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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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幽谷之中的孟家大宅之外,高员外的马车正停在门外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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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刚抵达家中的头人和管家一众,这会儿正和后脚便匆忙抵达的高员外谈笑风生。而高员外带来的几大箱礼品,这会儿也才经由下人,搬入内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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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南国置办贡品,听闻贤弟回到府上,我急忙叫人从船上卸下送来。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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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员外客气了,不顾奔波劳顿,仍念及孟府上下,此番盛情,着实感动。”
头人和身旁管家相互看了一眼,笑着回应着及时赶到的高员外的一片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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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将礼品抬进内院。经过的书房里,庆山和一鸣正和也是刚到的慧儿一起围坐着一边品茗,一边尝着由慧儿偷偷拿出来,高员外千里迢迢从岭南之地带来的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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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乃南国佳果。古称离支,别号离枝。因其‘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而名。一直以来都是皇家贡品,天朝时杜牧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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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庆山在一旁即刻将杜牧《过华清宫三绝》的其中一首吟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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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呵呵。”
慧儿连忙和上,跟着庆山一起念完了后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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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楞着干什么,一鸣哥哥快拨开吃啊。此物极易腐坏,我爹爹每次押运都以寒冰匣之,棉絮裹藏。快马陆运,漕运轻舟。日夜兼程,最快时仅需一日便能千里迢迢自岭南送入金陵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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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长得通红,又遍体鳞甲。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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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只有皇上才能享用的贡品,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来,我教你,这么剥开,你看外红里嫩,鲜白似玉。闻之清香,入口甘甜,还带点爽口的酸涩。多好吃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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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一鸣哥哥,不怕告诉你,偷尝贡品可是杀头大罪噢。……我就是喜欢吃。所以我爹爹也没办法,才给我偷偷留了些。是不是很好吃?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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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吃的?……还杀头?!怪怪,你爹爹对你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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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是那是,爹爹对我那可是百依百顺。若不是嫌中秋佳节大家看不到圆月,要是我说要月亮,我爹爹可定就把它给摘下来了。呵呵。……这一枚,你就好好品尝,很快就能尝出甘甜美味了,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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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怪,还好你没这么说,要不天下的人都要挤去你家里过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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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呵呵,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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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一过,陷入一阵自然而然的冷场。房间里萦绕的茶果芬芳终不至于让这屋子冷清去多少。庆山于是重开话头,这也让不太习惯沉默的慧儿和一鸣再次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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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这次北上茅山学艺。他日学成之时,你有什么打算?”
“我?什么打算不打算的,回家呗。呵呵……”
“……回家以后呢?”
“回家以后这事情可就多了。师父肯定对我刮目相看,不再会只是那我当跑腿的使唤了。回去以后啊,我要靠这一身本事,好好再跟师父学学怎么做法事道场。往后再有这类活儿我就可以试着帮他一起做了。在后面等我也出师了,我就能自己出去给人做道场行法事了。就能养活家里了。呵呵,到那时候,我一鸣也要成为跟师父一样远近闻名的道士!”
说罢,一鸣一脸得意,惹得一旁的慧儿笑出声来。却是没有能看见庆山脸上的一丝凝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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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儿本该志在四方。怎么还回去重操些鸡毛蒜皮的糊口营生?一鸣不是我说你,你该有更远大的理想。这天地广阔,你该有更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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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自食其力,养家糊口不好吗?你们呢,有钱的都这样,从来不知油盐柴米贵。像我们村这样的,能有个不错的营生,吃饱穿暖就算很好很好了。衣食无忧对于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讲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对我们穷苦人家出来的,那就是天大的事了。你知道平时能有顿饱饭吃有多么不容易吗?……哎,你们不懂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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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哥哥,你错怪庆山哥哥了。他没别的意思,也没看不起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还有家里的人的意思。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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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即将去更好的地方学更高的本领,将来有朝一日学成下山,除了能安身立命之外,该更多的为天下这么多我们身边的穷苦人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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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庆山哥哥这个主意好。”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我也是没说完嘛,吃饱穿暖的时候,我也不能忘了乡里乡亲的,别的不说,起码要靠这一身本事,不让他们再受那些土匪强盗的欺负。还有那些作威作福的当官的,到时候我也要像师父收拾他们那样,再收拾他们。叫他们在压榨咱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哼!让他们把贪来的钱全都拿出来分给老百姓们花,就跟主持道长一样,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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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我们可是答应过要保密的,一鸣。”
“哦,嘘……呵呵。”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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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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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夜幕深沉,一鸣经庆山张罗自己在温暖的客房被窝里睡下。眯着眼睛很是感觉幸福的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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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经过错综复杂的小道幽径,位于宅院腹地一处独立于周围楼阁之外的建筑里,头人和府上一众人等这会儿仍在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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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几丈远的地方,围了一圈带刀的侍卫,正目光如炬的扫视着屋外空旷的周围,留意着月光之下每一处远近的明暗里丝毫的动静。而屋里小声而热烈的讨论,言语所及的都是眼下唐国内外发生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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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唐王主持的江南五国结盟大会就将在国都金陵举行。这几日高员外南下参与置办贡品的船队也陆续抵京。金陵城内,皇宫内外也都在准备,阵仗浩大。南锦,闽,越以及楚国的使节数月间也都将陆续抵达。”
站在头人身旁的一人汇报着手下打探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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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另据报,楚州节度推官韩熙文不久前已调回金陵任太常博士。出面主持此次大会。”
身后的另一名随后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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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爬上宰相之位,把持朝政不到半年的冯兗,估计现在气得不行。呵呵”
管家听罢,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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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文,本就是唐国烈祖老臣,时任太子太师。与如今登基即位唐王的太子璟情同父子。之前受冯兗之流排挤,被贬去楚州任职节度推官。表面上是失了宠信,其实却是被委以重任。楚州淮安乃漕运制盐要地,唐国税赋重阵,唐王年少资历尚浅却也不是傻子,谁会将国之根基命脉交由自己不信任的人之手?”
