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背着硕大的牛仔包,来到学校分的宿舍,一进门就有点傻眼:那时还没有学生公寓,所有低年级高年级的学生都做的大寝室,家庭条件富裕和勾搭上了心目中的女神之后迫切想要将其就地正法的那些在校外租房的同学不在此列。左右两排铁架床,分上下铺位,一边四个人,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体型庞大、营养过剩的胖同学侧着身体才能通过!
眼前的景象,与李二狗对大学校园、浪漫的大学生生活环境过高期望有不小的距离!两架铁床、八个铺位,与宝盖山上那些偷摸扒窃、调戏妇女、寻衅滋事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关押、改造的光头们所居住的房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可能唯一不同的是躺在这里的八条骄子,可以在下课放学之后,从校门口冲进闯出,自由活动不受限制。
李二狗进门之后,开始寻找属于自己在传说中的‘大英帝国’的铺位,每间床位的床头上都贴了一个人的名字。寝室已经先到了七位室友,想到这七位都是今后几年一起吃喝拉撒、牛皮壳子满天吹的难兄难弟,李二狗谦恭地冲他们笑着,顺便询问了一下自己的位子在哪里。
那七条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骄子,正眼也不瞧他,有装模作样地整理床铺、衣物;有装X的拿出雪白的不知道是高中女朋友送的还是自己花钱买来冲面子的日记本,写下了一些‘啊’‘哦’等等矫情的感叹词语;还有一个胖子躺在左边靠窗下铺上,双目无神、茫然地看着隔了一层床板的睡在他上铺的兄弟,眼里泪光隐隐!
李二狗摇头一声长叹,从今以后,这些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神一样的人物,将与自己同度几年黄金时光,心里面便有些发憷!
室友们都惜字如金、不开尊口,李二狗还是轻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小天地,八个床位仅剩下进门处比邻扫帚、垃圾堆的一个上铺!
李二狗看着这个在西都属于他的第一个地盘,心里便有些不爽快!他在宝盖山长大,从小就在光头们之间穿梭,熟悉他们的生活环境,也了解到顾老相传、从古至今的监狱法则,靠窗最里面的床位是牢头大哥的,等级最高,依次下来到了门口(监牢放马桶的地方)最次,这不是将自己排在了这七条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室友的最下一等?
李二狗不满地想使出在山里练就的彪悍眼神,将这些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室友挨个杀一遍,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而主动将大哥的铺位让给他!可是这些室友并不买账,自顾不暇,没空来分析他的眼光、眼神、眼屎!
李二狗冲着门口‘噗’地吐出了一口满是PM2。5的口痰,将装了换洗衣物以及酒鬼老爹和齿轮朋友沈白清给的几千块学费、生活费的牛仔包扔到了上铺。
原地转了几圈,一种轻微的失落和空虚突然袭上心头,莫名地有些焦躁,掏出一支在新南门车站买的一包白芙蓉,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渐渐恢复了一点平静。
“寝室里不准抽烟!”坐在胖子对面床上的一个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
胖子的位子是大哥的,那么眼睛坐的床位应该就是一人之下六人之上、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第二把交椅,应该说是交床,但好像还是有点不对!
李二狗心里本就憋屈,看着这个面皮白净、斯斯文文的眼境,不但占据了一个理想的铺位,居然还敢出言不逊,还真吧自己当成二把手了,顿时勃然大怒:“谁他妈规定的?你不撒泡尿照一照,就凭你那四眼田鸡的模样,也敢管老子!”李二狗本来还想将烟头冲那眼镜弹过去,但才抽了一口实在太可惜,便将这个准备铺张浪费的冲动忍了下去。
听到李二狗和眼镜的吵嚷声,其余的人终于停止了借助忙碌排遣思乡、思爹娘、思年轻女友之苦的手上动作,吃惊地从各自的床上伸出头来看着他们,与觅食的王八别无二致。
眼镜自己不抽烟,对烟的味道比较敏感,刚才纯粹是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话,没想到招惹到了这样一位来历不明像是悍将的猛人,看到满寝室的人都看着自己,神色淡定地看了四周一眼,淡淡地摇手道:“没事!”
听眼镜的口音,好像是正中的本地货!李二狗在宝盖山,接触了不少来自西都的光头,知道西都腔的正确发音,虽然他不想也不愿刻意地去鹦鹉学舌,但天长日久、而染目睹、自然而然在说话之中也带了不少的西都腔调,比州冠军嘎嘎和牛牛等乡村二流子刻意效仿的相似度,高出不是一、二个级别。
李二狗见眼镜的态度还算过得去,再加上他是本地货的缘故,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香火之情,便不再计较,对其余几位诧异的眼神更是懒得理会,在门口慢悠悠抽着白芙蓉。
说起这白芙蓉,李二狗还受了一点小小的委屈,他在宝盖山的春熙路上厮混,有身份有地位,有面子有里子的人,都拿白芙蓉充当脸面,即使口袋里剩下最后的几块钱,也一定要买一包白芙蓉来傍身!可是就是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香烟,在新南门车站却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当李二狗十分潇洒地挥出一张十元大钞,对着那位满脸姹紫嫣、涂得差点失去人样的女售货员说买一包白芙蓉时,那女售货员翻了个白眼,在李二狗身上看了好几秒钟,才张开一张猩红大口:“没得,卖完了!”
李二狗指着货架上排在最后、布满了灰尘的烟说道:“那不是有吗?我都看见了!”
女售货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扭着滚圆的身子,转身将那包寂寞地躺了不知道多久的白芙蓉抓过来,啪地仍在李二狗眼前的柜台上,烟尘弥漫:“一块三毛五!”
李二狗将找回的零钱装进口袋,迫不及待地取出一支点上,刚才被他踩到脚背的那位中年人太‘香气袭人’了,得赶紧驱赶一下,连女售货员暗自骂他土包子的话都没听见。
李二狗将白芙蓉抽得只剩下过滤嘴了,才意犹未尽地扔了,然后爬上自己的床位,准备躺一躺,好好享受一番。
他在床上翻转了几下,看着墙上贴着李探花三字的蓝底白字的纸条,心里感慨万千!为了这个毫不起眼的铺位,他不知道为之奋斗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的辛勤汗水、泪水、口水,最后还是依靠谈素素的帮助,才换来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个既清纯又妖艳的谈素素,不知道怎么样了,等过几天安排好了,一定给她写写信,虽然有她电话号码,但他却不想将老爸和沈白清的钱花在昂贵的越洋电话费上!
突然一阵穿堂风吹了进来,贴了他名字的蓝底白字的纸条一下掉落下来,李二狗敏捷地翻身坐起,一把抄在手里,拿在手里把玩翻看了几下,突然跳下床,大声骂道:“哪个龟儿子换了老子的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