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檗山脉,西北至东南走向,弯弯曲曲,起始伽蓝关外铁戈境,止于连臧国境,临近东海,连绵不绝九万里,犹如一条横卧巨龙,将北原,流云在内的大小数十个国境横跨。
由于黄檗山山高路险,地势险恶,林深不知处,所处地境都无法征服这道天险,以至于成了关内外东面的天然屏障。
在那山上少不了一片蔚为壮观景象,有登高揽胜的作赋诗人就曾经这样写道:
“黄檗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千里,邈尔与世绝”。
不知在多少年前,也许五十年,或许百年前,还有可能要更早,在这座老林之中,建起一座寺庙,不知是谁取的名,寺庙名唤乌龙。被外人知晓后,寺庙所处的那座山,也被叫做了乌龙山。
乌龙寺并没有像外界寺庙那样香火鼎盛的景象,可以说除了寺庙僧人,还有那山脚下避世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群居而成村落的村民,基本就没了什么外来香火,远离世事,独处深山。
在这深山之中,离这寺庙最近的鹤田镇也得走上近一天一夜的山路才能到。
与其说这是一间古寺,倒不如叫一间野寺来得形象的多。
一般有外来樵夫或是采药农,在乌龙山上迷了路,误打误撞才会来到寺院内投宿。往往有外来香客想要一心去这座寺庙拜佛烧香,但要是没有老农或山下村民带路,迷路之人十之八九。
不知道这寺中和尚是如何做想,也不会把山路修一修,只晓得双手合十念叨一句“阿弥陀佛,来者便是缘。“
有人说是有菩萨在此修炼,所以一般生人不得靠近,只有在野外迷失了路径,菩萨才会大发慈悲领你走向寺庙投宿。也有人说这里有条龙在此地盘踞,所以名叫乌龙山,而那乌龙寺就是供奉神龙的龙王庙。
不被人熟知的地方,往往后会被神化,当然也有人说是有几个野和尚故弄玄虚,故布迷阵,将登山之人谋财害命。
想想这更是无稽之谈,要知道登山之人又有谁会将真金白银挂在身上。
但进过乌龙寺的人都知道,这座寺庙内与普通寺庙相比,除了香火寥寥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久而久之,乌龙寺也就越发被人淡忘,又有谁会知道在这条古老的山脉林间,会有多少间道观寺庙,又会有几间叫做赤龙青龙呢。
初夏,卯时,此时天空刚刚亮起微光,山上的山风还是会吹得人不禁打起寒颤。
在那红墙黄瓦大殿前的空地上,摆有一只巨大香炉,炉内插着三炷刚刚燃起的佛香,山风吹散缭绕烟雾,寥寥三炷香的烟雾便散布到了乌龙寺的每个角落,红墙上则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字。
三个衣着像是农夫打扮,却都早已剪去了三千烦恼丝的“扫地僧”,正打扫着寺院的里里外外。
“乌龙寺”三个大字遒劲有力,三个真金大字被牢牢得镶嵌在大殿黑色竖匾之上。
大殿正门左右两侧分别写着“群山环抱谁知疑无佛地”,“曲径通幽方能别有洞天”。这往往都会被寺内最不务正业的大弟子,背着两位师傅偷偷说上一句:“真矫情,这地儿也就数鸟屎多。”
乌龙寺坐北朝南两面悬崖,东面朝霞峰,西侧千丈崖,至于北面,很合乎情理的叫做后山。寺庙院落不大,一间主殿挨着厨房,东面再有几间厢房,仅此而已。
寺庙东面,朝霞峰悬崖边,静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僧袍少年。
虽说身着僧衣,少年却不像寻常僧侣那般受过剃度,反而留着一头十分妖艳红发,随意用一条青色丝带,将身后所有发丝宽松得扎在一起,留了条大辫子。
少年样貌清秀,带有一丝病态,生得一对丹凤眼,长得两条柳叶眉,要不是胸前平平,喉结微突,咋一看去,倒真叫人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盘膝而坐,单手支着歪斜的脑袋,双眼幽幽得望着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愣愣出神。
“小师弟又给你染发了?”
