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死了。
一大早的,陆幸将自己的小脸洗了又洗,头发梳了又梳。又支使波妞给他再三检查,确认万无一失。
准备停当,精神抖擞的出了门。
但见晴空碧洗,万里无云,是个再爽朗不过的天。陆幸叉腰仰天大笑一通,心说连老天爷都赏脸。
人逢喜事就想分享,但他这桩诈骗似的婚礼实在不能为外人道,就只能自己放在心里偷着乐,但还是透过言语溢散了出去。
“李大婶儿,早啊!”陆幸中气十足的打招呼。
“小幸啊,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有吗?哪有哪有,哈哈哈哈哈!”
“冯大爷早啊,溜街儿呐?”陆幸腰杆笔直。
“早早早,上私塾去啊?嗬,真是有出息的孩子,上学去这么高兴!有出息!”
“啊哈哈哈哈,借您吉言!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啊!”这是哪儿跟哪儿。
一路行去,见人便打招呼,乡亲们都很热烈的回应,不过年不过节的,却有着同样喜庆的气氛荡漾开来。
出了牙儿街,放眼望去,只觉今天的街道是又宽敞又整洁,是条通往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呀!
“今天你要嫁给我啦~~今天你要嫁给我啦~~要不是我爱你~~要不是我骗你~~”一路哼着擅改了词儿的歌,一路往前去。路过首饰摊,他停了下来,心说结婚不送点首饰说不过去呀。
“哟,小少爷,早啊您。随便看,看上哪个中意的没?”摊主热情的招呼。
这种路边摊上,自然没有好首饰,都是木头雕的或是铜做的,便宜的很,几文钱一个。陆幸没钱呀,也只能买这种了。不求贵重,只求心意嘛,等以后再给翠翠买个金的。
就它了!他挑出一枚还算精致的桃木发簪:“多少钱?”
“嗨您说的,您要的东西,谈什么钱——”
“别介,今天这个不一样,这钱你一定得收。”陆幸说着掏出九枚铜钱,直接放下,求个长长久久的兆头。
“哎呀,那也用不了这么多——”摊主受宠若惊了。
陆幸哈哈大笑,将簪子仔细收好,随口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啊,大街上这么干净。”
摊主笑道:“嗨,哪儿的事儿,不过是大家都跑去衙门口儿看热闹去了,人少,看着干净。”
“什么热闹啊?大家这么积极。”
“听说是死人啦,昨晚的事儿,具体我也不知道。”
陆幸嗤之以鼻,没见识,死人有什么好瞧的。他摆摆手,告别摊主,继续往前去。
迎面遇上两个估计刚看完热闹回来的,边走边大声的讨论不休。
“所以说,家里没男人是不行的。”
“可惜喽!那女人是地界儿上有名的俏寡妇,多少男人盯着呢!嗬,那身段儿,那脸蛋儿。”
陆幸哼着歌儿,走过去。
前头又四五个人聚在一起谈论着。
“快说说,怎么个情况?我还没去看呢。”
“掐死的!昨儿晚上遭贼啦!”
“不是偷钱的贼,是采花贼!嘿,我听衙门里的一个朋友说,衣服都扒光啦!”
“瞎说!什么采花贼,就那个偷儿,鼠尾巴!隔壁邻居听到喊叫声出去瞧,正看见那家伙从寡妇家跑出来!”
“不会吧?那家伙胆子还没苍蝇大呢!”
“鬼知道去?这家伙看上那寡妇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前段时间还因为这个被人教训过一顿呢!这回不知吃什么药了,居然有胆子晚上摸进屋去想**!”
陆幸哼着歌儿,晃晃悠悠走过去。
“那**成没啊?”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衣服是给扒了。嘿,那身子——鼠尾巴要真搞成了,嗬,不亏!死也值啦!”
“成个屁!我听唐郎中那儿的伙计说,鼠尾巴的软蛋早被人踹爆啦,太监一个,**个屁!”
“是嘛!那还算老天有眼,那么个嫩媳妇儿,要真被鼠尾巴这种货色糟蹋了,他奶奶的,我都觉得不服啊!”
“对对对!”
“对了,那寡妇是谁啊?”
“就原来白书生那个媳妇儿,叫什么翠翠还是什么来着——”
陆幸哼着歌儿,晃晃悠悠走过去……
他精神抖擞的进了院门,正碰上四个轿夫将一顶红花轿往外抬。他让到一旁,看都没看一眼,见二踢子在那儿脸色铁青的转圈儿,笑道:“你狗逮尾巴啊,转个没完!”
