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月儿高悬,我却一阵一阵的梦,一阵一阵的冷汗。
梦中那人信步走到我身边,驻足,双瞳剪水,说道,我姓云,叫云晔。
我与他住在夜华宫,夏日夜华宫的莲开得出奇得好。
菡萏如火,柳叶拂堤。
我穿着绿色丝衣,蹲在塘边,莲叶田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叫我回头。
远远地看见他在作画,采莲图。
太原有女上官卿。
又想起满门被杀时的仇恨。
从噩梦中醒来,月光碎了一地。
窗外没有树影摇曳,帘外没有莲花冷香。
后背冒了阵阵冷汗,我才想起我是在大漠,漠雪城。
寂寞空庭,便只留下了这满地的月光。
记忆如喷涌式攻上心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他的一颦一笑,轻摇雪扇时的温文,持剑时的果决,言语中的端庄。
他一袭白衣,一支长萧,摄走了我的魂魄。
我该是有多不中用,才会两次爱上同一个人。
往事已不想再提,过去的就叫它过去。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他一生只钟情于上官卿,却一次又一次地打消我的念头。
可我却更害怕失去他,我怕他走,怕他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说是不愿让我知道为了我好,却不给我选择的权利。
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觉得可笑得很。
他救我数次,却仍不明白我的心。
如此局面,尴尬得很。
又睡了一觉,又一番景象冲入脑中。
玉湖畔,高楼悬。
我打楼下走过,忽然见红栏处倚着一个男子,浅笑嫣嫣。他身着雪白衣衫,桃花眸媚得出彩,冲我淡淡地笑。
头发只以红带系于脑后,说不出的魅惑。
我斜睨了他一眼,继续朝前走。
他却一跃而下,拦住我说:“温师妹今日怎么不理我呀?”
我阴笑了一下,狠狠地咬了他胳膊一口。
他啊地叫了一下,我便朝后面的林子跑去。
他在后面追着,桃花树下桃花眸。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忽而停了下来。叫道:“段意轩,我喜欢你,我温黛黛要嫁给你!”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朝我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画面又在转换。
是大敛之日。
天上飞扬着大雪,昔日的玉湖结了层厚厚的冰。
庄内弟子都在低头啜泣。
我跪在灵堂棺旁,满面泪痕地烧着冥钱,只重复着一个动作,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师傅青城老人走了过来,斥道:“黛黛,意轩回不来了!你要我和你说多久!你段师兄走了,他死了!”
我猛然站起,冥钱随雪飞扬。我大吼道:“段师兄他不会走的,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你知道么!”
师傅一个巴掌打过来,我向后跌了两步。
寂静,悲凉。
我抛洒出手中的冥钱,喊道:“桃花偏与玉竹羞,此生只随意轩游。”
大雪仍在下着,我以头撞向棺木。
上下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意云意花意山水,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一直师从青城老人,打小便在天山长大,学习琴棋书画,武功和毒术。
毒术一直不精,唯有前两样学的还可以。
天山始终是江湖上的教派,家里人给我易名母性,温字黛黛。
十六岁那年,庄内来了个眉目清秀桃花眸的小哥儿。
两年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比如年纪尚小的我和他之间的至死不渝。
他长我两岁,唤名段意轩。
那一年冬,我十八,他二十。
他咳得厉害,正是阳光明媚,他从背后轻拍了我一下,说道:“温师妹!”
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又是止不住的咳。
我还是笑笑,想像以前一样咬了他的胳膊,却始终下不了口。
那次他和我说:“我病得太厉害,怕是成不了亲了。”
我故意说道:“成不了就成不了,你要是再不好,我一辈子不见你信不信?”
