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党籍没了
凌厉左手一把把欧志宽搂到身后，右手飞快掏出枪，是于浩川、孙颖。他脑子飞速转动：“这么晚他们来干什么”！没敢放下手里抢。
孙颖愤怒叫：“于部长你看，他拿枪对着我们。”
于浩川说：“凌厉我们找你有急事”！示意孙颖掏出枪放在茶几上。
凌厉把枪收起，安慰欧志宽：“别怕，小舅认识他们”，把欧志宽领进卧室。
卧室里，欧志宽问：“他们就是来要钱的吧”？
凌厉：“他们和小舅有帐要算，你自己洗完澡睡觉，不要等我。”
凌厉回到客厅，于浩川从客厅沙发站起身抱歉说：“对不起，不是急事不会用这种方式找你”。他注意到孙颖的枪还放在桌上。
于浩川突然变得十分客气，让凌厉很不舒服。他问：“撵到家里来收拾我”？
孙颖坐着没动，嚷嚷说：“收拾你还用于部长亲自来？于部长担心你安全。我们从后院翻墙，从后窗户进来，连灯都没开。幸亏我来过一次，知道保护你的那四个警察藏在哪里。”
凌厉说：“是啊，我是共产党的人，却要接受警察保护，你们觉得荒唐不荒唐”？
于浩川说：“先不说这些。你详细说说昨天事情经过。”
凌厉：“你信我，就把我的话当真，不信……不信就拉倒”！
“凌厉，你冷静点”，于浩川严厉说，“事关重大，否则我不会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找你”！
凌厉吞口唾沫说：“是辛华通知怡和监视点暴露。”
“是他？”于浩川问：“这就能证明他不是真叛变”？
凌厉摇摇头：“这是他和日本人商量好的……”
孙颖急了：“凌厉，我们来不是听你胡说八道。”
于浩川制止住孙颖：“你让凌厉把话说完。”
“日本人想用这种办法诱出我们刺杀，考验辛华是不是真叛变，也断绝他退路。辛华更知道我们情报工作纪律，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后面挨上一枪。来香港他已经知道没了后路，想用这种办法见到我们人。”
孙颖听着糊涂又想问，被于浩川眼睛制止。
“日本人担心节外生枝，前一晚让他住进日军司令部，辛华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而且可能是重新恢复信任的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冒死进机要室，想偷出日军机要文件以证清白，结果正好偷到这一份。”
“你怎么知道去那个会所”？于浩川问。
“他带人迎面向我跑来时突然敞开上衣，里面圆领衫写着‘沙面英伦’，我猜到他是有话想说。在香港见到他时，听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否则我也不会轻易放掉杀害我父亲凶手。如果他真是我父亲安排的潜伏者，杀掉他不但冤枉了他，而且枉费了我父亲良苦用心。当时他离我几十米，来不及细想，就没有掏枪……”
“你去英伦了”？于浩川问。
“去了，但意外碰到艾达，就是大英银行那个中方买办。辛华可能看有外人不方便，让伺应生送纸条给我，约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就是我带孙颖去的那儿……”
“你这个流氓。什么意外？去广州前约好的吧”？孙颖愤愤说。
凌厉连忙解释：“艾达是高桥让她陪着去的，估计是为了掩护身份，凑巧在那里碰到。”
“别解释，我不生气，不生气！你说正事”，孙颖用手指点着凌厉。
凌厉苦笑一下，从头开始讲述全过程。
新界大雾山脉延伸的一片荒凉的丘陵地带突然燃起三堆大火，一架低空飞行没人任何标识的运输机飞临上空，投下四五十个白色的降落伞，等到英军战斗机起飞赶来，运输机已不知去向。
地面上，横木用哨音聚拢空投下来的日本特工，把重武器和降落伞就地埋藏好，带着这些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天色已暗，一幢带客厅的豪华公寓，屋里没有开灯，显得黑黝黝的。在透过窗户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见一张大床，床上有两个看不见面孔的人影。
女的娇声说：“别这么猴急，你不怕违反组织纪律？”
男的边快速脱着女的上衣边说：“违反纪律也是你！谁让你是狐狸精”？
眼看着女的衣服已经脱得差不多了，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男的连忙下床抓起电话。