头人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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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是将其逐出京城权力中心,实际上是让他远离官场争斗,免受牵连,将其保护起来。委以重任,在不受任何阻力的情况下,给予其施展能力的舞台,可见当今的唐王对其的信任和重视程度。”
管家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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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冯兗之流不过是个善些诗词歌赋,趋炎附势的弄臣。靠着油嘴滑舌侥幸上位,毫无真才实学,却仍不知天高地厚。官拜宰相之时的无限风光犹在,不出一个月,却被自己伙同党羽炮制的‘轻取福州’计划摔了个底朝天。这宰相府的牌匾都还没挂几天就匆匆罢相,成了市井笑柄。”
头人说完,语气里的轻蔑之意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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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力主开疆扩土,进攻福州的计划也是冯兗亲自主持制定,擅自调动数州兵马也是由其首肯。然唐军被闽越联军大败而归之后,参与者悉数被治罪:丘齐被遣返家中软禁,终被饿死;大将谷征被斩首示众;陈芥被逼服毒自杀,家眷充军。唯独始作俑者冯兗只是辞去宰相之位,贬为太子太傅而已。”
身旁一人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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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殿前的红人,经由唐王一手提携上来,责罚太重,岂不是自己掌自己耳光?”
头人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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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报,此次回到金陵,唐王已下旨扩建韩官邸,并已拟定命其以本职权知制诰,负责起草诏诰。可见唐王对其是何等器重。”
管家又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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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难养。家国社稷更是难以倚重。韩熙文虽是北来之臣,并非出身江南士族大家。但如今唐王新立,万象待新。殿前知人善任者寥寥,急需韩熙文这样知根知底的老臣心腹为其网罗人才,以期富国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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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赤璺携末帝号令天下,后又鸩杀哀帝自立为中州皇帝。天朝裂于四境,群雄征战多年。经由烈祖苦心经营之下,唐国才得以偏安一隅。江南虽然富庶,相比辽阔江北,仍难以与中州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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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国之中,中州实力最强。赤璺兵强马壮,一统天下意图明显。要不是其与北境辽国征战多年,耗去大半军力。南下攻楚攻唐,也不至于久拖至今,陷入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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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强敌压境,江南各国人人自危之际,偷袭福州之举着实下作。好在唐王对内已严惩冯兗一众党羽,令其偃旗息鼓不敢造次;对外借韩熙文一众重臣出使各国,缓和关系,重修旧好。楚唐两国联手抗击中州南下已经多年,如今借机与其他江南各国结盟,同气连枝,共抗中州南下。对于刚刚即位的唐王璟来说可谓受益良多。既稳固了国境免遭中州吞并之险,又借结盟之事提高了自身威望,立威于内,立信于外。可谓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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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毕竟只是中原之事。我等不过是蛰居于此的异乡之客。对江南乃至整个中原的情势有如此详尽的体察,与我们这些异客,与我等千里之外仍被贼人占据的家国而言,又有何干系?”
头人才注意到身旁远处站着的一名下属的发言。众人听罢,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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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兴六年,……郑氏狗贼篡我蒙诏,灭我王族八百余口。我等跟随军将杀出重围,九死一生才辗转于此得以落脚。如今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已经十年有二。这十二年来,我等苦练武艺,未敢有一日懈怠。时刻准备重返旧地,复兴故国。”
这名下属继续说道,且越加大声和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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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少主行将束发,却仍旧寄居于徒有其表,名不副实之地学些中原人的三脚猫功夫,而不是本族武功。也至今未闻军将有丝毫重返故土,复国杀贼的打算。所见所闻也全然是跟那趋炎附势的买卖商贩相互吹捧阿谀罢了。……敢问军将一句:我等有生之年是否还能有重返故地之日,是否还能有手刃贼人,光复故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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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先帝蒙难,我率一千士卒血战而出,战至如今只剩尔等区区五十多人,才保得蒙诏蒙氏最后一丝血脉。如今群雄逐鹿。各诸侯国激战正酣,我等南疆小国的存亡兴衰,根本无人愿意问津。再者郑氏狗贼如今已立大长和国,并与楚蜀交好。其余各国也收其照会,追杀我等叛党。由此更无请谁出兵相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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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将言下之意,我等复国已然无望?!”
下属听罢头人的发言之后,很有些义愤的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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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兵曹,你我以及在座诸位当年都在庆妃面前发过誓的。杀贼复国固然是你我不可动摇之重任,但保护和辅佐蒙氏皇族最后血脉,更是首要。眼下少主年幼,体格心智都有待锻炼成长。我等隐姓埋名客居江南,无非是要确保少主可有安稳时日成人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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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养精蓄锐,厉兵秣马。择机招兵买马,积聚实力。他日少主得成人中龙凤,我等再追随其一同重返故国,届时手刃仇敌光复蒙诏必将不费吹灰之力。到那时候,血海深仇得报,先帝及诸位牺牲的将士们泉下有知也必然欣慰。就为这个,区区几年的等待又算得了什么?再等个十年又何妨?我等皆是蒙诏兵卒精锐,难不成,到时候大家还怕握不住刀,杀不了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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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底下小声笑了起来。随后各个精神抖擞的齐刷刷望向了头人。就连之前心存疑虑的那位,这会儿也都神情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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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句,少主如今所学的可是道家功法。诸位可别忘了。当日杀出重围误入秘境九死一生之际,要不是那位狭路相逢高道仗义出手,想必我等连同少主当时就已命丧黄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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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人停顿了一下,眼看着底下众人小声的议论开来,随即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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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功法之高,那招‘天蓬神咒’,诸位也都有目共睹。高道自称茅山弟子,在下因此决定前往江南。一来,这里距南境千里之外,着实能躲过贼人耳目和追杀;二来,能让少主拜会此地道家茅山宗派,学习当年高道之功法绝学,为将来复国之用。可谓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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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底下一众人等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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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当年既然是在下率领大家杀出重围的,我即在此立誓,必将再带领大家奔杀回去,手刃仇敌,光复故国,辅佐少主,重兴蒙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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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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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被夜里商议时的慷慨激昂所触动,时不我待的紧迫让头人翌日一早便安排庆山和一鸣一行动身前往江北茅山拜师学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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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于出城的车队在熙攘的城里疾驰着,时间尚早,街上出行者寥寥,一路畅行的孟府人马却还是被一声奔马的嘶鸣给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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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瞎了?!”
