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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猫婆子

转过天来,三王一边用着早茶,一边闲聊。忽然听到洞外有人言话。一个尖尖的声音说:“请入内通禀,就说有蒜头山皎月洞的大大大大王与香圣太子前来拜访金眼狐王。”门丁道:“真对不起,金眼狐王已经寿终正寝,而这里另换了主人。”访客大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门丁答:“就在前一天。”访客又问:“金眼狐王怎么会宾天呢?”门丁并未细明,仅答:“意外,意外。”访客不便刨根问底,另问:“那么,现在的大王哪一位?”门丁回答:“是位新来的主子,呼作‘土拔大王’。”访客闻此一愣,表示出了疑问:“什么,土拔大王?我们没听错吧?”门丁道:“对,便是土拔大王。嗳,据我所知,之前他应该是蒜头山皎月洞的主人的。你们之前……”但对方并没作回应,而是道:“嗳哟,原来那小子逃到了这里。而且还撞了好运气。义父,咱们进去瞅瞅他如今什么德性。逮住了他,让小子美日子就此而止。”有两个妖精撞闯洞内。门丁遮拦不住。见来客个头均不高,其中一个更是不足四尺,矮矮趴趴的。就外表来断,高一些的这个是鼬精,那小个子是麝香儿鼠怪。均摇头晃脑,抖着架子,派头大得很哩。鼧鼥精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两个仇家,气儿不打一处来。今日不同往昔,有美猴王与独角鬼王在侧,怕他何来?有能耐杀死金眼狐王,那本事自不必说,足以为己撑腰助臂。鼧鼥精于是壮大了胆子,一拍桌子,愤然而起。叫道:“呔,两个臭贼,竟敢明目张胆擅闯魔家的洞府,该当何罪?八成不想活了吧?”麝鼩怪给他逗乐了,叫道:“你个土拔鼠儿,一条丧家之犬挪个地方便当自己是作威作福的百兽王,神气起来了,好不令人哂笑。”鼧鼥精手指麝鼩怪大骂:“你这个叛逆,勾结外贼,反戈弑主,罪大恶极。你来在乾坤洞是自投罗网,必死于今日。”掣出宝剑,跳到厅央。麝鼩怪吃受叱骂,羞忿心头,拔刀来战。杀了二十合,鼧鼥精占得上风,奋力一刀将麝鼩怪斫翻在地。接着又斩上几刀,解之几段,大呼:“过瘾。”不了惹怒了大大大大王鼬精,冲鼧鼥精喝问:“安敢残戮吾义子?”鼬精如何做了麝鼩怪的义父?原来,麝鼩怪自从吃了鼧鼥精的惩处,怀恨于心,于是脱离本山外遁,另投他处。并发誓,待日后报仇。误走一处乱石冈,被这里的妖主鼬精拿住,欲为食粮。麝鼩怪苦苦哀求,乞留一条贱命,表示愿终生服侍鼬精。鼬精软了心,饶过了他。麝鼩怪善阿谀奉承,而且恬不知耻地拜倒在鼬精膝下做了干儿子。鼬精被他甜言蜜语所哄,乐不可支,封之为“香圣太子”。麝鼩怪道这乱石冈地儿不好,应当另寻一好去处。于是引了冈众杀到蒜头山,逐走鼧鼥精,夺了皎月洞。

