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关卡,计不灵快马加鞭,未有丝毫停留之意。
夏饮晴探出头来,道:“我们不等他了?”
“我先带你们到前面万钱坊落脚,再自己回去找他。刚过关卡的时候,我认出了领头的官兵,名叫赵野,是当年在狱中对陆兄酷刑相加的狱官。若是陆兄被他发现,只怕得打一场恶仗。”计不灵一脸严肃,“真他奶奶个腿儿的冤家路窄。”
“那你快停车,我回去帮他!”夏饮晴道。
“姑奶奶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帮谁啊?老老实实坐着别添乱了!”计不灵提高了嗓门道。
经他一吼,夏饮晴顿时冷静了许多,忧心忡忡地向望向车后,期待车轮扬起的尘土中会闪出那熟悉的身影。
计不灵皱了皱眉,以往事分散她的注意:“五年多以前,陆兄第一次完成轮回令,江湖中很多人都对他拒赏不收的传闻半信半疑,其中就包括一直觊觎奖赏赵野。当时赵野才是个狱官,武功还算不错,但无权无势的,根本不是陆兄的对手。于是他设了个圈套,令陆兄在杀了两个官兵之后被捕。之后他买通上下,私自对陆兄酷刑相加,一连七天,日夜不断,只为逼问奖赏的下落。”
“他还会中圈套,什么圈套?”夏饮晴果然被他的话吸引。
“说出来你都不信。其实就是赵野找了两个好色的官兵去酒家喝酒,又偷偷找了个寡妇勾引他们,再装出一副受害的模样。陆兄出手相救,一时剑快便杀了两个官兵,没想到反遭寡妇撒了一脸迷药,再醒之时已是深陷大牢了。”计不灵道。
夏饮晴怔了怔,显然难以置信。
“别看他杀人不眨眼,但好歹是在九霄剑派长大的,名门正派中的一些教训已经刻在骨子里,改不掉了。”计不灵道。
“那他怎么逃出来的?”夏饮晴道。
“这时候当然就该最重要的人物出现了啊!”计不灵得意道,“我无意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就找了个擅长挖地道的朋友把他救了出来。”
“挖地道?”夏饮晴惊奇道,“你为何就他?”
“因为缘分啊。”计不灵道。
“又是缘分?”夏饮晴道。
“你不懂了吧。我五行皆旺,厉害得很,可惜除了赌之外没什么别的爱好,一天到晚闲来无事,只能救救有缘人消磨时间咯。”计不灵道。
“呸,你也就只剩旺木了吧。”瞧他自吹自擂又是满脸欠揍,夏饮晴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这时厢内的秋梨忽然咳了起来,剧烈不止,半晌竟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计不灵立即勒马停车,叹了口气,道:“如此颠簸,秋姑娘怕是再受不住。不远处就是万钱坊了,你驾着马车慢慢走,到了就先找家客栈住下,我回去看看。”说罢,便反身向东走去。
“哎!”夏饮晴道。
“怎么?”计不灵顿住了脚步。
“你……小心点儿。”夏饮晴道。
计不灵愣了愣,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轻功好跑得快。”旋即飞身而去。
闲云懒懒地飘在空中,无心遮住了初升的旭日,于是春暖自在,凉风清爽。
过了关卡,陆无涯一路走走停停,很是谨慎,生怕再中诡计。他实在想不通,赵野明明认出了他,却为何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而放过了他?世上并非没有改邪归正之人,但其中绝不包括赵野——充满愤怒的眼神出卖了他。
约走了半刻时候,陆无涯终于和计不灵碰头,得知秋梨的内伤恶化,一时担心不已。
“依她的状况,今天多半是走不了了。”计不灵道。
“赵野怕是不会作罢。”陆无涯道,“客栈鱼龙混杂,夏姑娘和我都不安全。”
“那我们去哪儿过夜?”计不灵道。
陆无涯眼睛微眯,道:“万钱坊不是你计三爷的地盘么?”
“呃……”计不灵瘪了瘪嘴,“要是左嵩兴不在还好说,关键他回来了。”
陆无涯皱了皱眉。
“妈的你连左嵩兴、兴爷的名头都没听过?这么说吧,他就是赌界的阎公子,整个万钱坊都是他靠赌局赢下来的。他赌十把必赢九把,我赌十把必输七把,我哪儿敢随便露头!”计不灵道。
“怕了?”陆无涯道。
“这和怕不怕有什么关系,你明知道吃了巴豆会闹肚子你还吃么?”计不灵道。
“饿急就吃。”陆无涯道。
计不灵白了他一眼,道:“不是,再饿你也不能……”
陆无涯一条挂着个银制骰子的链子。银骰比常用的要大上几圈,白得发亮,但要是离近查看,就能发现其中含有密密麻麻的小黑斑。银骰五面皆有六点,余下的单面上刻着一个“计”字。
“我的秘银坠!”计不灵伸手便抢。
陆无涯反手一收,道:“保秋梨和夏姑娘一晚上,我就答应和你比酒。”
“那我还是要喝赢了才能拿回来?不公平不公平!”计不灵道。
“要是不要?”陆无涯道。
“要要要!我当年定是脑子被驴踹了才救了你这么个货!”计不灵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客栈之所危险,是因为它不够危险。我确实有个地方可以去,就怕两位姑娘接受不了。”
“何处?”陆无涯道。
计不灵嘿嘿一笑,道:“沐芳楼。”
万钱坊名为坊,实则是一片类似村子却要比村子更广的居地,街道整齐,屋舍俨然,居民足有千户之多。此地本属魏州管辖范围,却因魏州刺史与左嵩兴连赌一日一夜,输得身无分文,险些光着屁股爬出赌坊,只好将此地许给了左嵩兴。
左嵩兴为太中大夫的第三子,自幼好赌,二十五六便已赢遍天下。从刺史手中接过此地时,居民不过数十户,且交通不便,实属穷乡僻壤。他见南北皆有矮山环绕,便修了一条东西相通的宽道,两旁设立客栈酒家,四周建有民宅,其中暗藏赌坊十余处,万钱坊一名可谓贴切。更值得一提的,是本只在长安城内替人保管财物的柜坊,竟在此设有三家之多,何其富足,可见一斑。
与赌有关的地方,自然就有计三爷的一席之地。他让陆无涯先去客栈找到夏秋二人,自己则走进了西面的一家柜坊。再出来之时,他已换上一身蓝锦袍衫,头戴幞头,腰挂玉佩,算命布幡也变成了镂花折扇,全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
见此,沐芳楼的张妈妈喜出望外,匆忙地往老脸上涂了层胭脂,拖笨重的象腿迈出店门,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上下抖动,陪笑道:“老远见着走来位风流倜傥的公子,我就认出是三爷了!好些时候儿没见您来啦,可是想得楼里的姑娘们都茶水难进呢!”
计不灵瞧了她一眼,道:“我说你怎么又胖了呢,敢情儿光吃姑娘们的剩菜剩饭了。”说着,抬头瞧了一眼金字红匾,踏进了沐芳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