对面车队领头的下人一张嘴就是句劈头盖脸的谩骂。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讲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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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的狗,也不栓紧点!一大早就乱跑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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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无礼。”
两队人马中间的车厢里,传来一声喝阻。同时下车而出的正是孟府头人,还有对面的南宫世家族长,南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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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让领路的下人退去一旁,彼此抱拳行礼的孟府头人和南宫玉笑着点头表示着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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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南宫世家族长,在下孟府孟诏德,疏于管教至下人失礼,还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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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客气。是下人蛮横,冲撞了诸位,在下代为陪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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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速速让出道来。”
南宫玉转头交代下去,命人避让,将主道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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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头人拜谢,随即返回车内,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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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叫花子!”
车队经过之际,南宫玉车里的女儿秋月趴在车窗上,突然冒出一句。指着车队后面擦肩而过的车厢里,作揖示以谢意的孟府头人身后端坐着的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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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前些日子遇见的小叫花子,他怎么也在里面?不是跟个流浪汉一起的吗?怎么也跟这些人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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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不得无礼。……想必其中总有原因,就不要妄加猜疑了。能与孟府这样的富贵人家为伍,再不用流落街头,总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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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呵呵。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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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一行,快马加鞭,两百里路也只是半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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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北茅山下,地界之上一片萧瑟冷清。寻觅店家落脚无果之后,孟家头人便示意众人在车内用完午膳。一鸣风餐露宿惯了,也没什么奇怪和惊讶。只是孟家在车厢之内摆下的餐食,丰盛程度不亚于之前县太爷年关之际独享于府衙之内的那一大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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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上的一顿饭估计也没这么多菜吧?怪怪,怎么吃得完。”
一鸣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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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皇帝?可不止这些,这是太子的规格……。”
孟府管家笑着说到一半,旋即被头人的犀利眼神打断。立刻收起笑容,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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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小兄弟,吃吧,别客气。上山之后想必餐食会清苦一些。”
“嗯嗯,谢谢孟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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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之后,下人们还在收拾残局,庆山和一鸣便与众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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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谢谢孟伯伯的款待和照顾。”
行礼拜谢的一鸣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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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日后有时间欢迎常来山庄做客。”
“嗯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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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此处地广人稀,远不及扬州之地繁华热闹。想必这上山之后的日子会很清苦许多。这样也好,如此也可好好锻炼你自己的心智,务必戒骄戒躁,不可有一日懈怠。”
“孩儿谨记。”
“去吧。我会让二人在山下留守,方便联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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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跟着庆山抱拳行礼拜别众人之后,转过身来。上山的小径正由二人脚下蜿蜒而上,消失在枯木交错杂草丛生的山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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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身后管家吆喝一声,车队便在扬起的尘土之中飞驰而去。一阵冷风横扫而过,顿时清晰的视野里,孟府一行人等已不见了踪影。庆山看了一眼身旁的一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踌躇满志的迈着大步,和一鸣一起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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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儿了,三茅观。”
经过一路跋涉,总算止步于这矮小的道观门口前的庆山,略有些气喘的回头跟一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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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离山道不远,这岔路再深一些,恐怕就把这里给错过了。”
一鸣抬头看着面前矮小的道观大门,回头又望了望来时的山上主道,同样都是杂草丛生,显然人迹罕至,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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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确定就是这里吗?实在有些太过破败了,不会是早被荒废遗弃了吧?”
一鸣挠了挠头,朝着半掩的大门往里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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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长满枯草的场地中间坐落着一间略大的屋子,顶上缺砖少瓦,早已消亡的枯槁植被凌乱的点缀其间。正面敞开着的四扇窄门,很是朴素,全然没有繁复的雕工,只是拼凑而成的门板罢了,板材间的间隔明显,还掉漆严重。透过照进去的光线,能叫人看见里面供奉着的三茅真君的画像,和供桌以及地上的石板一样,都显出黯淡,失了色泽。两旁垂搭下来的布帘也都色泽不再,和屋里屋外一起灰暗成了一整片的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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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各有一间小屋,一间门口尚有水迹,斑驳的白墙上敞开着窗,上面还挂着水瓢,隐约得见其间放置的炊具,想必是间膳房。而对面的那一间就更为破旧了,并无打理的痕迹,望去也都是些杂乱堆放的物件,或许该是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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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门轴吱吱呀呀的声响,推门而入的庆山和一鸣仍惊讶于小小道观之内的破败和萧瑟。一转头,一个身着素布道服,手执扫帚,头顶发髻,须发灰白的精瘦道人,已经立于二人面前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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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谁啊!什么时候出来的,吓我一跳。”
一鸣后退了一步,很有些做作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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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也着实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自认习武多年,却也竟然对于此道人的出现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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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一言不发,站如松柏,气定神闲,纹丝不动。寒风阵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唯一能发觉的动静也只是他那一小撮胡须,轻轻随风颤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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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上去在道人面前挥了挥手,前后左右的来回打探着,却是被庆山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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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不得对真隐道长无理。真隐道长,在下孟庆山,这位是我师弟,风一鸣。我二人此次专门为拜师学艺而来。这有南茅山乾元观主持敬玄道长的书信一封,请您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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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从怀里将书信刚掏出一半,却见面前的真隐道长眼皮微微一颤,飞快地挥了一下手里的扫帚,一阵劲风就扑面而来,吹得庆山和一鸣后撤了一步,连忙低头抬手挡住眼睛。在一抬头时,书信已然被吹上空中,飞去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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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缘由的庆山,以为被道长回绝而几欲开口申辩,转身急于追赶飞走的信函。书信却是经由道长回甩的衣袖引出的一阵气流给吸了回来,一鸣和庆山便眼看着飘至头顶的信封里被吸出来的信纸迅速地飞往道长跟前,而空了的信封却失了空气的托衬,徐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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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信封落入庆山手中之时,信纸被清风吹拂着完全展开之后犹如蝴蝶一般,轻盈缓慢的停留在空中。道长远远的注视了片刻,便又轻挥了一下衣袖,双手背去身后的同时,重又合上的信纸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庆山方向射了过去,庆山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信纸已经重新合上并窜入庆山手中的空信封,紧紧地贴合在庆山的胸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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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厉害!”
