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大吃一惊,纷纷扔下碗筷蜂拥上前。斜吹进来的西北风声声哀嚎,方才令人窒息的气氛被瞬间打破。
雨城朝门外张望了一圈,闪身进屋插上了门,跌跌撞撞的到了饭桌前,随手抄起半碗汤水就灌进了肚,落座之后身体仍在微微颤抖,一脸惊魂未定。
明灭赶忙取来药箱,为其处置头上的伤口,一道一寸多长的裂口横亘在其额头之上,此时已血凝住了,明灭心中暗惊,二哥受此一击时,该是何等的头晕目眩!江老夫人挥手止住众人的询问,一脸心疼的伸出手去,颤悠悠的检查着儿子身上是否另有所伤,待明灭娴熟的将一条药布缠在雨城头上后,江老夫人才开口道:
“老二,莫非遇上劫道儿的了?”
雨城未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你没走官道?”
雨城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
“当时我犹豫许久,就怕走官道太过扎眼,被人认出暴露了行踪,一直等到天擦黑才上了小道。谁成想,唉……”
江老夫人侧着头陷入了思考,明灭接言问道:
“那又如何遇见劫道儿的了?”
“起初上路之时,我还与一人结伴而行,才走出三里不到,那人说去小解一下我便在原地等他,谁知过了许久也未见其返回,我心里便预感事情不好。正要独自前行,便被七八个黑衣蒙面的人迎面拦住了。”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皆有些后怕,歆蓝紧紧握着丈夫的手,语调有些颤抖:
“夫君,那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说来也怪,那为首的一人貌似认识于我,只是将我一榔头击倒在地,并未加害,将细软尽数掠走后,临走时还说了句‘江二先生,世道不好,京城路更难行’。”
江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丹书铁券……”
雨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解开三层棉衣,从背后取出了丹书铁券置于桌上,说道:
“幸亏天寒衣厚,启程前我又留个心眼儿,把这等物件贴身绑在了脊背之上。虽说多有不便,终还是未落入贼手!”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为其盛汤盛饭,雨城卸下棉衣刚拾起碗筷,忽然眼光一闪说道:
“对了!那为首的贼人是个结巴,我好像在哪听过他说话……”
雨城话音刚落,医馆大门又是几声沉闷作响,一旁站立的老乌机警的抄起一根齐眉棍,小心翼翼的挪步到了门前,冷不防的抽去了门栓,作势便要挥棍下去。
来者并未料到开门之人会突施冷箭,电光火石间顺势冲上前去抱住了老乌,十分灵巧的躲过了其势大力沉的一棍。
待众人看清来者面容之后,皆松了口气。只见明洋回身插紧了门,一脸怨恨的对老乌喝道:
“你******要干啥呀!直接下死手啊!”
老乌一言不发,如石像般站在原地不动,明洋忿忿的瞟了其一眼,转身间看见头裹药布的雨城,当即脸色一喜说道:
“二先生!你没事啊!”
众人听了明洋这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心里皆云遮雾罩,只见雨城放下碗筷,一脸狐疑道: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明洋闻言,迎视着堂内众人锐利的目光,坦然道:
“唉!说来惭愧呀!诸位,实不相瞒,傍晚劫道二先生之人,正是我爹和佟三爷派去的呀!”
“什么!”
“你们……”
一石激情千层浪,闻此言后,江家众人无不愤慨,就连雨晴,亦黛眉微蹙的看着明洋,眼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
“那你还敢来?是你老子派你来耀武扬威的吗?”
江老夫人气得双手直抖,言语间亦颤颤巍巍。明洋长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黯然道:
“江老夫人,晚辈此刻不敢撒谎,此事我也是晚饭之后才偷听到,当即就马不停蹄的往八里铺来了,见二先生并无大碍,心里这才轻松了些!”
江老夫人越听越气,一时喘息不匀干咳不止,众人赶忙上前安抚,明洋见状心里极不是滋味,也想上前相劝却被老乌持棍挡在身前,只得局促在原地。半晌,才听江老太太恶狠狠的说道:
“你们……你们联手佟家,真……真是坏事做绝啦!你……你给我滚!滚呐!”