他急忙说道:“我,咳咳……我一定会好的……师父说,明年开春……我就能好。”
我点点头。
可他咳病没好。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若是再不好,我一辈子不理你。
他病情没好转,我果然是一辈子与他死生不相见了。
那是第一次知道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
师父救的及时,我没死。醒来后却把有关段意轩的一切都忘了。
翌日清晨。
醒来时枕头已被泪水打湿。
缘起缘灭。
又是敲门声,我急忙穿好衣服,问道:“谁啊”
是小白脸的声音。
他已换了一身衣裳,唯独脖子上还留着剑痕。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说道:“太阳这么大了姑娘还没起床,我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说道:“小白脸,你有没有见到我……昨天伤你的那个人?”
他摇了摇头。
额头的美人痣像会发光似的看得我头晕。
我与他说:“你出去吧,晃得我头晕!”
他转头出去,又回过头说:“我叫白一玮。”
我也冲他点点头。
头着实疼得很。
刚低下头,眼前又闪过一道人影。
我无奈地抬头:“不是叫你先出去嘛!”
抬了头,我却惊住了,是雪吟。
她什么也没说,径自坐下,倒了一杯茶,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我说道:“不疯了?”
她瞥了我一眼,说道:“你说什么疯话!”
我也没生气,继续说道:“雪吟姐姐别生气嘛,人家就随口一说。”
可能平常吃硬吃的太多了,我一这样说,她倒是有些显得手足无措。
说了一句:“恶心人也不照照镜子,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
我揉了揉,说:“有么?昨天夜里风大,被吹到了吧可能。”
她摆了摆手,说道:“你睡觉睁着眼睛?”
我眨巴着两只眼睛冲她点头。
她说:“我收回刚刚的话,你是像猴子,不是像核桃。”
我伸了个懒腰,问道:“雪吟姐姐怎么好好儿的来看我了?”
她顿了顿,说道:“臧颜被我安葬了。”
我点点头:“然后?”
她脸忽然变得严肃,说道:“臧颜应是与她哥哥葬在一起,我到历代城主的墓穴看了,她哥哥的坟被翻过,周围的沙子松的很。我悄悄开了棺,里面没有人。”
我沉声:“你确定?”
她说:“此事关系大得很,主人相信慕公子,才让慕公子负责臧川的一切事宜。如果臧川没死,那你就完了。”
“为什么是我完了?”
她说道:“慕公子那样的人,取不了他的姓命,当然要取你的,这还用说?”
我点点头:“可不见了也不代表没死啊!”
她抬眸,说道:“你在开玩笑?”
我点点头。
她说了这些就走了,我就在这个房间从早呆到晚。
突然很担心云晔。
起床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小白脸跟着我。
到了宫下,却看见几个人在对峙。
我急忙带着小白脸躲了起来。
小白脸说:“干嘛要躲?”
我说:“你是从中原来的么?”
他点点头。
我继续说:“你看那个穿紫白衣衫的公子,是阚清的弟弟阚铎。他的暗器举世无双。”
他点点头。
我又说:“他旁边的那个,穿墨绿绸锻的,那是宋连城,幻术尤其厉害。还有,旁边的……”
我顿了顿,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那不是慕容郁么?他不是被朱艳推下崖去了么?
小白脸接着我的话说道:“旁边的全身着黑衣的,是轩辕教的慕容郁。”
我说:“轩辕教?”
他自顾自地说道:“轩辕教还有一个剑术绝佳的白一玮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我被你惊呆了。你这三角猫功夫也能算绝佳?”
他摇摇头:“没机会施展罢了。”
我问道:“你们这是来干嘛?”
他答:“杀云晔啊,我不是和你说过?”
忽然感觉全身颤抖得慌,问道:“云晔有什么好杀的?”
他沉眸:“我也不知道,教主让杀的。怕打不过,所以就让我们四人都来了。”
细细看了一眼,与他们对峙的竟是那个紫衣女子。
现在看来,他们丝毫不占上风。
紫衣女子的面纱被挑断,果然妩媚的不止是眼睛和身段。
还有美如仙女的脸。
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再回过神来,小白脸已经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