一鸣啧啧称奇,庆山手拿书信,心里虽也是赞叹不已,却眉头紧锁,很有些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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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道长背着双手,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纹丝不动之际,眼珠上下快速的扫了一遍一鸣和庆山上下。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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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拜师学艺。那就先试试身手。底子差的,直接滚蛋。”
听到此处,一鸣和庆山都很有点紧张,收起之前的艳羡表情,双手握拳,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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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大门的就留下。出去的,就直接滚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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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鸣和庆山彼此看了一眼,很有些诧异。正当二人还心存疑惑之际,真隐道长眼皮轻微一颤,已经一个侧踢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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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心里暗暗吃惊忍不住惊呼的庆山,察觉出这一脚的力道明显凶猛强劲非同一般。更让他惊恐的是道长这一脚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踢向一旁的一鸣。一鸣的表情还停留在之前不解的诧异中,尚未回过头去,根本没有看见道长横扫而来的一踢。眼看着真隐道长的脚面已经贴近一鸣的面门,庆山忍不住失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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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一鸣却是一个深蹲,躲过了道长的扫踢。扫出的一阵劲风吹得一旁惊讶的庆山后撤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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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隐道长眉毛略微抬了一下,显然也有点意外。却不动声色的待横扫过去的脚尖点地站定的瞬间一个转身往庆山那边甩出一记侧踢。一鸣连忙回头关切的望去庆山那边,却只见庆山躲闪不及,被踢中。虽然情急之下双手交叉挡住了道长的脚掌,却还是被重重的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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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门口半掩的半扇木门,应声被撞下来,飞出门去数丈之外,落在了来时的山径上,摔了个粉碎,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而庆山喘着粗气,一手把着没了半边木门的门框,两脚一前一后,一只抵着门框,一只陷在门前的地面。伏着身子的庆山一抬头,露出略显痛苦的微笑。一鸣这才看清师兄庆山的手脚把持着的门框,凹陷下去一大块;而碎石砾铺就的地面上,手掌支撑和脚掌踩踏的地方也都刨出了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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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下柴房,从今开始,你们俩就住那儿。”
真隐道长眼皮轻微颤了一下之后,说完就把手上的扫把朝一鸣扔了过去,一甩手,大步流星的去了道观的正殿。留下急忙过去搀扶受了重击的庆山的一鸣,提着背囊和扫把往柴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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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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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庆山躺在柴房里刚布置完的草垛上,叼着一根稻草,一边问还在打扫屋子的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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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以前一直帮师父在外面给他弄酒喝,总被人追打。挨多了就躲习惯了。嘿嘿。”
“真有你的,一鸣。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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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没事,小意思。不就是下个马威嘛,也不过如此。咳咳。”
庆山故意朝着大殿方向嚷嚷,说罢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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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这真隐道长蛮厉害的。要比之前的真隐道长要厉害些。你觉得呢,师兄。你两位道长的踢腿都挨过,你最清楚了。”
庆山听罢,脑海里顿时闪过之前被敬玄道长在面门上留下脚印,如今又被真隐道长重击之下的狼狈。很是恶狠狠的敲了下一鸣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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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捂着额头,这才知道说错话了,急忙跑开去到一边继续收拾满屋的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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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道长安排,庆山与一鸣两人都起早贪黑在观内忙碌。所忙之事却无非是修缮各处屋顶渗漏,院前院后拔出杂草,清扫地面。擦拭大殿神像供桌,糊窗户,钉门板之类。
一连数日,都是打杂的粗活,繁重且累人。每每夜晚就寝之际,一鸣都是倒头便呼呼大睡过去,留下庆山靠着窗户,独自坐上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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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之前在江南乾元观内念诵经文功课,操场上练习基本体术功法的日子。虽然皆是皮毛,却也多少算是有所收获。可慕名而来求学道家高深功法,如今却全然成了苦力,整日沦于勤杂琐事,别提什么高深武学功法,就连经文功课都闻所未闻。念及此处,庆山便很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想着之前被敬玄道长教授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忽悠了好几年,这会儿又被他师兄真隐道长当做下人杂役使唤。一时义愤,忍不住叫骂了一声。连带着狠踹了一脚,不偏不差正中身旁呼呼大睡的一鸣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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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这才回过神来,却眼见一鸣已经从草垛上滚了下去,掉去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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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谁打我?”
一鸣摸索着爬了起来,睡眼惺忪的他看过去时,庆山已经蒙头躺下背过身去。一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该是做了梦,睡相不好掉下来的。便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痛的屁股,赶紧又上来钻进了被窝,没多久又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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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回身,眼看着因自己而起的短暂风波已然过去。便也悻悻的躺下来,准备就寝。却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始终睁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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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堆放整齐的柴火是昨天弄好的;窗户是来的第二天糊好的,连同几乎快散架的窗框,都是一起修缮的;门缝底下塞上的木块,止住了自由进出的冷风一贯的骄纵,让它这会儿也跟懂了规矩似得轻声轻脚,不敢造次;梁上的蛛网已然不见了踪影,跟一鸣两的包裹这会儿都置于顶上。白墙的上的石灰几天前刚砌上,这几日阴冷,未得干燥透彻,置于光亮不及的暗处,这会儿尚未显得跟之前的斑驳有多少异样。白茫茫的,跟近处窗户缝隙间所见的窗外的别处屋顶一样。注视得久了,连同窗框上褪色的那一抹赤红色泽一起,彼此也混沌成了一片,终于无从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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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照例早起在跟着真隐道长一起给三茅真君上香叩拜之后,接过扫帚的庆山和一鸣又被打发去道观门口清扫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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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搞错?来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还天天拿我们当下人使唤。什么狗屁师兄,什么道法高深,全是狗屁。哼!”