江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听得江家人都有些毛骨悚然,谁也未曾见过江老夫人如此动怒过。明洋意欲开口解释,身前的老乌却已经齐眉棍扬起,口气不容置疑道:
“滚出去!”
这时,雨城缓缓起身走了过来,拍了拍老乌肩膀示意其放下棍子,后者却依旧举棍作势要打,雨城眉头一皱,生生的把其高举的胳膊按了下去,质问明洋道:
“明少爷,且不说你爹如何,单凭先前你数次报信于我们江家,我们诚然对你心存感激。可江某至今尚有一事不明,为何你爹和佟家会知道我的行踪?甚至连我故意避开官道走小路都能了如指掌?若说不是你泄的密,恐怕谁都不信吧?”
明洋闻言急得直是跺脚,心中盘旋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心急间,却听雨晴细声言道:
“娘,二哥,你们莫要为难明少爷,我相信他心中没鬼。如若不然,他又哪敢来咱们家?明少爷仁义心肠,夹在两家中间实在有说不尽的苦衷啊!”
明洋听罢,霎时感动不已,原来还是有人懂得自己的,话说回来,自己所做的这些离经叛道之事,说到底不全是为了雨晴?此刻她能看懂自己的心,自己背负再多苦楚亦无怨无悔了!
江老夫人还在气头,听完女儿所言仍不为所动,却也不再驱逐明洋。雨城却是有所顿悟,眯眼思索了一会,转身将明洋请到了桌前。
明洋小心翼翼的瞧了眼江老夫人,见后者并未做声,才犹豫着坐了下来,言道:
“其实正如晴儿所说,先前我的确对今晚之事一无所知。还有,我也不知道二先生今日会在何时动身、走哪条道,又何来泄密一说?至于我爹他们是从何而知的,多半是佟三爷眼线众多,或许一早就在暗中窥视江家的一举一动。实不相瞒,我三番两次的来这报信,即便已做的万分隐蔽,我爹亦还是已有所察觉。”
江老夫人脸上仍余怒未消,口气却慢慢放缓下来,听明洋一番诉苦后,白了其一眼说道:
“孽障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花花肠子!你所做这一切,全是为了讨四儿的欢心,我说的没毛病吧?”
明洋一听,面颊有些发烫,下意识的看了雨晴一眼,后者低头不语看不清是何表情,正盘算着该如何回应,却听江老夫人突然放缓了语调:
“本来我十分厌烦与你,可见你三番五次的暗中助我江家,还不惜忤逆你那一肚子坏水的爹和那姓佟的,对你的印象亦是有所改观。孩子,若他日成泯之死得以昭雪,无论你爹是否乐意,老身都要亲自登门道谢于你。老身还有句话,你听了切要上心,眼下我江家与西街诸家交恶,日后你还是少来这吧,纵然你行的是仁义之事,却也别把自己牵扯进来太深了!”
明洋心里一暖,不曾想到江老夫人冷若寒冰,眼下竟也会说出这般肺腑之言,当即起身抱拳对其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老夫人一番教诲,晚辈定当牢记。有些情况您或许不知,此事幕后其实是佟家在操纵,家父也只是顾着多年情分旁帮一下罢了,老夫人,你可知佟家……”
江老夫人听到最后摆了摆手,略带笑意道:
“孩子,你不消说了,佟家本事如何,你了解的定没我多。此事我已心中有数,今儿个不妨就把话儿撂下,在这潢南城,或许他佟郎两家能一手遮天,可若是在天子脚下,我江家自有与其周旋的底气。如今他两家已把我江家逼上绝路,也是时候该反戈一击了。”
不单明洋,江家众人听闻江老夫人一言后,皆不由精神一震,眼下丹书铁券在手,众人心知江老夫人所言并非空话。
明洋仍觉放心不下,又欲言语,江老夫人却眼珠一转,先其一步开口道:
“孩子,你要说的话我全明白,假若你真心想帮我江家,就必须按我说的做。你回去以后……”
……
天寒地冻,阴风呼啸,雨晴步履沉重的将明洋送出医馆,眼中尽是不舍。二人深情对望一眼后,明洋轻轻拂去雨晴紧赚自己的手,腾身上了马车,临行,只听大堂内江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大声嘱咐道:
“回去按我说的做!明日我亲自去会会那姓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