电话里传出男声，但似乎捏着嗓子：“明天去日本领事馆赴约，多听少说，不许表态”！
“是！多听少说，不许表态”！男的放下电话回到床上，但显然已经兴趣索然。
“谁呀？亲爱的。”女的问。
男的反问：“你会不知道是谁”？
“你说什么呀”，女的把头贴上男的****的胸口。
男的拿起一根烟，划火柴点燃。火柴火苗照出是蓝启雄。女的就是在蓝启雄隔壁机要室里的机要员侯玲。
于浩川听完凌厉详细介绍当时情况，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蓝启雄要冒承担破坏国共合作的风险企图抢夺孙颖拿的那份密件”？
凌厉：“我感觉蓝启雄并不是冲着密件去的。如果辛华是蓝启雄所杀，他们应该拿到密件马上离开，不会留在那里等我们。”
孙颖插话：“如果他没找到呢”？
凌厉说：“出来见到他们时我问了一句‘你不是已经拿到了’，从他当时反应看不应该知道有这份密件。”
孙颖：“你说得一切都建立在你和他们没有同流合污基础上。如果是你告诉他我们要去，你告诉他有那么一份情报，他又没找到。剩下的事不就好解释了”？
凌厉讥笑反驳：“就你这脑子还能分析出好人坏人？你在现场难道没注意到从放文件的墙边到辛华尸体旁有一道拖拽的血痕。这道血痕墙边位置血多颜色重，到辛华尸体边几乎没有了。”
孙颖仔细回想当时的场面，好像和凌厉说的一样，但脑子跟不上，于是问：“那又怎么样”？
凌厉：“动动脑子好不！正常情况下辛华藏好密件又怕别人发现，爬离藏文件地方，死的地方应该是血流尽的地方，血多颜色重，现场正好相反。”
于浩川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们看到的尸体位置应该是死后被人拖去那里，不是第一现场。”
“领导水平就是不一样。是谁把他的尸体拖开？如果是军统，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做完后为什么不尽快离开？如果是为了密件，拖开尸体后为什么又不拿走”？凌厉说事还不忘抓住机会调侃。
孙颖恍然大悟：“如果是蓝启雄肯定会拿走密件，而且不会再留下等我们。从这可以推测，我拿的密件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故意让人发现拿走，因此是假的。放假密件的人就是移动尸体的人，而且只能是日本人。”
凌厉：“终于重归人类”。
“你什么意思”？
“猪没脑子，人有脑子”。
“你”！
于浩川沉默片刻，说：“这又怎么能证明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凌厉：“两份情报同一战略企图两个不同方向，一南一北，放上‘北进’的是为了掩盖什么？再说以辛华当时处境和被杀结果，他为什么要让我看假的”？
于浩川看着孙颖。孙颖不得不说：“凌厉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于浩川：“但这目前还只是推测，证据呢”？
凌厉：“有了正确方向，再找路不就容易多了。”
于浩川沉默片刻，说：“凌厉，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你两次违抗命令，并且在你父亲死的问题上有责任，组织已经决定开除你党籍，希望你能正确对待。”
凌厉一下子跳起来：“什么？你们过分不？我刚才说了，违抗命令有原因。是不是那个什么特派员的决定？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心胸的……”
“凌厉”！于浩川厉声制止，“这是组织决定，不是哪一个人。”
凌厉气愤喊：“我受够了，把我送去新四军，那里正在重整需要人。死在抗日战场也比受这些窝囊气痛快。”
“胡说！你刺杀辛华是不是说过‘这是打算要我命’？你又确实没开枪。这让组织怎么想”！
“老齐告诉你的”？
“谁说的重要吗”？于浩川严厉说：“关键是你的真实思想。”
“我就一句牢骚……”，凌厉拼命想为自己辩解。
“从现在情况看处分可能重了些，可你想想自己，至少这种态度就不像一个共产党员”，于浩川把语气放缓：“你的工作性质决定你必须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委屈。红军时期被误当****杀掉的同志还少吗？革命也在成长也需要不断成熟。那些同志被冤枉处决时仍然高呼“共产党万岁”，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坚定不移的信仰。你放弃优裕生活从南洋回到祖国参加共产党又是为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和他们一样，经得起组织考验。”