庆山横竖挥舞了几下,便愤恨地将手中的扫帚甩了出去。看得一旁的一鸣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见怪不怪地笑着继续清扫着自己跟前的台阶上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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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脚蹭了蹭一节台阶,将石板剐蹭干净之后,庆山一屁股坐了下去。一手撑着脸颊,继续哼哼着,愤愤不平。却一转眼得见一鸣继续着道长交代的任务,将跟前的每一处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遇到僵住的泥泞,还时不时蹲下来借捡拾的小石块将台阶刮个干净。这让庆山看在眼里,一时间平息了不少心中的怨气。在注视了许久之后,庆山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一鸣,咱们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本就是想拜师学艺的。却天天干着粗活杂役。什么功课道法,就连道长的影子平日里都看不到。都已经这么多天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啊?还这么心平气和的任人使唤,甘心做牛当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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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忙起来了就不会想这么多了。既然敬玄道长这么推崇这位师兄,再说来的那天你也见识到了这位真隐道长的功夫了。虽然他话不多,脾气有点古怪,但毕竟也有点真本事,不像是虚有其表之辈。既然来了,就安心好了。你不也说那天不过是个下马威吗?这几天拿我们使唤来使唤去也都是想试试我们是不是诚心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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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什么功课,操练也不能荒废了。不是吗?动一动,权当活动筋骨嘛。”
“……就你想得开。”
“反正我在家也都这么忙里忙外的,习惯了。要真空闲下来,还真不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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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但愿你说的都是对的。哎,但愿这个牛鼻子老道,能早点教我们些真才实学。我还等着早日学成下山,闯荡四方,济世救民呢。呵呵。”
庆山整理了一下情绪,起身走下台阶拾起了之前被自己丢弃的扫把,起身走上来时,一抬头只见真隐道长不知不觉已经立于山门良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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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双手的道长就站在那里,看着庆山和一鸣二人躬身行礼,一副戒骄戒躁之后的虔诚表情,忍不住眼皮又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开后说道:
“你俩可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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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师父,我在家里早年经由教书先生教授,学过四书五经。一鸣,识字少一些。……都是在乾元观时教的,《百家姓》什么的。没学完就来这里了。”
“拿去,你会的就教他一教,期限三日,背出来。回头来考。”
道长说完背去身后的手往前一挥,甩出本《千字文》来。置于一鸣怀中。
“明日起,每天大声朗读背诵,不得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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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这不是开始教了吗?”
一鸣在道长转身离开之际,冲着远处的庆山笑着挤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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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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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大殿前的空地上,一鸣和庆山二人各持一根一头绑着抹布的短棍,沾着一旁水桶里的水,在二人脚下按照道长的意思一起在空地上一遍遍书写着已经背诵了几日的《千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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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一丝不苟却写的七扭八歪的一鸣,好不耐烦的庆山却多少写的更端正一些。毕竟早年府上教授过的,早就练过无数遍。没写几行,庆山笔下的字迹便开始歪斜着向一鸣靠拢过去。没多久二人在地上的笔迹便龙飞凤舞起来,成了一通乱七八糟的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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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声点,别偷懒。”
远处林子里不是传来道长的训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一鸣和庆山便提着嗓子大声喊着,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练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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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写禽兽,画彩仙灵。……”
“假途灭虢,践土会盟。……”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念完最后一句时,最后一个“也”字被庆山拉的很长,顺带着手里的木棍奋力一提,将笔下的一勾划出长长的一条,水渍也被甩出去好远。一鸣看着也忍俊不禁,相视之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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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念,继续写。”
远处有传来道长的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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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只得收起笑脸,冲着树林做了个不服气的鬼脸,转身又去到最前头在水迹已干的空地上重新开始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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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简单的餐食过后,回房歇息的两人有些被午后的急雨给凉着了,小脸通红且喷嚏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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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该死的天气,下个没完。”
庆山很有些情绪的抱着自己膝盖,在床铺上晃动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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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久旱逢甘露,多好的兆头。”
一鸣打扫着柴房门内被带进的水迹和泥泞,一边面带着微笑应了庆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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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好脾气。哎,又好几天过去了,天天咬文嚼字。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教咱们功夫,正经学点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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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么下去我看也成不了大侠了,直接就成个书法家算了。”
“书法家?是干什么的?厉害吗?厉害的话也不错啊。”
“不错你个头,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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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正谈笑之际,一回头却见真隐道长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进来。自己将热水端去庆山跟前,然后招呼着一鸣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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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洗把脸,然后趁热再烫烫脚,去去寒气,山里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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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师父。”
庆山颇感意外之余仍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跟着一鸣一起过来道谢。一边接过道长给准备的两块碎布,按在热水里,搓揉了几下拧干后拿出来给自己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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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排坐在草垛上的庆山和一鸣,一起将脚丫子从破损的袜子里拿了出来放进了热水里,一阵温和的暖意顿时沁人心脾似得自脚底涌上了来,灌注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顿觉舒畅的两人一起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之后,也都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而面前纹丝不动站立的道长看在眼里也嘴角微扬,却还是不动声色,那一丝微笑也在他严肃的脸上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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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背一遍。”
“啊?”
