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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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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郭可安和林绘理姿态亲昵地相携来到“提摩婚纱大厦”营业门店的时候,方绮愣住了。

“郭、郭SIR?!”她连忙放下手头的文件,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迎向两人,“你……你们这是来……”她显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一切:那高大俊朗的警官怀里依偎着另一名女子,她蓄着一头沙宣式的栗色短发,身穿粉灰色小西装,面容十分美丽。

“我们来租婚纱。”郭可安笑着道,“我们要结婚了。”

“可……可是……”这怎么可能?一个星期以前,这个男人和她还在咖啡厅里聊得那样投契、那样快乐,让她几乎要以为……

以为什么呢?他都要结婚了啊!方绮摇了摇头,眼神暗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那名能够得他所爱的幸运女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哦,原来是有生意上门,那我们自然是欢迎得很了。”她刻意地微笑着,声音不自在地高扬,“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林绘理正想答话,郭可安已经替她开了口:“她叫林绘理,绘画的‘绘’,纹理的‘理’。我追了她好几年,难得她现在答应肯嫁给我,我当然是一秒钟也等不及了,只想快点把她给娶回家去供着。方小姐你知道,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嘛;而像我这样悲惨的男人,这辈子就注定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咯!”他开着玩笑,顺手揽过林绘理,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而林绘理也很配合,她**似的捏捏他手臂上的肌肉,刻意显示着两人的亲昵,然后抬头问方绮:“这家伙是不是很过分?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人肯嫁他就不错了。”

“喂,老婆,你现在是在说我很差咯?”郭可安不服气地抗议。

“我哪儿敢呀,我亲爱的老公。”林绘理轻笑一声,偎进他怀里。

“这个……两位……”方绮的笑容尴尬地僵在嘴角,他们可真恩爱啊。

“请问,我们可以去试礼服了吗?”郭可安问道。

“哦,当然。”方绮连忙收拾心神,换上专业的表情,将两人领到会客区的真皮沙发上坐下,“不知道郭SIR和林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礼服?中式还是欧式?我们‘提摩婚纱’汇集了来自十几个国家的知名设计师所设计的数百款名贵婚纱,两位今天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楼上的展厅看一看。”

“不用了。”郭可安微笑着摇摇头,“我们已经决定了,我们就要‘清水蓝’。”

“清水蓝?!”方绮惊讶地低叫出声,“可……可是……这款婚纱价位很高呀……”

“没关系。”郭可安潇洒地一挥手,“只要她喜欢,要我倾家荡产都可以。”说着宠溺地看了一眼林绘理,而后者回以温柔的笑容。

“可……两位还是再考虑一下,毕竟、毕竟这款婚纱……”方绮有些结巴了。

“你是想说这款婚纱是受到诅咒的是吗?”郭可安善解人意地替她补足未说出口的话语,接着毫不介意地笑了,“不怕。绘理喜欢有刺激、有挑战的事物;而我——我喜欢保护我老婆。”说着,他又把头凑过去亲了林绘理一下,两人当着方绮的面亲热地咬起耳朵来,不时交换柔情眼神。

方绮连忙轻咳一声,“那……这样吧,我带林小姐上去试婚纱,郭SIR你在这里等一会。”她欲言又止地看了郭可安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低下了头。

“好。”郭可安粗神经地没发现她的失落,反而笑呵呵地对她说,“我老婆就暂时拜托你咯!”