红发少年转过头,看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和尚,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黑色僧袍,一颗锃亮的大光头上受着九道戒疤。
大和尚生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身高九尺,长得虎背熊腰。胸前挂着一串大佛珠,散发着淡淡清香,应该是由青龙木制作而成,乌黑发亮,颗颗如自己拳头般大小,共计一十八颗。
唯一让人觉得不妥的是,大和尚腰间别着个酒葫芦,葫芦颜色暗黄,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
“呵,小师弟爱玩闹,反正过几天这头发也会褪下色去,不打紧的。”
看着这红发小子,大和尚心里头也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各种滋味都有。虽然少年嘴上这么说,但又有谁能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
“了凡……”
“二师傅,昨晚我又梦到姑姑了,咳…咳咳…”
大和尚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辰文山给堵了回去,看徒弟咳嗽就连忙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清晨崖边风大,不要待太久。”
辰文山对大和尚笑了笑,点点头道:“知道了二师傅,我还想再呆会儿。以前,姑姑最喜欢带着我去萧煌岩看朝霞。马上就日出了,我看完就回去。”
大和尚无奈的摇了摇头,取下腰间的葫芦,刚打开塞子,一阵酒香味儿立马就扑鼻而来。酒香浓郁,缭绕鼻尖久久不能散去。
看到面前这小子,眼睛直瞪瞪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葫芦,大和尚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少喝点,只准喝一口啊。”说着就把手中葫芦递给辰文山。
辰文山咧开嘴嘿嘿一笑,一点都不客气,拿过葫芦一口气喝了近大半,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大和尚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看被他喝了这么多,原本笑呵呵眯着眼瞬间两眼瞪得像是牛眼珠一样大,像是被抢了媳妇儿似的,立马就夺了回来,拿过葫芦自己灌了满满的一大口后就转身离开。
一边走一边气呼呼的说:“他奶奶的,你这臭小子还真不客气,这不是叫你少喝点只准喝一口的么,刚打的酒一半就没了,酒瘾比我还大,兔崽子,看来要提早把你给剃度咯。“
辰文山看着二师傅离开的背影,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会心一笑,师傅顶着颗大光头受了戒,现在不也拼命的往回抢酒喝咧。
“今日你大师傅出关,待会还会有贵客上山,记得来大殿,莫要待得太久误了时辰。”
朝霞峰原名不唤朝霞,但自从十年前上山后,每每梦到姑姑,他就到这里来看清晨最美的彩霞,因为姑姑便葬在此处。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在辰文山的左侧有个小土包,而小土包边上种着一棵芷萱树,开满了淡蓝色的芷萱花,芷萱树上被风吹落的花瓣把小土包给满满的盖住了。
细看下,可以发现在树干中间刻有一列小字:
辰家不肖子孙文山立
在这里,辰文山可以看到最美的星辰,可以看到最早的阳光,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对姑姑,对家人无限的想念·····
不一会儿,一颗小光头从崖边的石碑后探出,蹑手蹑脚的靠近辰文山身后,迅速伸手从辰文山背后将他双眼蒙住。
“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好汉饶命,要金要银全给你,千万不要去找我的小师弟,他聪明伶俐,乖巧可爱·····”
“哈哈,二师兄,行啦行啦,别拍我马屁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辰文山看小师弟还是一脸很受用的样子了,看二师兄这么追捧,小光头脸上笑开了花。帮师兄理了理披在背上的衣服,就一屁股坐在了师兄边上。
看小师弟笑声吟吟,眼神清澈的样子,让辰文山心里变得平静了许多。看到这师弟,就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还和家人在一起的自己。
叫做世儒的小光头一脸稚嫩,莫约七八岁,笑起来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不同于大和尚的是,小光头头顶并没有受戒所留下的戒疤,而在其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佛珠是用褐黄色的龙眼菩提子串成,每一粒上都有着一只三角状眯眼的龙眼斑点,共计一十四粒。
“师兄,你又一个人躲在这看彩云啊?怎么不叫我,你看我给你头发染的颜色,和那彩云多配啊。”
“哈哈,世儒,那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只是过几天这再好看的颜色也会自己褪去,留不久咯。”
“嘿嘿······师兄,这次可不一样哦,前两日大师兄不知道从哪拿了馨衫草给我,我把馨衫草加进去,所以保留时间应该会更久点。”
“大师兄办事······那肯定是山下梁胖子那偷的吧,哈哈!”
辰文山沉默了会,开口对小光头说道:“世儒,下次给师兄染色可不可以不要趁我睡觉的时候,也让师兄看看你是咋弄的,下次师兄就可以自己动手了。”
小光头非常认真的想了想,像是做了非常艰难的决定,煞有其事道:“唔····看倒是可以让你看,但是我不会把配方告诉你,这可是山下简奶奶给的,看她前两天把自己个儿的白头发都给染黑了,山下那几个老头子别提多得劲儿了,天天守着路边看简奶奶哩。”
辰文山被小师弟给逗乐了,把他抱到自己跟前,正准备摸摸这小光头时,立即就被制止住了,皱着眉头对师兄说:“二师傅说了,光头给别人摸多了会长不高的。”
“不会,二师傅还说和尚不能喝酒呢,你看他除了上茅房,什么时候把那酒葫芦离过身了,连洗澡都把葫芦系在手腕上,喝他一口酒像是抢他媳妇似的,也不知道他年轻时娶没娶过媳妇。害我和大师兄,每次酒瘾上来了,都只能蹲在茅房边等二师父来上茅房,等他解了腰带才有机会偷喝上几口,刚还和他抢来着。”
“而且这光头得多摸,摸多了头发也就不会长出来了,佛祖就会想,咱们世儒这么多年都没长过头发,一定是诚心向佛的。”
小光头想了想感觉师兄说的有道理,也就让师兄摸自己的光头了。辰文山呼着酒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这还未开智的小师弟灌输歪理。
“师兄,那你为什么不剃度?这样你就能自己摸自己的光头了,我也可以摸我自己的。”
“我要是剃度了,你给谁染发去?而且我还要娶媳妇儿呢,到时候生娃了还能陪你一起玩。”
小光头想了想,感觉师兄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看着自己这个师弟认真呆呆的样子,辰文山摸着这颗光秃秃的脑袋也就更加来劲了。
一抹微弱红色照亮了还未完全苏醒的天空,东方天际微微露出了一抹橙黄,映射在云层上。慢慢的,色彩由弱变强,金黄成了主色调,天空之上就像是给云朵系上了金丝带。朝霞渗入云层,云朵也随之变了色,就像少女的彩带,多姿多彩,随风轻飘,肆无忌惮的照亮着底下两个看彩霞的师兄弟。
“得嘞,扯呼。刚刚二师父说待会儿有位贵客上山来,想去看么?”
小光头眼里顿时就亮起来精光,使劲的点点头。
“好啊好啊,咱们寺里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香客了,我们叫上大师兄一起去看,不过这时候大师兄应该还在大鼎里睡觉哩。”
“爬大鼎去咯,冲啊!”
说着辰文山就把二师父的衣服披在小光头身上,背着小光头跑着找大师兄去了。
世儒在师兄背上感觉特安逸,随手扒开红色发丝,又看了看背着自己的师兄,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眼里泛起了些许泪光,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原本应该是红色的发根处,露出了不该这么快就出现的银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