鼬精因义子被杀面前,冲冲大怒,掣锏一根来取鼧鼥。鼧鼥精招架几式,便吃不消了。一个慌忙不慎,被鼬精踢翻。鼬精正要打杀鼧鼥精,美猴王将一冰盘劈掷而出,中鼬精之面,打他一个趔趄。鼧鼥精乘机现原形,“吱溜”,由石桌下钻了过去,躲到了美猴王身后,复现人形。美猴王道鬼王:“鬼王,教训这鼬儿。”鬼王心说:“这猴头,学会指使人了。”并不计较,绰任君铛跳了上去。鼬精在鬼王面前逞不起强梁来,俩照面,锏便被铛震飞了。鬼王来拍鼬精。鼬精急忙放出一个臭屁,熏冲得鬼王头晕脑胀,十二分的恶心。鼬精乘机将身来逃,遁去了。鼧鼥精颜色更变,叫道:“可惜跑了他,必为后患,无我安宁日子。”美猴王道:“甭怕,甭怕,我们一起打回你的蒜头山皎月洞,再行捉他。”于是,三王脚下云托,杀到蒜头山皎月洞前。

见有一个灰毛脸儿的鼢鼠精正在洞外头烧水,鼧鼥精大叫:“小地羊。”“啊,”鼢鼠精循声一看,又惊又喜,赶忙上前拜倒,口称:“老大王,您回来了?”鼧鼥精道:“是也。儿郎们皆在哪里,怎只见你一个?”鼢鼠精大哭,道:“尽被后来的乱石冈的爷叔们给作了点心。那麝鼩先锋,现在称‘香圣太子’,须用一个使唤,所以独留下了我来侍奉于他。”鼧鼥精闻听此番言,怒愤满腔。大叫:“啊呀,可恼。”道鼢鼠精:“这次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你受外人欺。那个什么大大大大王可在洞内?”鼢鼠精道:“脚前脚后,他刚刚进入其中。哦,在这之前还有一名獾精由打外地迎请而来一位嬷嬷,是大大大大王的老干娘,底细不详。”鼧鼥精道:“知道了。”然后冲洞中大喝:“呔,里面的鼬儿,速些出来受死。”听里头脚步杂乱,杀出一班妖精,獾、兔、狸、貉、獴之类。居首者正是那大大大大王鼬精。奇怪是队伍当中还高担一乘肩舆,之上好悠闲坐着一位苍发老太太,既丑陋又腌臜,令人瞅着那么生厌。鼬精叫道:“三个贼,胆敢追到这里来,讨不到好果子吃的。”鬼王喝他:“你这无赖,这么快便忘了败之狼狈?凭何言狂?”问得鼬精哑口无对。听那老太太开腔说道:“庸才,退到后头。”鼬精言个“是”,闪在一边。俩小妖肩肩舆向前,其中有一个还嚷:“天心圣母在此,对面三子还不速拜?”鬼王“呸”了一声,道:“哪淘出来的个老婆子,称何天心圣母,好是厚颜。坐在两人抬上摆尊贵,我看倒像一牌位,翻你下来。”抬左掌往前一推,内劲释冲。老太太见之,对上一掌。俩股气力相碰撞,鬼王轰地张跌。原来他非是妖婆的对手。美猴王与鼧鼥精连忙扶他起来。鬼王甩着麻酥的手臂,道:“好厉害,好厉害,差点废了我的胳膊。老妖婆子功底雄厚,不能小觑。”美猴王道:“还是老孙来斗他。”跳身向前,冲老太太叫道:“这老猫,少发凶,美猴王孙悟空在此。”老太太被揭穿面目,心中恼起,道:“这泼猴儿好可恶,本圣母予你颜色尝。”单撞掌,一股冲力直扑,撞击美猴王“砰”然有声。不料美猴王只是冷笑,纹丝不动,安然无恙。猫婆子见之,运双撞掌,掌心出现两团乌气,清晰可见,贯击美猴王。美猴王仍然不为之所撼。猫婆子吃惊非小,心说:“我之功力隔山足以毙杀牤牛,怎么却伤他不了?”美猴王道一声:“该轮到老孙打你了。”抬起了右掌来。猫婆子暗思:“这猴儿极不简单,我不能大意。”运内气,准备阻击。不想美猴王并没有依她的方式采用冲撞掌反制。掌虽做出立势,并将欲推送之状,但却突然向下一扇,出人意料。地面风卷,翻仆妖精多多,其中包括扛肩舆者。肩舆摔地,五裂四分。猫婆子跌一狼狈。美猴王“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猫婆子羞愤难当,冲冲火起,“嗷”一声怪叫,凶相毕露。