要为他弟弟收拾残局;明明最爱金银,虽说花不光,却也总被他弟弟挥霍得肉疼。他早就想置他弟弟于死地,只是念及血脉之情,一直未忍下手。而他弟弟也是命大得很,东折腾西折腾地好赖不死。你这一剑,反倒帮了他一个大忙。”计不灵道。
“亲兄弟都会闹成这样么?”夏饮晴道。
“就因为是亲兄弟才会闹成这样。”计不灵道,“不过他如今家财万贯,业由子承,很少亲自外出。而苏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没有陆……就凭我们三个,怕是难进。况且就算进去了,府院足足占了半个长兴坊,建有许多山湖亭楼,大得恐怖,想要找到他的房间,至少也需几日功夫。”
“就没什么办法将他引出来么?”夏饮晴道。
“有是有。他这个人最好参加成亲生子之类的红事,觉得沾了喜气能旺家业。”计不灵想了想,“不如我们就在城中办场喜事。我在他那里倒还有几分薄面,发请柬给他的话……”
“等会儿!我们?什么喜事?”夏饮晴瞪大了眼睛。
“呃……”计不灵道,“你是想选成亲还是选生……”
“计不灵!”夏饮晴拔剑而出。
计不灵一下子躲到秋梨身后,道:“别激动!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就是做场戏而已啊!”
“而已?你还敢而已!”夏饮晴怒道,“梨儿你让开!”
计不灵急忙拉住秋梨,解释道:“这不是为了帮你引出苏居然么!”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夏饮晴道。
“姑奶奶啊,天下的姑娘我见得多了,比你漂亮的比你温柔的甚至比你能打的,真没必要故意占你便宜,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会不说么?”计不灵话音刚落,只听窗外锣声喧闹,自卖艺父女的方向传来吆喝声道:“设擂了设擂了,黄花闺女比武招亲了啊!实乃出水芙蓉,亭亭玉立,俏丽得很呐!正侠义士切莫错过了啊!”
夏饮晴望了望窗外,嘿嘿一笑,道:“办法来咯。”拉着计不灵上了街。
两人穿过人群,出现在了擂台旁边。望着擂台上的“俏丽”身影,计不灵只感觉嗓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道:“呃……这芙蓉是在水里泡久了吧?咋长得……这么……”脑海中浮现起寻白羽的话来,“这么大一坨……”
只见那擂台之上的“黄花闺女”才比他矮半个脑袋,皮肤还算白皙,腰及水桶,臂有腿粗,看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拎起来扔出去,还是只用单手。路过行人瞧了她的模样,再听旁人吆喝着“出水芙蓉”,不禁失笑,却都被她一双圆目眼瞪得想笑又不敢笑,皆是以袖掩面,捂嘴而过。
“就是做场戏而已嘛!”夏饮晴拉起他就要向台上走去,谁知他早已用布幡下的竹竿抵住了擂台侧边,双脚撑地,手露青筋,死死地闭紧了眼睛,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夏饮晴笑了几声,突然痴痴地看向擂台对面,惊道:“陆无涯?”
“在哪儿?”计不灵猛地睁眼,四处环顾,不经意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就在这时,夏饮晴出剑挑开竹竿,右腿忽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伴随着一串哎呦喂的哀嚎声,他已然落在擂台角落。
“你竟骗我!”计不灵咆哮道,正欲翻身下擂,忽觉身体一轻,四肢同时离开擂台,整个人都飘在了半空。
只见一张圆鼻圆眼的圆脸出现在他颊侧,左右浮着两片红晕,微微一笑,故意压尖声音道:“小女子庞芙蓉,请叫侠士大名?”
原来是这么一个“芙蓉出水”!好他奶奶个腿儿的胖芙蓉!计不灵自知被她拎在手中,这话是绝不敢说出口的。他强忍住反胃的感觉,笑得像是在嘴里撑了两根树枝,道:“我叫计不灵。姑娘如此芳容,计某实在般配不上,不如……”话未说完,庞芙蓉突然向后倾倒,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擂台剧震,她已仰摔在地,而计不灵正稳稳地坐于她的腰间,面色惨白,一脸惊讶。
还没等他反应,只听旁人叫道:“恭喜计不灵计公子获胜!他和庞姑娘将于三日之内拜堂成亲,届时还请各位父老乡亲前来捧场!”
沉寂之中,夏饮晴忽地鼓起了掌,四周皆随其响应,顿时掌声如潮,笑闹一片,喜庆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