在方绮和两名女店员的帮助下,林绘理在更衣室里换上了这件举世闻名的“清水蓝”婚纱。尽管她一直自认是个冷静而理性的女人;然而,站在巨幅的穿衣镜前的那一刻,她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好漂亮。

水蓝色的雪纺纱裙摆上,点缀着一颗颗璀璨夺目的钻石,仿若夏日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看上去如此神秘而性感,又不失华贵高雅之气;削肩系带的款式,于细节处画龙点睛,将她优美的颈项和洁白的皮肤衬托得更加迷人。只是……林绘理望着镜中那个女子肩胛处的丑陋伤疤,不自觉地暗了眼眸。

方绮连忙道:“林小姐的身上有伤呢,不如我们换一款可以遮住肩膀的婚纱,这样就不会……不会太……”她有些尴尬地咧着嘴,仿佛在寻找合适的字眼来说服她放弃这件婚纱。

毕竟这件婚纱是“清水蓝”呵……它美好得接近神圣……

“不用了,我想先让可安看看,再由他来决定是否要换。”林绘理礼貌地微笑着,突然意味深长地一眨眼,“你知道,婚纱是穿给爱你的男人看的。只要他喜欢,你就是最美的新娘子。”

最美的新娘子呵……方绮略感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光。一个肩膀上有丑陋疤痕的女子,居然那样自信地向别人宣称自己是“最美的新娘”;郭SIR倾心爱上的女人,果然是不一般的。于是她只能赔着笑说:“既然林小姐坚持,我们就听听未来新郎的意见吧。”

方绮陪同林绘理一起走出更衣室,前者小心地用双手托住“清水蓝婚纱”的长长裙摆,仿佛怕它沾染了地面的灰尘。

两人一同乘坐专用电梯下楼。在电梯中,方绮问林绘理:“林小姐,你和郭SIR……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啊……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林绘理微笑,脸上洋溢着新嫁娘的幸福光芒。

“对不起,我无意打探顾客的隐私。”方绮立刻道歉。

“没关系,我可以简短地说给你听。我和他……一开始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谁也没有想过要发展,可是……”她沉吟着,目光逐渐变得温柔,“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早上醒过来,发现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默不作声的男人,不知怎么的竟变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他在我的生命中扎根,一天一天,爱情的感觉变得茁壮起来,而我——没办法拒绝这种无所不在的感觉。”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迷惑了。她这一席话,究竟是真是假?有几分真真切切的悸动?有几分不敢承认的矜持?有几分有感而发的慨叹?

这时候,电梯的门打开了,郭可安正坐在对着门口的沙发上,看见她们,他立刻站了起来。

“你真美……”他仿佛根本没看见那个伤疤,欣喜若狂地迎上去,抓住林绘理的手,“全世界的男人都会羡慕我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太太。”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深邃,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

“少来了,说这种肉麻的话。”林绘理轻捶了他一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霞。只是在做戏而已呢,为什么她的脸颊好烫?是他的演技太逼真,还是她一时头脑发热、竟然把他的话当了真?

她想起回到香港的那天晚上,他在她的公寓里等着她,用开玩笑似的语调向她宣布“我要结婚了”。当时她认为他在发疯,而他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新娘是你”。然后,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把她逼到墙角,在昏黄的灯光下亲吻她;她——和上次一样无法拒绝他温柔热情的吻。长长的亲吻过后,她瘫软在他怀里,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赏他一个耳光。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打到他。他捉住她的手,把她按到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向她叙述他的“大计划”。她听着听着入了神,竟然忘了要跟他计较那个吻的事——直到谈话的最后,他又一次不老实了。他一把抱住她,轻声笑了,狡猾溜溜地对她说:“我们既然要假扮夫妻,就得事先习惯一下夫妻间会有的亲密动作。”

她没有推开他。不是因为他所说的这个鬼扯的理由,而是因为她根本无法抗拒这种温情。她的心太冷,他的怀抱却好温暖;她沉溺在他给的温柔汪洋里,说好不软弱的,却终是软弱了。

“郭SIR,林小姐的肩膀……就这样露着不太好吧?”方绮询问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她回过神,只见郭可安正目光专注地盯着她——不,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肩胛处的深红色伤疤。

她突然有些赧然了起来。没想到还真被老姐说中了,他——真的看到这伤疤了。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她这样很丑吗?还是像老姐说的那样……为她而“心疼”呢?正忐忑地想着,他突然伸出手,一把覆住她裸露的肩头。

“是枪打的吗?”他低声问,表情很温柔。

“嗯。”她微微点了下头。

“谁干的?”这次他的声音开始带上愤怒。

林绘理咬住唇:不能说呵。如果说了,以郭可安的脾性,一定会冲到那人面前去将他一拳打翻在地吧?