收起笑脸的庆山和一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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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有些受宠若惊的庆山,这会儿就立刻显出些许的不乐意来。很有些抵触地开口,背诵起《千字文》来。声音语调都很是懒散懈怠,丝毫没有一点点精气神在里面。一旁的一鸣倒是背的认真,心怀感激之余,吐字清晰,字正腔圆。真隐道长看着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依然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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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毫不费力的背诵了一遍,又顺利通过了道长好一会儿对于单个短句含义的考问之后,终于接到了真隐道长从身后拿出来的三本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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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气精义论》,……司马……承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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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宗师。这本讲的都是道家修神炼气之法。”
庆山在一旁给一鸣解释到,自己则按耐住了内心的一阵小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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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熟读背诵。择日再行讲解。”
真隐道人说完,又扔出两个白馒头。接过时,尚有余温。想着白日里辛苦练字,很是费时费力,难得这会儿有加餐,还是出自眼前这个刻板严肃的古怪道长,多少让庆山和一鸣都很有些意外和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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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还有破损的衣物衫袜,告知一声,为师替你们缝补。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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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木讷的僵坐在那里半天,让道长蹲在跟前亲自给两人擦干脚丫之后,各自展开被褥钻了进去。道长说完端着洗脚水就起身径直推门而出,走时带起的一阵微风将两扇大门也紧跟着被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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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无言之际,想着晚上可以暖和的好好睡上一觉了,兴奋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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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师兄。”
“嗯,晚安,一鸣。”
“这烫完脚,真暖和啊!嘿嘿。师兄你看,师父也并不是总这么古怪的,不是吗?”
“这点蝇头小利就把你给打发了,一鸣你可真好忽悠。呵呵。”
“哎,哪里,这叫知足者常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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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一鸣带着一脸的满足表情转过身安然睡去。望着不远处板凳上放着的经书,眼看着行将接触和学习道家实实在在的吐纳修行功法,终于不用再在粗俗浅显的粗活杂役里耗费心神精力了,庆山终于略微舒展了自己紧锁了几日的眉头,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淡淡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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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透过缝隙望去窗外时,飘扬的细雨已然不知不觉的停了。留下近在咫尺透进来的丝丝清爽凉气,和满眼清净的肃穆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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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未大亮,鸟语零星。三茅观的大门虚掩。修补过的门面上仍有些许清晰的间隙。透着望进去,正殿前的空旷场地上,一鸣和庆山二人这回已经换上了真隐道长拿来的单薄的灰布道服。头顶发髻,正和道长一起正襟危坐在场地中央的草垫上,作闭目养神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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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谓人之三宝:精,气,神。”
“老君言守一之法,抱元守一。”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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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人言心斋,坐忘。”
“皆以虚静无为为旨,精神内守为要,吐故纳新,调和气血。”
“服气而闭息,闭息而行气,行气而凝精,聚精而会神。此乃先师《服气精义论》中言精满而神全,形休而命沿之意。”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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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修仙养命之学浩如烟海,且晦涩难懂,非一朝一夕可觉悟领会其本真。”
“你二人,虽非道家弟子,却也久慕道家绝学而拜于我处。资质虽浅,但正气犹存,仍是可造之材。”
“既然你二人与道家有缘,我便授你二人‘服真五牙法’。此法乃先师司马承祯述于《服气精义论》之上,为炼养修身之功法,心法第一。”
“……阿嚏。”
“……其密咒简明,浅显易学,但难于领会贯通。望能勤勉修习,明悟其真意。假以时日,便能有所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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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阿嚏!”
和庆山闭着眼,正襟危坐着听着道长不紧不慢的说完之后,异口同声的应答的同时,一鸣再一次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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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听闻二人喷嚏不断的真隐道长终于睁开双眼,抬手徐徐放下作收式动作。在停了半响之后,对着仍正襟危坐却时不时打着喷嚏擦着鼻涕的一鸣和庆山二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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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进屋吧,咳咳。”
“是师父!……阿嚏!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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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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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看,师父又在外面打坐了。天斗没亮呢还,呜呼……”
一鸣指着窗外,一边对庆山说,一边双手交叉着搓揉起自己的臂膀,显出一副怕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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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怪了!师兄你快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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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庆山应声跟着一鸣一起爬到窗前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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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吗?”
一鸣抬了抬眉毛故意欲言又止的暗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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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不对劲啊?”
“啊?!没什么?你看林子里的树,再看看道长……看出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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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庆山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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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一鸣的提示,庆山看了看远处摇曳的林中树木,又看了看近处空地中央纹丝不动的道长,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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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风里面,道长居然一点都没被吹到一样!怪怪!这是什么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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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信啊。道家功法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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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是什么障眼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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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是。哇塞……这样看来,真隐道长可真是比南茅山的敬玄道长高出好多啊。咱么算是来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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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厉害了,要不怎么是师兄呢,呵呵。”一鸣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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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光是这本事,不知道要练上多久才成啊?”庆山语气里还是留着挥之不去的艳羡和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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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窗外传来真隐道长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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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一阵清风吹过,之前还在室外空地上打坐练功的真隐道长,一眨眼已经置身柴房之内,盘腿端坐于长凳之上,面对目瞪口呆的一鸣和庆山二人,闭着眼睛不紧不慢的继续着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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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道长亲临,二人急忙也跟着在床榻之上盘腿座下,学着凝神静气,跟着打坐练功起来。而无人注意的当下,道长偷偷将不知不觉流淌出来的鼻涕又悄然吸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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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真隐道长一同修习服真五牙法,遵循指导默念密咒数十遍之后的一鸣和庆山二人复又静坐了几个时辰。午时过后,错过了午餐的二人依旧正襟危坐闭着眼睛继续面对着道长练功打坐。不知不觉中,时不时出现的肚子的嘀咕声给打破了柴房里维持了许久的静谧。早就沉不住气的庆山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道长和身旁的一鸣仍纹丝不动的静坐着,自觉有些不妥,却在重新闭上眼睛之后仍旧心神不宁。