“……”，凌厉气鼓鼓坐下，不再说话。
于浩川对孙颖说：“日本领事馆对外宣布明天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你装扮成记者去听听，看他们说些什么。我还来凌厉家等你。这个事情必须搞清楚。中央在等我们准确情报。”
“是”！
“如果你判断是对的，今天八路军办事处门前突然出现可疑人就和这有关系了”，于浩川似乎自言自语说。
“八路军办事处门前”？凌厉听进去了。
“我们怎么出去”？于浩川问。
凌厉马上反应过来，送于浩川、孙颖到大门外。隐藏在暗处的警察猛然看见凌厉送出两名从未见到进去的人目瞪口呆。
出来路上，孙颖问：“为什么告诉他被开除党籍这个事”？
于浩川说：“如果他真的叛变，这样做能逼他更快暴露；如果没有叛变，这样做能让他成熟。斗争这么残酷，我们不能用一个经不起风浪的情报人员。”
九龙边缘有一处厂房，去年年底建成准备生产刚刚流行的女性长筒尼龙丝袜，因为内地战争，货无法运进去，刚建成几个月就停产。高桥两个月前把这里租了下来。夜已深，工厂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一切似乎和平日一样。
厂房里横木带来的特工席地而坐，纵横都是直线，一个姿势，一看就训练有素。
高桥刚要说话，一名特工进来把一本小册子递给他，封面有《吉卜赛占扑》几个字。他翻到一页，笑了一声：“看来这个凌公子没撒谎，真的会用吉卜赛人方法占扑，记这么多张牌费事又费心，看来这个公子哥儿一门心思全用在玩儿上了”，随手把小册子丢在一旁，开始布置任务（日语）：
“横木中佐，你带人连夜去和我们人汇合，监视英军司令部、英军通讯中心，还有军统站、八路军办事处，特别要防范英军通讯中心，那里是英军情报机关。发现异常情况能报告的马上报告，来不及报告就当机立断处理。”
横木（日语）：“是”！
高桥（日语）：“一定注意，尽可能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让英国人抓到。”
横木（日语）：“大佐说‘尽可能’是什么意思”？
高桥（日语）：“密件重于一切！能不发生冲突就不发生冲突；必须发生冲突时不能暴露身份。”
横木（日语）：“明白了，十分钟准备，马上出发”！
特工全部站起。高桥也站起，一个日本式鞠躬（日语）：“拜托诸位了。”
特工齐呼（日语）：“愿为天皇效忠”！
这个夜晚英国人也没闲着。香港一家酒店高层一间大套间，从窗户可以看见白楼楼顶。这是威廉的临时秘密住处。
比尔正在向威廉汇报（英语）：“大英银行总行已经电召香港分行行长回国，重新安排一个行长来接任。现任行长明天就动身离开香港。”
威廉命令（英语）：“一分钟不离看住这个行长，避免节外生枝。”
比尔（英语）：“是”！
“他走后你马上秘密去大英银行查账，假如德瑞克投敌，一定要找到真凭实据。”
比尔（英语）：“如果他真的投靠日本人呢”？
威廉（英语）：“你说他一旦投日我们最大损失是什么”？
比尔（英语）：“间谍网。”
威廉（英语）：“那我们就把它接管过来。”
比尔（英语）：“动作还要快。”
威廉（英语）：“明天该去会会这个德瑞克了。你和我一起去，把带来的监听装置装到他办公室。别忘了安装发射器，通到这里。”
比尔（英语）：“是”！
夜已深，一名黑衣人躲在廊柱后面盯着八路军办事处方向，突然被身后一个人捂住嘴拖进旁边小巷。
是凌厉！他心里清楚：如果能够证明日军不打算进攻苏联，而是南进，辛华就是假叛变，自己嫌疑也能排除。于浩川无意中一句话提醒他：弄清监视八路军办事处可疑人身份和监视目的，也许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拿到的证据。看着于浩川、孙颖离去，他马上进卧室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欧志宽，轻手轻脚关上门向外走去。
凌厉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黑衣人“呜里哇啦”说日语一句也听不懂，凌厉蒙了。
巷口有几个下夜班的人说说笑笑经过。黑衣人乘凌厉不备挣脱向巷口跑去，边跑边喊：“打劫啦，打劫啦”！