“还会疼吗?”见她不答,他换了一个问题。

她摇了摇头,“不会了。”

听到这个答案,他脸色稍缓,又用手指轻轻触了那伤疤一下,然后转头对方绮道:“方小姐,你们这里应该有同色系的新娘头纱吧?”

“呃?”方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连忙道,“可是,头纱一般是用来盖着新娘的脸的……”

“我老婆人长得这么漂亮,不用盖了。”他说得很是理所当然,接过方绮递上来的水蓝色头纱,将它披在林绘理的肩膀上。想了想,又拿下来,将头纱绕着她纤细的颈项缠绕了半圈,然后在肩胛处系成一个蓬松的蝴蝶结。

“完成了,看,多可爱。”他手托下巴,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林绘理哭笑不得,他竟然完全不介意她身上有伤吗?

“方小姐,这样绑没有问题吧?”郭可安征询方绮的意见,而后者看来已经无语了,于是他接着说:“其实我巴不得让她穿件长袖婚纱结婚。”

林绘理一怔:他这么说……原来还是介意这伤口的呵……

这时,只听他又补充道:“她是我的女人,我实在不喜欢让她穿得这么少站在礼堂里给别的男人看,就算是牧师也不行。”

“郭SIR……”方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林绘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想: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呢,如果她真是他的未婚妻,此刻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好感动好感动吧?

因为——即使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做戏而已,她还是一不小心被感动了。

试完了婚纱,郭可安竟然提出要入住丽豪酒店。

于颖星在行动电话的那头大叫:“老大,你疯了!”他真以为香港警察富得流油啊,又是名贵婚纱又是五星级酒店的;他老兄玩一次假结婚,竟然比人家真结婚还费钱呐!

“老大,你不要异想天开了,钟SIR是不会同意的啦!”

“哦,我知道了。”郭可安说完挂掉行动电话,转头冲林绘理灿烂一笑,“得到钟SIR圣旨,我们可以去住酒店了。”

林绘理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不是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刚才电话里颖星的叫声响得连五十米以外都能听见。可是,见他笑得这样志得意满,眼神这样淘气,她决定不揭穿他的谎话了——生平第一次,他发疯的时候,她放纵自己陪他一起发疯。

两人来到丽豪酒店CHECK IN。由于不敢挑战上司钟讯的怒火值极限,郭可安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普通的蜜月双人房。服务生将两人带到下榻的房间,一进门,郭可安就整个人往双人大床上扑过去,嘴里念着:“唔,好舒服,不愧是蜜月套房里的床,感觉很松软呢。”

对这家伙,真是无话可说。林绘理朝天翻了个白眼,越过他慵懒横躺在床上的身子,将手伸向电话。

“你要干什么?”郭可安问。

“打电话给钟SIR。”既然他决定先斩后奏,那么也只好由她来亡羊补牢了。

“不用那么麻烦了,一旦我们破了案,钟SIR就会自动替我们把这些钱报入公账。”他说得自信十足。

“但如果你破不了案,钟SIR也会‘自动’地杀了你。”她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仍然掏出手机打电话通知总部。

半个小时之后,数名警员来到他俩下榻的房间,有的爬高到天花板上安装闭路电视监视系统,有的掀开地毯把窃听器埋入地板裂缝里。

见到此情此景,郭可安郁闷地趴在床上哀叫:“拜托,我们是在度蜜月哎!你们至少要给新婚夫妇留一点点隐私吧?”