不曾平静的吐息以及时不时从嘴里发出的不自觉的声响终于让真隐道长也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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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依旧宁神静气在一旁打坐的一鸣,又看了看坐立不安的庆山,道长轻轻地摇了摇头,抬手作收式动作,随后放下盘腿站起身来。招呼之下,庆山睁开了眼睛,眼见一旁的一鸣闭目静坐如故,呼吸平顺,心中顿时感觉有些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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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静无为’乃是道家功法第一要诀。存思入神,达入静境,意导气运,以观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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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说完,自己的肚子也一阵咕噜。招呼之下,庆山于是跟着道长一起从柴房出来,去到对面伙房,准备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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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道长指示,庆山帮着点燃灶台下的柴火,后又将盛于木桶之中的清水导入锅内。然后退后一步,看着道长在灶台上操作起来,准备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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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中之水,你不去触碰,它便一直静止在那里,不会自生波澜。一旦你倾覆于它,它便汹涌激荡起来。若置于这锅中不复搅动,便又将归于平静。水如是,思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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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一边说着,一边在开锅之后将面条放入沸水之中。没过多久,便将煮熟的面条悉数盛入之前准备好,已经放置些许咸盐和葱花的瓷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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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烧好的面条置于桌前之后,真隐道长继续说道。
“所谓‘守一’,‘坐忘’,无非就是顺其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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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说着,弯腰将炭火木条从灶内抽出,持于手中,转身将之示于庆山。
“庆山,你过于执念于‘静心宁神’这件事上。如同这灶下之火,浮躁刚烈。越想清净,越不得清净。你所要做的,就是抛开杂念,什么都不要做。唯有彻底的静下来,才能去掉杂念,剩余清思。就如同静置浑浊之水,以涤清祛浊。最终所得的清澈明晰,便是形神皆忘的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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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炭火全部从灶下取出之后,道长让庆山来到跟前,指着这一锅沸水说道。
“庆山你看,及时你抛开入炭火一般的杂念,确实按照我所说的那般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去想,顺其自然,无为而为。而这眼前这一锅思绪终至清净,仍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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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便是练功打坐最简单也是最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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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云道家之学,玄之又玄,晦涩难明。其实经卷文籍,经由点拨指导之后,稍加研读便可使之简单明了,通俗易懂。然世人学道求仙者众,得道者成仙寥寥。究其原因,全然是败在其最为简单之处。那就是不堪于经年累月的枯燥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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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非长生难也,问道难也;非问道难也,行之难也;非行之难也,终之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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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的点着头,颇觉受益良多。道长在指点其一二之后,又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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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你师弟一鸣,则要比你稍强一些。起码他的杂念要少去很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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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去叫醒他吧,面都要凉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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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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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气者,胎之元,形之本。服真之法,即为纳气凝精,保气炼形,以至精满神全,形休命延,元本固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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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服五牙之气者,需坐向其方,清虑澄心,然后以凝神之志,思其入脏,其液宣通,周流行体。方能荣卫其纯,以达积感通神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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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青牙,思气入肝,窍开于目,形在为脉;”
“南方朱丹,思气入心,窍开于舌,形在为血;”
“中央戊已,思气入脾,窍开于口,形在为肉;”
“西方明石,思气入肺,窍开于鼻,形在为皮;”
“北方玄滋,思气入肾,窍开于耳,形在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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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行此法密咒,须心神入静,由心而祝,方能结合天地之灵息,导气入形,以成其妙。反之生记硬背,则事倍无功。尔等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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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
面对着真隐道长盘腿而坐的一鸣和庆山,认真听讲之后,连连点头回应。旋即闭目打坐,开始跟随师父一起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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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领受服真五牙的进阶口诀之后,一鸣和庆山二人每日五更起床在外跟随道长行五禽戏的熊经鸟伸之技。随后简单进食之后,静坐于空地之上,面朝东方,自清旦之始修习服真五牙之法,练习呼吸吐纳之术。已然过去了一段时日。期间除了每日静坐至午时之后,下午除了一些杂役之外,别无其他。至傍晚饭后有一小段晚课之后,便只剩下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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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清闲,让先前已经踌躇满志的庆山忍不住又生出不少抱怨和懈怠来。却是碍于眼见身边的一鸣仍每日规矩行事,严格作息,一如既往的兴致不减,而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但消极的情绪仍然在练功的过程中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迟迟不能安静平和下来,以至于自认为这服真静坐的修行,全然是在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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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至末行将桂月之际,原本如故清凉的山林里,每每静坐于阴凉之处,庆山却仍仿佛置身于烈日之下,时常感觉燥热。而这,都被道长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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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结束晨练之后,刚行收式的真隐道长,睁开眼便见庆山早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收起草垫,急匆匆的往柴房走去。跟一鸣一起也进了柴房准备检视二人读诵功课的道长,看着庆山将草垫甩手扔去一边,随后躺去草垫之上,双手枕头,呆呆的望着屋顶木梁,鼻息沉重,仿佛行将盛怒的蛮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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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眉毛微微一颤,便在检视一鸣功课之际,让庆山去到外面空地上,继续打坐两个时辰。庆山表情略显不悦,却也没做声,应声而起之后,没去捡拾草垫径直外出,在空地上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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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看着,脸上显出一丝忧虑。却被道长唤着背诵功课。开着窗户,一鸣按照道长要求大声背诵着道家经文,拢长枯燥的长篇大论,对于此刻在窗外本就不耐烦的庆山听来,更是恼人的很。真隐道长却视若罔闻,继续让一鸣越加大声的背诵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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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久,道长的考问才结束。一鸣再次忧虑的看了一眼窗外静坐的庆山,一边仔细的将经卷收好。打开包裹之际,里面的《抱朴子》便露了出来。经真隐道长询问,一鸣便取出书卷,递至道长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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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此乃小仙翁葛洪所著经典,我曾有幸于先师座下听得数篇,受益匪浅。原书共一百一十六篇,如今多半已亡佚,其余部分世间也失传多年。一鸣,你手上这本篇目完整,装裱精良,又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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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师父,是一友人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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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隋炀帝曾命人网罗天下道书,重新抄录,装裱成册。死后得天朝皇帝重新厚葬,其身前所爱道家典籍亦被入殓陪葬,而此书也在其列。但此传言真伪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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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中的该是当今现世孤本,能赠与你,想必你二人交情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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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仿年纪,萍水相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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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吗。呵呵。看来你跟道家多少还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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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来,历代高道都对此书倍加推崇。一鸣,如今你得此良机,务必要勤加诵读,细致领会,晓其深意,悟其神髓。这对你日后的修行之路和自身修为都将有莫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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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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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路慢慢,不可懈怠亦不可急躁草率。持之以恒,方能成效。所谓‘聚小就大,积一至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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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这句书里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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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肯下功夫,有耐心,不去计较一时的得失,坚持下去。那么,‘虽咫尺以进,往而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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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山泽可越焉。’呵呵。”