“奶奶的你会说人话”，凌厉骂了句，紧追几步，脚尖一勾，黑衣人摔出很远。黑衣人翻身曲腿，从裤腿抽出一支枪。凌厉扑上去抓住枪拼命把枪口扭向黑衣人，枪响，黑衣人挣扎一下不动了。
本来想过来帮助黑衣人的几名路人撒腿就跑，瞬间不见人影。
“不许动”！
凌厉抬头，两名警察用枪指着他慢慢逼近。他举起双手起身。
黑衣人圆睁双眼已经死去。他握着的手枪枪口被拧向胸口，血从胸口流出。
等到横木安排前来汇合的三名特工赶到，凌厉已被押往警察署，尸体已被医院救护车拉走，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三名日本特工连小声喊带四处找也没能找到自己人，站在那里莫名其妙。
死了人，而且是枪杀属于重大案件，欧息凡被从床上叫起赶去警察署，一进办公室愣住：凌厉戴着手铐被强制蹲在地上，两名警察守在旁边。
“是你”？
警察立正敬礼报告：“这个人一定要见你。”
凌厉看见欧息凡进来，站起来叫：“姐夫”，被两名警察重新按蹲下。
欧息凡呵斥：“这里没有姐夫！只有警察署长和犯罪嫌疑人”！问警察：“你说的抢劫杀人是他”？
警察甲报告：“我们巡逻听见有人喊‘打劫啦’，赶过去看见他压在另一个人身上。”
“喊得声音是他还是另一个人”？
“不像他的。”
“现场有没有目击证人”？
“跑了，找不到。”
欧息凡停了片刻，继续问：“你们听到喊得是‘打劫’，还是‘打劫啦’”？
警察乙：“署长意思是”？
“听好，这个人是香港逸景西餐厅老板，有钱人，可有钱了，还是留洋的学生”，欧息凡语气中不乏酸气：“首先要把谁打劫谁搞清楚。死者喊‘打劫’就是要打劫他，喊‘打劫啦’就是被他打劫。你们想好再说。”
警察甲犹犹豫豫：“……好像是‘打劫’？”
欧息凡紧追不舍：“到底是‘打劫’还是‘打劫啦’”？
两名警察立正一起喊：“‘打劫’”！
欧息凡分析说：“如果死者是被打劫，枪应该在嫌疑人手中，死者逃跑也应该从身后中枪，你们电话告诉我现场情况好像正好相反”？
警察甲连忙说：“是这样。枪就在死者手里。子弹从前面打进心脏。”
欧息凡说：“这个嫌疑人如果是被打劫，打劫者手中又有枪，打死打劫者就属于适度正当防卫。嫌疑人无罪。……死的是什么人”？
警察乙回答：“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和其它能说明身份的东西。”
“这也符合抢劫犯罪人的一般特点，不愿意暴露身份”，欧息凡对凌厉说：“你可以取保候审了，让你家里人过来签字。”
凌厉嬉皮笑脸说：“我家里人就是姐夫你呀。”
欧息凡呵斥：“什么话！我是执法者。”
凌厉继续嬉皮笑脸：“要不叫我姐过来”？他知道欧息凡肯定不能让凌琪看到这一幕
欧息凡命令警察：“把手铐给他摘了，你们先出去。”
警察离开，门刚刚关上，欧息凡就怒吼：“我儿子呢”？
凌厉大咧咧坐到欧息凡办公桌上，拿过欧息凡的烟点着，慢悠悠说：“正躺在我床上睡得香着呢。”
欧息凡气不打一处来：“你把我儿子一个人丢在家，你知不知道你那里很危险”！
“要不是为了我外甥，我才懒得找你。”
欧息凡问：“你去八路军办事处附近干什么”？
凌厉：“关八路军办事处什么事！那附近有个客户总签单欠逸景很多饭钱，东躲西藏，我晚上去堵他。”
欧息凡：“找到他了”？
凌厉：“还是没在家。”
欧息凡：“别以为我傻。在火车站想绑架你的人也是因为生意？看见我他们跑了。我不说破是在你姐面前给你留面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凌厉：“谁让你是我亲姐夫。”
“香港人处世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别卷进政治所有事我都可以帮你。”
凌厉：“你能怎么帮”？
欧息凡：“卖掉逸景回南洋吧。你爷爷赚的钱够你躺在床上吃喝几辈子。”
凌厉开玩笑：“你想霸占逸景吧，非要把我撵出香港”？
欧息凡愤愤一挥手：“既然你不领情，算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把阿宽给我送回来，放在你那儿我不放心。”
“签字咋办”？
“还咋办！我模仿你姐笔迹签呗”。摊上这个小舅子欧息凡无可奈何。
“那谢谢了。再有麻烦照此办理”。凌厉跳下桌子向外走去。
“做你的春秋大梦”！欧息凡看凌厉已经走出办公室门，撵在后面喊：“记住明天一早给我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