“郭SIR你放心啦,一到晚上10点我们就把监视器关掉,保证不会拍到任何不该拍的东西哦!”一名师兄开着有些暧昧的玩笑。

这些男人在说什么浑话?林绘理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故作自在地把一支迷你型麻醉枪嵌入自己的腕表里;然而脸上,却仍是不自觉地红了。她就知道,男人们凑在一起,嘴里准没好话。她有些羞窘地这样想着,不经意一抬眼,却正对上郭可安闪着促狭笑意的双眸。

这个家伙……此刻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费尽千辛万苦,使尽诡计花招,终于把她给骗到蜜月套房里来了。他这样做……算是在追求她吗?没有示爱,就直接向她求婚;不问一声,就拥她在怀中热吻。如果上述的一切都可以算做是追求的手段,那么,这次他邀请她来住蜜月套房,这样唐突又霸道、多情又轻佻的举动——又意味着什么呢?

想到这儿,思绪突然打住,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起身走到盥洗室里,关上门,不想再去听外头那群男人又说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荤笑话。

她坐在马桶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盥洗室外有人叩门,“你在洗澡吗?”是他的声音。

“没有。”她连忙站起身拉开门。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外,身上披了件颜色明朗的格子衬衫,扣子没系,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结实的六块腹肌。她脸一红:看来他真把自己当成她丈夫了,竟然完全不介意在她面前袒胸露背。

“我要上厕所。”他毫不害臊地大声宣布。

她叹了口气,侧身让出空间,一双眼仍是不敢直视他健壮的上身,“他们走了?”她问着,走到卧室里,见房间已经恢复原状,地毯和墙纸都非常平整,家具安置得井然有序。相信没有人能看出这里究竟潜藏了多少精密的警力。

她笑了笑,走到沙发前坐下。一切的先头工作都已完成,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正如钟讯所说的,“等待那个凶手主动找上她”。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毕竟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佩枪女警了。在任何一项侦缉任务中,行动不够敏捷的她都有可能会送掉自己的命。可是,这扇门里头的那个男人说,他——会保护她呵……林绘理望着盥洗室关上的门板,神情逐渐恍惚了,有种淡淡甜蜜的感觉从心底泛上来,仿若涟漪一般,一波一波勾挑着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

也许老姐说得对,这个男人……真的是值得依靠的呢……

“你在发什么愣?”郭可安从盥洗室里走出来,大咧咧地往她面前一坐。

“想案情。”她简略地回答:随即挑起眉问他,“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我们所支付的现金只够租借这件‘清水蓝’三天,那我们就好好利用这三天。”说起案子,他的脸上现出严正的神情来,扳着指头说给她听,“我们明天去拍婚纱照,后天坐敞篷车环岛,大后天进礼堂宣誓。在这三天里,凶手有一千个机会对你下手;只要他一下手,我们就抓住他。”

他说得倒挺简单。林绘理不敢苟同地撇了撇唇,“但你有没有想过凶手会用什么方法对我下手?你有没有针对每种突发情况作出详细的应对计划和预先的防范?你有没有事先——”

“MISS LAM。”她还要往下问,他突然语气轻柔地唤了她一声,打断她滔滔不绝的问句,“你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他微笑着,仿佛看穿她心底的恐惧。

“我不是害怕。”她缓慢地摇了摇头,“只是,我喜欢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

“我的计划就是和你结婚。”他挑了挑眉,淘气地笑开了。

“郭SIR,是‘假’结婚。”她纠正他。

“好吧,好吧,就算是假结婚好了。”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接着道,“可是MISS LAM,你有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如果直到我们进入礼堂、宣誓完毕的那一刻凶手还没有出现的话,那么——我们可就真成了合法夫妻了。”他笑得很得意,好像捡到了珍贵的宝贝。

看他笑得那样开怀,她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往常一样板起脸对他说“这不可能”或者“你疯了”。她沉吟了片刻,突然点了下头,“好呀,如果真有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的话;那么,我们就顺势结个婚好了。”

她此语一出,郭可安脸上的玩笑之情霎时消退了。他眉宇一凛,眼眸深处仿佛有一丛火焰闪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急促地问道:“你是说真的?”

