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目光正大光明的肆意在芍药身上逡巡一番,才转回到牡丹身上,心猿意马地说:“当时刺伤之后,怎么却又丢下了死者一人不去管?”
牡丹低泣道:“当时以为并不多严重,张郎自会去找大夫包扎。而且那时这位陆爷强行拉着我们两人要去芍药的房间里行那好事,我们也不敢反抗。大家都知道陆爷是什么人,那是小少爷的亲爹,和洪爷关系不一般着呢,虽然担忧着张郎,但也只好从了。哪知道……哪知道……”说到这里,牡丹是泣不成声。
而偏房之中,傅爷脸色陡然一变,半晌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洪爷。
朱老板变颜变色地一拍膝盖:“哎呀,怎么会有这等事?原来那位传得沸沸扬扬的洪爷干儿子,便是这个陆老实的儿子呀!唉!瞧这事闹的!”
洪爷正喝茶,看到傅爷的表情,心中反倒安然了——原来他不知道。他放下茶碗,笑道:“江湖讹传,洪某从未收过什么干儿子。”
闻言傅爷松了一口气,才重新笑道:“若是真的,那我真得投江以谢洪爷了啊!”
洪爷故意假作不知:“傅爷何出此言?”
傅爷面作羞愧之状,摆了摆手没说什么。朱老板凑过去将事情给洪爷说了:“那位勾得傅爷挠心挠肺的俏娇娘,便是那个陆老实的媳妇儿了,若那小鬼当真是洪爷的干儿子,这不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
洪爷恍然大悟地哦一声,笑道:“倒是洪某差些耽误了傅爷的好事呀!该罚该罚,待会儿洪某作东,请傅爷喝一场,祝傅爷早日抱得美人归呀!”
三人一齐的笑了。
堂上,陆老实才悠悠转醒,就听县太爷问道:“陆老实,现在证据充分,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陆老实还没醒利索,本能的就喊:“大人!我冤——”
尾音还没出来,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我就知道你这等顽劣之徒断然不会死心。无妨,本官向来讲证据,定要你心服口服。来人,传仵作!”
接着给张柱子验尸的仵作上场,开始陈述验尸结果:有淤伤,证明死者生前和人有过打斗,致命伤为腹部的刀伤,导致流血过多而死……
一一和牡丹的证言相符合。
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简直就是一台排练过的拙劣舞台剧。
末了,文书拿过写好的认罪状纸给老爷过目,然后拿去要陆老实摁手印。
陆老实已经崩溃得没了人形,鼻涕一样瘫在地上,直骂芍药****无情,不是个人,回头又哭喊着冤枉。
讲求以理服人的县太爷怒道:“好你个顽劣之徒!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抵赖狡辩!来人,打二十大板!”
一声喏,出来两个衙役,高举水火无情棍,就要当堂给来个屁股开花。
波妞都给吓哭了,陆李氏瘫坐在地,抱紧了她,娘俩哭作一团。
“等等!”陆幸大叫一声。
脆脆的童音在肃静的大堂上很显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到了陆幸身上。不等两旁衙役有反映,陆幸哧溜一下跑进了大堂,站在陆老实身边,不卑不亢朝县太爷道:“青天大老爷,小子有话要说。”
衙役追过来要将这小娃娃抱出去,县太爷却笑着挥了挥手让其退下。小娃娃总是招人喜欢,特别是这个早慧的小家伙,于是县太爷就稍稍爱心泛滥了下,而不用过多久,他就要后悔死了。
县太爷慈祥地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陆幸施了一礼,开始了一通捧杀:“咱们塘澧县的父母官是您这位青天大老爷,真是全县百姓的福气呀!虽然我是犯人家属,但连我都佩服起老爷您的公正无私来了!相信有您坐镇,定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当官儿嘛,求财求名,有治下百姓当众如此夸赞自己,谁不开心?虽然是个小娃娃,但也是百姓的一种声音嘛。周县令乐开了花了,摆摆手想要谦虚几句。不等开口,那小娃娃继续说了:“小子知道,青天大老爷您这公正严明的名声来的不容易,是绝不允许他人玷污的。全县百姓也不忍心见到大老爷您伟岸的身影蒙上阴影啊,所以小子斗胆出来,揭破企图玷污大老爷您官声的小人!”