二踢子一见到他,红着眼睛上前来:“小少爷,我跟你说个事儿——”
“嗨,我知道了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张三李四呢?”陆幸四下寻找。
“他们两个抓人去了。”二踢子注视着陆幸,但见他笑呵呵的,并不是勉强的笑,好像真的是全不放在心上。他更担心了,说道:“小少爷,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瞧你那样儿,不就一个女人嘛,满大街都是,我也就是玩玩儿,没了就没了。”陆幸不以为意道。
这时候,张三李四骂骂咧咧的进来,一见到陆幸,双双一怔,张三咬牙切齿道:“小少爷,那王八蛋逃出城去了。”
“不过您放心,兄弟们已经撒开网去抓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王八蛋抓回来!”李四哽咽道。
“算啦算啦,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陆幸摆摆手。
张三李四有点傻眼,探询的看了二踢子一眼。
陆幸笑骂道:“靠!你们是不是爷们儿啊?亏你们还是混黑道的,这么多愁善感?又不是你们的女人,你们他妈瞎操什么心啊?行了行了,本来就是闹着一乐呵的事儿,那什么,酒菜都买了,别浪费啦。话说认识你们以来,你们可帮了我不少忙啊,这样,今儿咱痛痛快快喝一场!”
二踢子三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末了二踢子抽了自己一嘴巴,大声笑道:“小少爷真英雄!好!咱们痛痛快快喝一场!”
陆幸大笑道:“这就对了嘛,兄弟是手足,女人不过是衣服,废了件衣服用得着伤心动气的?来来来,喝酒去!”
张三李四也热烈响应,三大一小四个人在小桌旁落了座,谁也不提婚礼的事儿,斟满了酒,杯来盏去,热热闹闹的喝了起来。
连喝了三个时辰,一桌子酒菜一扫而空,四个人都醉了一桌底。
陆幸醉醺醺爬出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外,解开裤子痛痛快快尿了一场。
尿罢,他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那什么,我……嗝……就、就先回去啦。”
摇摇晃晃的在路上走着,他打个臭臭的酒嗝,心里一叹,也没什么感想。生气倒是有一点儿,毕竟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结果全让人搅和了。就好像搭了一个月的积木,眼看就要完成,结果被人一脚给踹散了。
也没什么可伤心的,被掐死也不算惨嘛,死前也没被侮辱,没受什么苦,挺好啊。更惨的他见多了。他记得以前在伊拉克的时候,他潜伏在沙堆里,眼睁睁看着五个塔利班武装分子把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轮死在他眼前。那女孩儿前一晚还睡在他怀里。他趴在沙堆里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一米外女孩儿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的和他对视着,他还不是挺过来了?只不过吐了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生死这事儿,他早已麻木不仁。
但他倒是恨一点,就是凭自己阅人无数的眼睛,怎么就没看出来鼠尾巴那孬货居然有胆子干这事儿呢?现在回头想想,自己早该发现才对啊,鼠尾巴那种谁都能欺负的最底层还要最底层的可怜虫,必然积压了很多很多的怨恨的嘛。结果遇上自己这个他认为能欺负的小孩儿,也没欺负成,反而被教训的更惨,他能服气?不能的嘛。以前对别人的服气是实在打不过,可自己呢?一个小孩子,他当然能打过啊,所以他就不那么服气了。
但自己整天和二踢子他们在一起,他又动不了自己,就只能动女人了。
洪爷?洪爷再大能大过天去?他反正一无所有,一走了之谁也奈何不了他的嘛。
嘿,这家伙,倒是想的挺明白。
陆幸仰天望望,真是个好天气啊,连老天爷都懒得下点雨意思意思,所以说啊,人命最不值钱了。
唉,当时真不该打他的,直接杀掉多好。
胡思乱想着就到了门口,他推门进去,大声喊道:“翠翠,我回来啦!”
他醉醺醺的进得屋去,结果被倒地的椅子拌了个跟头。他就躺在地上,咯咯咯直乐,笑道:“翠翠啊,你是没看到,那么多酒,我们四个全喝了。我一个人就喝了得有两坛,厉害吧?”
刚说完,他就忍不住大吐起来。一片狼藉,他擦了擦嘴,有气无力的说:“不行了,我得睡会儿。翠翠,我、我先睡了,你做活别做太晚,也早点休息啊。”
说着,他费劲儿的爬起来,晃晃悠悠进了卧房,一头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