见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如此正经,她浅浅地微笑了,别开眼不去看他那因极度紧张而微微泛白的脸庞。她神思无属地盯着地毯看了好一会,冷不防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嗯,说真的。”

也许……是坚持得太久了吧?当这个男人用他火焰一般的眸光灼烫着她的心的时候,她的理智……也连带着融化殆尽了。

夜幕缓缓降临,在可以看得见海景的蜜月双人套房里,他与她即将要度过这“蜜月期”的第一个夜晚。

微风,音乐,很浪漫的夜晚,足以让所有倾心相爱的情人们都深深陶醉;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善加利用这旖旎浪漫的氛围——

“MISS LAM,过来看。”此刻郭可安的面前竖着一块巴掌大的轻薄型电脑显示屏,通过这个,他可以清楚地监视房门外过道里的人来人往。他聚精会神,一双锐利的眼紧盯着屏幕,那上面有一个白影子正在朝他们的房间门口移动。

林绘理把头凑过来,“唔,我可不记得我们有叫过客房服务。”她看见一个穿着酒店工作人员制服的女服务生推着手推车走近他们的房门。

“所以喽。”郭可安耸了耸肩,“这个女人是——”他手势熟练地操作鼠标点了几下,屏幕上的女人面部被放大了,虽然她戴着与制服相配的馄饨帽,遮住了半张脸,然而——

“芮琪!”林绘理低叫出声。她看过薇妮那个案子的所有资料,所以此刻能立即认出这个女孩儿来,“她怎么会在这里?”芮琪不是婚纱店的店员吗?薇妮的尸体还是她第一时间发现的。

这时,郭可安迅速地关掉电脑,转头冲她一笑,“老婆,去开门。”

果然,下一秒钟,敲门声清脆地响了起来。林绘理与郭可安对视一眼,他对她摊开双手,她立刻顺从地偎进他怀里,两人以连体婴儿一般的亲昵姿态相拥着走到门口。

打开门,果然见到芮琪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一板一眼地对他们说:“晚上好,ROOM SERVICE。”

“我们没有叫任何东西。”郭可安说。

芮琪蓦然抬起头,“郭SIR?!”在这里见到郭可安,她显得非常惊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在提前度蜜月。”郭可安说得很是自然,低头吻了吻林绘理的额头,“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眼神锐利地盯住小女孩略显慌乱的表情。

“我……我……”芮琪支吾地“我”了好几声,涨红了脸,有些羞窘地回答,“我晚上在这里打零工赚钱。我家里的环境不是很好,又正在存钱读补习班,所以……你们别告诉方小姐我兼了两份差好吗?不然她一定会炒我鱿鱼的!”她语气惶急地恳求着。

“嗯,我答应你。”林绘理点点头,手指着推车上的食物和蜡烛,“这些是什么?”

“哦,这些是酒店免费赠送给每一对入住蜜月套房的客人的。这是红酒,这是薰香蜡烛,还有慕司蛋糕和梅子酱。”芮琪边说边用开瓶器为他们打开红酒的瓶塞,“真的好巧,在这里碰到郭SIR。郭SIR为人一定很浪漫吧?还没结婚就带你来住蜜月套房,真是宠老婆的好男人呢。”她最后这句话是对林绘理说的。

林绘理听了泛起浅笑,“是呀,他就喜欢玩这些有的没有的小花招。”她一语双关地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郭可安一眼。

后者连忙回以无辜的笑容,又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钞递给芮琪,“谢谢你的服务。”

芮琪接过纸钞,看了一眼票面上不小的数字,又一次涨红了脸,“哪里,是我要谢谢郭SIR才对。”她小声地嗫嚅着,然后推着手推车快速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林绘理立刻离开郭可安的怀抱,走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坐下,挑眉问道:“你怀疑她?”

郭可安不回答,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那瓶红酒,“MISS LAM,我们喝两杯。”

“你疯了,她送来的酒你也敢喝?”她上前取过那瓶酒,准备拿到浴室里倒掉。然而他一把按住她的手,“MISS LAM,不是她。”

“什么?”她扬眉。

“凶手不是她。”他不疾不徐地道,拉她一同到沙发上坐下,“她刚才替我们开红酒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也就是说她是个左撇子。”林绘理点点头,“然后呢?”