跳将起来,扑向美猴王。挥动手臂,施出三十六路“鬼风夺命爪”。美猴王晃身形,以通臂神拳应对。相搏三、二十合,猫婆子见胜敌不了,忽然道了一句什么,两手之上各多了一双金箸。似平常夹菜方式中、食、拇三指捏之,“啪……”向美猴王的穴道滥点。美猴王一时失措忙乱,吃受数下,或疼或麻,发几声“嗳哟”。激起了火气,掣棒来打。猫婆子气力不支,暗念咒语。登时,凭空出现十八个娃儿,各执走线流星,围困住美猴王滥打狂攻。猫婆子乘这工夫得以喘息一下。美猴王面对群娃恶攻,毫无惧色,沉着应对。可是时间一长,他却逐渐恼恨起来。为什么呢?因这群娃儿不同于常人,即使被棒打中登时便瘪,可你一旦收回棒去离了他,却立刻还原完好。美猴王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人物?打他一棒子感觉却绵软软,如中絮垛,如此难以毙杀。”冲动性子,口中劈出一团火来。有一个娃儿马上被中燃烧,极短时间内便化为灰烬。美猴王心中有所松弛,终有克敌之策,索性不多费力气,将火连喷。这群娃儿乃是布囊之中塞棉制作而成,助之以法术,外表看真人不二,然却不改本质。眨眼工夫,有五、七个娃儿中火而燃。猫婆子一看不好,忙将所余娃儿统统收回。美猴王对猫婆子恨得咬牙,痛入骨髓,心里骂:“可恶的老猫,真打实斗不是老孙对手,却施出这群蜂战术。以为我无此手段吗?让你也尝一遭苦头。”薅把毫毛,变出十数鹞鹰,向猫婆子疾扑,爪劈喙啄。猫婆子大恐,急脱下外袍,作之成一罩以护躯。可是此罩没一点作用,于瞬间被撕成碎片。但猫婆子毕竟不同寻常,情势虽急,但仍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一声长啸,发毛奓炸,爆发内力,几乎尽倾。群鹰被震飞,作细碎毫毛四飘。“嗳哟,”美猴王也着实惊了一下子。但毫毛可不能可惜轻弃,虽然细碎不堪却也能照收不差。猫婆子不容对手再施伎俩,喝了一声:“疾。”飞起一只香囊,将美猴王收入其中并束紧了口儿。美猴王于其中三挣五撞,只可惜出不得,火烧亦败。鬼王与鼧鼥精见而深恐,不及走脱,亦遭猫婆子生执,被押入洞府。

鼬精这下可欢喜了,也来了神气,将二俘先各掌掴一番以发泄积忿。然后,请示干娘对俘虏如何发落。猫婆子道:“谅那两个废物跑不掉,留待明天屠宰了,办一场大宴。只这一猢狲……”提起香囊,接着道:“太过狡猾且神通太大,当从速灭掉,免得节外生枝,让他脱遁。”向地一丢,道鼬精:“用瓜打(方言。击打声‘呱哒’而取谐音,一种捶打麦穗、谷穗或在洗的衣服的棒槌,近于长方形,有个小把柄)将他棰成泥酱。”鼬精指着香囊问道:“香囊不会打坏吧?”猫婆子道:“无妨。此囊乃金丝所编织,刀斧不伤,火烧不熔,只管棰来。”鼬精于是吩咐下面:“拿瓜打来,本大王要亲自操刑。”有一獾精,办事蛮麻利的,不知由哪一旮旯真还寻到了一只瓜打,递呈鼬精。鼬精一看,叱道:“蠢材,这木头瓜打能将肉骨棰烂吗?拿铁的来。”獾精一呲牙,道:“铁瓜打这里没发现有呀(只是不敢言还从没听说世间有铁瓜打),要不奴才到山外寻铁匠打一只来?”鼬精道:“那得等到嘛时候,恐怕今天也获不得。嗯……改使铁棒子也成。”