周县令一怔,没明白是要干嘛,但心里隐隐地有了不安了。可已经赶在了架子上,只得接着话问:“那你说说,哪个小人要玷污本官的名声?”
陆幸贱贱地一笑,霍然转身,一根手指连续点过芍药、牡丹、仵作:“她她他!他们三个居心不良,企图蒙骗青天大老爷,让您做不成青天!实在是可恶!这分明是一起冤案,可他们偏偏在大老爷您这个大青天面前睁眼说瞎话,让大青天老爷您作出错误审判!而等日后暴露出来,他们三个是全无关系,可大老爷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大好名声可就要臭啦!”
一口一个大青天,周县令心里直呼不妙,脸上却翻不下脸。见那小娃娃一根手指头连连点过三个证人,他的心呀是颤了三颤——出幺蛾子了。
同一时间,包厢内的傅爷也是咯噔一下——要出岔子。
朱老板大感惊讶,当时听傅爷说是被个小娃娃捅伤了屁股,便觉得不可思议——那一刀可是够狠。今日一见,民间传说可真不是假的,瞧这一套,哪是个娃娃说得出来的?本来已经要盖棺定论,演完收摊了,却被这娃娃三言两语,使人一锤子砸不下去了。
他瞥着洪爷笑道:“洪爷可错过了一个好苗子呀。我都想收这么一个干儿子了。”
洪爷见过几面这小鬼,但总带点意见,虽然坊间传得很火,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今日听得这一番言论,也是诧异,若非亲眼所见,哪能相信?心里还真起了点后悔的意思。
只是再好的苗子,怕也没用了,还没长成,就要被拔除了。他瞥了一眼面色不悦的傅爷,心头明白,傅爷怕是要防患未来了。
周县令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个鬼精鬼精的小娃娃,俨然一副站在他这边替他着想的派头,不说冤枉他爹,反说玷污他这个父母官的名声,挤得他只能往一条道上走下去。
心说“青天”的名头果然不要随便顶的好,一边说道:“小娃娃可不要胡说啊,莫要胡闹——”能感觉自己正往套儿里滑。有心赶他下去,可众目睽睽的不是显得自己掩饰什么吗?明明是个糊涂官,却要贪那清廉的名声。
果然陆幸笑了,看在周县令眼里说不出的奸诈。他道:“小子这就替青天大老爷拆穿了他们。”说着就背了手似模似样走到牡丹面前,面含了莫可名状的微笑,看着她不说话。待她脸上开始绷不住了,他又走到了芍药身边。芍药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不去理会。
他又走到仵作身边,仵作一把年纪了,被个小娃娃当众的斥责为作伪证,气得胡子翘起,心说倒要看你如何驳斥老夫——毕竟专业领域的事儿,外行能翻出花来?
三个人的反应,陆幸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于是他走到了芍药面前,轻佻地伸手一挑芍药精致的下巴,要他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凑近了她,低声说:“最毒妇人心,你以为小爷我不知道你们的把戏?这套儿可真深呐。我知道你不会说的,我就是告诉你,你怕背后指使之人的手段,你却没见过小爷我的手段。他至多叫你死,我却要叫你生不如死。听过活吃内脏吗?就是抓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见过吧,那牙齿能把墙都啃出一个洞来。我会把这只老鼠,塞进你下面,只要用火在老鼠尾巴上一烫,老鼠就会拼命的,拼命的往里钻……”
芍药颤抖了一下,眼睫毛扑朔朔地开始抖。陆幸微微一笑。
比恶?他见过世间所有的恶。
随即他放开了芍药,霍然转头看向了牡丹。牡丹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皮肉抖得控制不住。
没错儿,那些话,是说给牡丹听的。
牡丹和芍药相互挨着跪在那儿,陆幸说的每一个字,一点不拉地进了牡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