“罗美君手腕上的刀痕,由伤口深浅和走势来判断,是由左至右划下的——凶手行凶时用的是右手。”

“唔。”她被说服了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拧起眉头,“但这并不能说明她和这起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她很有可能是伪装的左撇子,或者在作案的时候刻意使用右手持刀。她是第二位死者薇妮的同事兼好友,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薇妮的尸体,又在第一位死者罗美君生前入住的酒店里兼差,不管怎么说,这都太可疑了。”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郭可安神色平静的脸庞,“你之所以认为凶手不是她,是因为在你心里早就有了怀疑对象,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他闻言,无辜地皱了皱鼻子。

“郭SIR。”她加重声音中警告的意味,“我们是拍档。关于这个案子,你不应该对我有任何隐瞒。”

“我没有隐瞒你任何事。”面对她的严肃,他反而笑得更加轻巧无害,“来,MISS LAM,我们喝酒。”他举起红酒瓶冲她扬了扬,正在这个时候,他衬衫衣袋里的手机大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他刚一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女声尖叫:“老大,你不可以喝酒啦!你现在是在执行任务耶!我拜托你,好歹敬业一点吧,大家都在看着你呢!”是于颖星。

林绘理音隐约听见了从手机中传出来的大嗓门,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拜这间房间里安装的精密监视仪器所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警局里一干同事们的眼底。

“唔,该死,我怎么给忘了?”郭可安低咒一声,连忙问电话那头的于颖星,“钟SIR在不在你旁边?”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只见郭可安突然把头转向墙角监视器藏匿的位置,冲着那里挥了挥手,朗声叫道:“嗨,钟SIR,晚上好!加班很辛苦呵?”

看来他还没喝酒,就已经先醉了。林绘理有些好笑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似乎永不放弃激怒他的上司!不知道钟讯此刻脸上的表情如何。

然而,更绝的还在后面——

郭可安低头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道:“咦,已经10点了。”然后,他拿起搁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放在手里掂了掂,道,“好了,我和MISS LAM要收工了,今天的精彩节目到此结束。各位,BYE。”话音刚落,他一秒也不耽搁地关掉监视器,转头冲林绘理微笑。

“钟SIR会杀了你。”她下结论。然后转身,走进浴室里洗漱。既然郭可安说了要收工,那么就收工好了,反正到时候会被上司狠削一顿的那个人又不是她。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拧开水龙头,将温热的清水泼到脸上。她闭上眼,任水流滑下脸庞、缓缓流进衣领子里;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这扇门外头的那个赖皮男人——其实真的挺可爱。

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天晚上,她忽然有点儿想拥抱他呢。

洗完了脸刷完了牙,换上丝绸睡衣,她走出浴室,就看到郭可安正大咧咧地四肢舒展仰躺在那属于“他们”的双人床上,闲适地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然而,鬼才会相信他是真的睡着了。她轻咳一声,“郭SIR?”

下一秒钟,他立即睁开眼,冲她扬起懒洋洋的笑容,“亲爱的老婆,你来了。”说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过来这边躺。”他的声音低哑,语气更是暧昧。

“郭SIR,别闹了。”她假装不悦地板起脸。

闻言,他大声地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好嘛,我去睡沙发就是了。”然后扯过一条棉被,手脚并用地爬到真皮沙发上躺下。

她双手环肩倚在墙边,狐疑地凝睇着他的一举一动。今天晚上,他怎么变得这么听话?她说什么他都乖乖照做,真的……很可疑喔。她原本以为要费好一会儿工夫才能把他从床上撵下去呢。

算了,不去想它。她耸了耸肩,“谢了。”然后自己爬到床上躺好,关掉床头灯,“晚安,郭SIR。”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的海洋中,过了很久,沙发的方向才传来他可怜巴巴的声音:“晚安。”