一鸣笑着,将出自《抱朴子·勖学》中的半句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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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师兄在外面熬了这么久,该是憋坏了。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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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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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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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时日,一鸣刻苦之余亦好学好问,指点之下,颇有精进。反观庆山,仍旧心绪不宁,起伏不定。功法密咒仍拘于形式,虽倒背如流却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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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就是故弄玄虚,一无是处。”
在被道长训斥其心浮气躁之后,庆山很是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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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真五牙之法,不过是入静浅法之一。之后浩如烟海的道家高功绝学却皆基于入静怀虚之根本。你口口声声仰慕道家绝学而前来拜师学艺,却连基本的入门要领都不能耐心领会。如此浮躁,急于求成,岂不是‘愿鱼而无网,不学而求知。’如此这般,必然‘虽勤而无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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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峻者患于垂上而力不足,为道者病于方成而志不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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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庆山低下头沉默不语,一鸣也在一旁默不作声。真隐道长停顿了片刻,随后开口说道。
“你二人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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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和一鸣于是跟着道长绕到道观正面大屋后身。此处唯有一面陡坡。上面除了些许短草青苔之外全是裸露的黄土和岩石山体,别无其他。往上,直到几丈高的地方才开始平缓,其上密布的竹林和灌木将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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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足陡坡面前的庆山和一鸣二人都很是不解。纳闷之际,只见真隐道长轻轻一跃,只轻踏了一下位于陡坡半高之处的一小块裸露的岩石,便飞身而上。在二人目瞪口呆之际,轻轻落在坡上的竹林里。留下一句“上来。”便转身隐没在密林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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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仰望着道长消失的地方,庆山忍不住叫出声来。一回头,身旁的一鸣已然挽起袖子,绑紧裤腿,抬腿迈步往上爬去了。庆山见状,也不得不紧随其后,二人一上一下,前后照应,费了番功夫,终于也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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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彼此浑身的泥泞和磕碰的小伤口,二人急忙顺着道人消失的方向径直穿越密林而去。确实没走几步,眼前林中便出现了一段一人宽的空隙。脚下被认为砍伐剩下的三三两两的树桩,错落有致,歪歪扭扭的排列着,组成了一条通路绕去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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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和一鸣见此情景,虽心有惊奇,却也不敢怠慢。于是脚踩树桩,顺着这条窄小的路径往前跑去。百步之内,二人便在拐过两道弯后停了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开阔之地,以及在此之上赫然屹立着的楼宇宫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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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着眼前所见的房屋高楼都不曾雕琢繁复,放眼望去却是好大一片,颇具规模。两排瓦房落于两侧,中间空地中央置以一座铁质炉鼎。其后不远处便是高大宽敞,门楣处挂有“道法自然”四字匾额的前殿。顺着道人去到的方向穿过殿堂去到后面,则是更为巨大的正殿矗立在眼前。门楣上方高悬的匾额写着硕大的“三茅殿”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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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二人的目瞪口呆,真隐道长则平静得很,示意跟上来的二人在三茅真君面前点香叩拜之后手持着点燃的蜡烛,示意庆山去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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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吹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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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有点纳闷,却也没怎么迟疑,马上就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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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一步,再来。”
于是,庆山又后退了一步,再次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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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五步,再来。”
庆山在示意之下,远去之后,再怎么费劲尝试试,却终不能将蜡烛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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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再来。”
庆山面露一丝喜色,旋即用力甩袖,终于将道长手中的蜡烛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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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退十步,不论方法。再来。”
再次退去更远处的庆山尚未动手便已经面露难色,终于使出浑身解数了,气喘吁吁的也终究能熄灭那一盏微弱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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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也过去,也试试。”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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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得令站去庆山一道,尝试着运功发力将烛火熄灭。这次烛火虽有明显晃动,却还是没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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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服真之法,凝神静息,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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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点了点头,当着师兄庆山的面,抬手作势,闭目宁神,默念密咒口诀,几次深长舒缓的吐息过后,睁开眼睛的一鸣再次发力。而这次虽然烛火摇曳剧烈,却终究还是没有被熄灭。即便如此,庆山看在眼里也为一鸣较之自己有过之无不及的功力暗暗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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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你不妨也试试。”
“不了,师父。我的功力不如一鸣。不用试了。”
庆山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出一句,很有些气馁的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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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无言,一抬手将蜡烛掷出,庆山顺势接到,持于手中。正发愣之际,却见道长于十几步开外,在二人注目之下,清吁了一口气,便将庆山手中的烛火吹灭了。
.
二人眼见于此,看了看远处的道长又瞧了瞧手里的蜡烛,顿时惊愕。而道长则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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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真之法,意在澄清去浊,凝神守一。”
“庆山,你意思不专,杂念丛生,难以凝神,无法入静。而你一鸣,虽心无杂念,能凝神入静,却空无一念,不能守执。你二人,一个不能持,一个不能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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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坐忘’,老子‘守一’。你二人,正好各得益彰。”
“庆山,于你,修习要领便是‘忘’。忘却纷杂执念,凝神静息,才能入静。继而结合服真之法,吐纳之术,达到废形存神抱静守一之境。”
“而对你而言,一鸣,在入静之后,要确保自己能存思留神,而不是空空如也,守持纯粹之意念,配合吐纳之技,导气运行。守之不失,方可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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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也。明师能授人方书,不能使人必为也。’”道长边说,底下的一鸣也跟着默念着出自《抱朴子·极言》中的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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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涂之累,非移晷所臻;凌霄之高,非一篑之积。’望你二人切记。”
“是,师父,弟子谨记。”
.
“好了。走吧。来客人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