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日子总是越过越平淡,向往的、追逐的、渴求的、奢望的,慢慢的都被时光追赶超越,渐渐遗失不见。
自从可儿姑娘的事情告下一段落了以后,桃花运倒是鲜有拜访到杨杨府上,就像是波峰瞬闪而过之后无尽的波谷,平缓散漫,深邃低沉。杨杨到是不太讨厌这样的日子,比起生活惊喜不断,崎岖蜿蜒,处处荆棘也遍地是金,这种更接近于市井小民的生活更让人能感到惬意,至少杨杨是这样认知的。和小莘两个人的生活倒也不乏新奇,毕竟小莘善于制造乐趣,自己的沉寂和乏味也都能被他机智地化解。
杨杨记得小时候,看的那本书上曾经写过类似的故事,双胞胎姐妹两人,其中一方出现大的事故和病变的时候,另一方也在同时有所异样的反应,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预警机制。其实但凡有血缘亲故的大抵也应该具备这种能力,毕竟身体里流淌的血,曾经都属于同一个人,像是无数的因子,都能天衣无缝的符合。
杨杨最近就突然有这种感觉,虽然反应不是非常激烈,但是毫无预兆的偏头痛、心慌、和莫名的无力感,总让人有隐隐约约的不详感觉,但是杨杨也并没有特别在意。
“你没事儿吧,看你刚才跟那儿捂着心口,娇喘的跟牛一样。”
“我没事儿,有点莫名的心慌。”
“要去趟医务室么。”
“没那么夸张。”
“要我说。”小莘起身从柜子里掏出茶叶,费劲的翘起盖子抓出一小把茶叶,支支吾吾的撒到杯子里,接着弯下腰打开暖壶把杯子沏满了水,“是不是你昨天晚上吃牛筋面的时候老板娘蒜汁儿给你搁的太多了,今天烧心烧的。”
“喝你的茶吧你。”小莘的脑洞总是大的出奇。
莫名的心慌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快下午的时候,奇怪的症状顿时烟消云散,说起来也有些诧异,或许是反季节的清凉微风,把不安感一点点的略散。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的课结束,往常这个时间点总是会饥肠辘辘,但是杨杨今天没什么食欲。
“走,吃饭去吧。”小莘拍了拍杨杨的背。
“你去吧,我有点没胃口,先回宿舍休息了。”
“不是你没事吧。”小莘的语气很关切,“你这不吃晚饭能行么。”
“我没事儿。”杨杨挥手告别,没走出多远,手机响了。
是妈妈打过来的。
平日里杨杨在学校几乎不会给家里去电话,大多数的事情和妈妈在微信上就能全部解决,加之每周周末也会回家,倒是没有多迫切的想念,所以一般情况下,妈妈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
“喂,老妈。”
“恩,儿子——”妈妈的声音里带一点哭腔。
“喂喂喂,妈,妈,怎么了。”杨杨急了,手把电话握的紧紧的,像是要捏碎了一样。“你说话呀,妈。”
电话的那头女人哽咽的发不出声。
“内个杨杨啊。”看来把爸爸电话接了过来,“亲爱的别哭了——儿子啊,有点儿事儿你赶紧回家吧,简单的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一下。”
“啊?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杨杨低吼着,“爸!”
“你姥姥出事儿了,病危,快回来,晚上的机票。”听得出来男人的声音非常的急躁和无助,“就这样啦,你快回来。”
没等杨杨回话,电话就嘟的断掉了。
我靠。杨杨的恍惚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拔腿就跑向宿舍。进去以后,把包扔到凳子上,粗暴地拉开柜子,拽出呈放衣服的箱子,胡乱的塞了几件应季的衣物到书包里,扫视了一圈桌面。
还带个屁。
杨杨摔门而出,火急火燎的叫了一辆的士跳了上去。一路上他在不停的催促司机师傅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没遇到一个红灯需要停车等待,杨杨就焦急地不停地抖腿吃手指,以代偿心灵经历的巨大煎熬。
“爸,快开门!”杨杨按完门铃就在用拳头重重的砸门。
爸爸把门打开,也没有说话就钻进了客厅。杨杨胡乱的抖下脚上穿的鞋子,光着脚跑进屋子,把书包扔到一边。
“妈!”杨杨急转进入客厅。女人正瘫坐在沙发上靠着爸爸的肩,不停地用纸巾拭着眼泪,时不时的急促的吸气,眼周围明显的肿起一圈,身体不自主的哭到颤抖。
“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呜——他们——跟家里就一直这样——有点啥事——都不跟我说——现在弄的——呜呜呜——”
“妈,你别——”杨杨突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解,他走上去使劲的搂了搂妈妈。