林绘理微笑着闭上眼:欺负他的感觉,真好。

将棉被拉高到胸口,她开始在脑中梳理案情的一条条线索;她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但又好像是在做梦,她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台计算机,迅速而有效率地运作起来。她想到罗美君的死,想到苏丽仪的矢口否认,想到方绮那温柔而甜美的笑容,想到芮琪脸上羞窘的神色……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个什么结论正呼之欲出……

不知道是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仍然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黑暗中突然传来的动静,接着,她感到身边的床铺突然凹陷了下去,男人的体温靠向她,她在心中冷笑:很好,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看他刚才表现得那么乖,她就料到他接下来会玩这一招。

这个男人呵——果然还是摸到她床上来了。她屏住呼吸,心中暗自盘算着,准备在他开始对她毛手毛脚时,就一举把他踹翻到床下去。

他把手伸向她的领口。就是现在,阻止他——林绘理在心里对自己叫道。然而……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对她不规矩,只是将她的丝绸睡衣拉低至肩膀处,然后,她感到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抚上了她肩胛处的伤疤。她听见他低幽地叹了口气,鼻息热热地拂过她的耳际。他的手指在她肩膀上流连,手势轻柔而缓慢,像是怕弄疼了她的伤口似的。

胸口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仍然闭着眼,却感到鼻子酸酸的,好似有什么液体正要奋力地涌出眼眶。原来呵……原来……

今天一整天,他并不曾向她问起她的伤口——半个字也未提起,是怕她的自尊心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可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便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地爬到她身边,借着淡淡的月光心疼地察看她的伤疤。

她认识他八年了!她想,她应该了解他,而不是误解他。他或许喜欢耍赖,但绝不会作出非君子的事情,更不会趁她睡着时对她不轨。例如此刻,他——只是这么看着她而已呵。

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他温柔的目光正注视着她,林绘理的心融得一塌糊涂。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会那样倔强地推拒了他八年之久。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呵,她早就爱上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故作冷漠,为什么要去恪守那个所谓的安全距离呢?她早该知道,当爱神执意要眷顾她的时候,她——是不可能忤逆它的旨意的。

此时此刻,他心疼地轻抚着她肩上的旧伤口,让她觉得心里的那个旧伤口也在慢慢地愈合。她感到舒服,感到幸福,感到自己的心被熨暖了、被救赎了;她闭着眼,告诉自己:睡吧,睡在这个男人所给的温柔海洋里吧,他会保护着你的心,他会让你安全地享受爱情的甜蜜。

“MISS LAM,你醒着?”郭可安突然低声问道。借着朦胧月色,他看见她的眼皮在微微颤动。

“没有,我睡着了。”她呢喃着回答,没有睁开眼。

“你哭了。”他用拇指抚过她的脸颊,沾到些许温热的泪水。他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醒来,也没有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她床上;也许他觉得这根本无须追问,无须解释。

是的,无须追问,无须解释。

有些事情,现在才发生,只嫌太迟。他想。

虽然迟了一点,时机却又刚好;今晚月色很美,很适合拥抱。她想。

“MISS LAM……”他低低地唤着她,俯下头亲吻着她肩胛处的伤疤。他的呼吸沉重而紊乱,分不清是为她的泪水而心疼,还是为她美丽的身体而着迷,“不要哭了……我虽然不知道,以前在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我保证,我不会让它再发生了,绘理……”生平第一次,他这样唤她,语似叹息,温存而又亲昵。他伸长手臂,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摩她柔顺的栗色短发。他声音低哑地在她耳边呢喃着,“现在,我们一起闭上眼睛睡一下,好吗?”

“嗯。”她把脸埋入他怀里,温驯地低应了一声。她伸出双手,回抱住他,将所有泪水都蹭在他发皱的衬衫上。泪水流干了,心里却觉得好满足,她终于不再感到痛苦,在一片纯然的宁静中,她抱着他强健温暖的身体渐渐沉入梦境。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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