獾精马上拎来只铁瓜,问鼬精:“大王,这大锤中不中?打下去会更解气一些。”鼬精道:“就它吧。”接瓜在手。命小妖搬来一木墩子,置香囊于上,然后抡铁瓜一顿好棰。只听得囊里面美猴王只发了一声惨叫便马上没了声息。不多时,停住铁瓜,以手指点触香囊,感觉软软,但却富有弹性,乱颤。鼬精道:“烂了,烂了,打就了。”令獾精倒出瞧瞧。獾精解开束口绳,倒提香囊。却不料不见酱泥,而是倾出来一些黄液,冲起一股臊气。这如何一回事?一众妖精无不惊诧。殊不知美猴王为了脱身,羞就羞吧,管他日后外人怎么嘲,而不得己尿了泡尿。己身则化小,乘着獾精倾囊之际,便神不知鬼不觉隐身遁了。猫婆子倒是精明,大叫:“不好了,该死的猴儿跑掉了。”但早见迟。群妖无不懊恼。鼬精道:“猴儿诡计,小心则个。紧闭洞门,仔细搜搜。”然无所获。猫婆子道:“怕他早已逃出去了,当心他折返捣乱,多警醒一些。嗳,被那猴儿扰了半天,累了,累了,得须好好休息一下。”躺到藤圈椅上,闭目养神。但却突然抬臂,手上捏着一双金箸。探将出去,箸儿变长十数倍,夹住了石壁之上的一只“爬虫”。动作之快,迅雷不及掩耳,完成只在一瞬。猫婆子大笑,道:“泼猴,以为逃得过此劫吗?本圣母明辨秋毫,眼目锐得很呀。”却原来,那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爬虫,而是缩身还不足五分的美猴王。美猴王身体乱扭,却挣脱不了。鼬精瞪大了眼珠,道:“哈哈,原来你在这里。还是我老干娘有手段,看你怎脱。”吩咐小妖:“端开水来,给他洗个‘澡’。”有小妖用大钵子盛了方烧得滚烫的开水,将美猴王由头至脚来浇。但只是一样,根本伤害不得美猴王。美猴王反还大叫起来:“好舒服,好舒服。再浇一钵子,将身上的尘垢多冲掉一些,孙爷爷会谢你们的。”鼬精道:“怎么,还不老实?拿剪刀来。”有小妖递上一把铰剪。鼬精亲自操持,将美猴王的上半身一剪两段,并道:“看你死是不死。”不想,美猴王的这截断下来的身子倏地长大如常,悬于空中,抡开巴掌左右开弓,“啪……”在鼬精脸上狠抽一气。鼬精嘴角渗血,脸“胖”了几倍,耳中嗡鸣,眼前金星迸个不止,“扑通”跌坐在地。美猴王喝个:“长全。”这截身子居然生出了腰,长出了腿儿,可谓神奇。耳中掣出金箍棒,“啪嚓”一下,将鼬精打成了肉饼。“啊呀,”猫婆子大惊。乘着她指上不觉力松的短暂一瞬,那另半截美猴王的躯身将双腿儿悠荡,猛力一扭,脱箸而出。这边的美猴王用手一指残躯,喝一个:“长全。”残躯倏地另又长成一个完整的美猴王,也握了一根铁棒。两个美猴王同时手指猫婆子,叫道:“老猫,受死来。”向前齐扑,来取性命。猫婆子惊惧万分,慌忙将箸投出,化作千万。作成鹊巢,将两个美猴王困于其中。但两个美猴王爆发内气,将“巢”崩成碎屑。猫婆子另想用香囊,但却由于里头有余尿未清,神通运使不起。猫婆子这时也才后悔,当初咋就没有一学遁地穿岩之术。避闪来攻,伺机夺路来逃。两个美猴王根本不予她机会,也不肯便宜了她,纠缠不休。棒起棒落,手狠无情,最终将猫婆子杀绝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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