“爸,你过来一下。”杨杨向爸爸抬了抬下巴,随即从抽纸包里抽出几张面巾纸,塞到妈妈的手里。
杨杨扥着爸爸的衣角,把他拉出了客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杨杨急切地要知道经过。
“今天你妈妈正在上班,突然就哭着给我来了一通电话,我就赶紧回家来了。姥姥心脏病发了,现在刚刚抢救过来,正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的意思是情况非常不乐观,换句话说。”
“恩?”杨杨抓着爸爸衣服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就是姥姥随时都有可能去逝。”说完爸爸叹了一口气。
飞机上的一家三口都六神无主,担心是一方面,更加侵蚀着心智和情感的,恐怕是对于死亡未知的恐惧和无助,以及能够预料的接下来事情的无法抉择。每一秒钟都像是刀扎着心口的煎熬。飞机上几次杨杨妈妈没有控制住,眼泪夺眶而出。
等到再去病房,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病危的姥姥从重症监护室挪到了一个单人病房,三个人急匆匆的赶到的时候,老头子正坐在椅子上靠在床上休息。老太太的身上横七八竖的插满了管子,一端都汇聚并连接在身后的检测仪上,就仿佛羸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被身前这个机器瓜分吞噬。
借着清晨的阳光,杨杨瞟到母亲的身上。
没有一丝夸张的一夜惆怅,滋生出了许许多多难以数清的白发,哭的还在红肿的眼睛连接着接近干涸的泪腺。
“爸,爸。”杨杨爸爸叫醒了靠在床沿上的姥爷,“爸,你回家休息去吧,之后就我们来看着这里了。”
“恩,女婿回来了啊,红红和杨杨也回来了啊。”红红是杨杨妈妈的小名。老爷子的脸上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的缺乏睡眠和愁闷。
“你快回去休息吧,爸,要不你的身体再吃不消了,我真的就要崩溃了。爸——”杨杨妈妈的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没能止住。
“前一天晚上从icu移过来的,意识已经苏醒了,应该还能和你们说话。”老爷子用已经枯槁的手轻轻的抚着把头埋在自己腿上让眼泪肆意涌出女儿,一边对着正在抹眼泪的杨杨爸爸说着:“突然心脏病发作,我都害怕她挺不过这一关了。”
杨杨看着躺在床上的姥姥,老人家的身上套着肥大的病号服,把骨瘦如柴的娇小身体罩的严严实实,能听到微弱的喘息声音,通过着笔管联通换气,手掌和露出的小臂形同枯槁,上面密密麻麻的斑点和突出的柴般的血管,显得毫无气力。
“姥姥——”杨杨把耳朵凑近姥姥的嘴。
“恩——”
听不出来是回答还是重重的喘息。
“姥姥——”杨杨控制着音量喊道。
老人浑浊的眼球里突然有了光泽,看起来她的意识还能认出杨杨。一瞬间,杨杨的喉头被异物堵竭,酸酸的气味顺着神经直冲眼眶。
姥爷就一直坐在旁边。轻轻的用手搓抚着姥姥的每一根手指。看着老人有点落寞的身影,杨杨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每天早上我一起床,看见你姥姥屋子的亮光,就知道她已经起床洗漱完毕,等我收拾完毕,她就准时的坐在沙发前,电视里一点在播早间新闻,每一天都是这样。你姥姥做饭特别好吃,炒的韭苔炒肉一级棒,只可惜她的手艺我没有学会一样。”这是之后姥爷一个人在屋子里跟杨杨聊天时说到的,“我一辈子没有用心思去好好照顾她,本老寻思老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可这老婆子——”老人轻轻地抹去滴下的眼泪。
“当时和她说的好好的,要走就要一起走,这老婆子,怎么就先一步离开了呢。”
“患者的情况先生我也大概跟你陈述过了,现在她的身体体征虽然微弱,但还算是稳定,需要进一步的休养观察。”
“辛苦你了啊,医生。”杨杨爸爸表情非常地凝重。
两个人费力的把老爷子劝回家里休息,便又回到了病房,杨杨爸爸一边给老人翻身一边给杨杨轻轻说:“快带你妈妈去吃一点东西去,她打从从听到这个消息还一点东西没吃过呢。”
杨杨生拉硬拽的把已经像是魂魄出窍的母亲拽出了病房,又拖到医院的食堂找地方坐下,杨杨打了两份便餐放在妈妈跟前。
“妈,快吃点东西,你这再不吃点东西,身体会受不住的,听话。”杨杨焦急的催促。
“杨杨,妈妈——”多少年没流过泪的母亲泪水又涟涟。
“妈妈会不会要变成没有妈的孩子了。”
时光被设计打乱倾倒,那个陪伴你全程的人,那个一直在守护你的人,那个说还要继续和你一起去往下一站的人,说不定哪天。
会消失的毫无存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