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倾城离开复兴社,启程前往上海。信封里就一张照片,别的什么也没有。王处长告诉她,到上海以后,拿一本张恨水的小说《夜深沉》去《大公报》社找一位姓林的编辑,接头暗号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对方则说:“只缘你在此山中。”这位林编辑会带她去找她的助手,代号鸽子。刺杀对象的详细资料将由这位助手提供。
徐倾城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国民党特务的杀手。一路上她就在想,那批军火的事情会不会是个圈套?假如的确如此,那就太可怕了。这不仅意味着,复兴社与黑龙会勾结,而且兰芝也参与其中。难道这个外表阳光的女孩,竟然是深藏不露的特务?她不愿往下想了。但直觉告诉她,事实就应该是这样的。否则,王处长怎会知道她是为了救兰芝才受了伤?关心则乱,是她的弱点,连这个王处长都知道,显然在她身边有眼线。
上海,她阔别了一年多的城市,如今又回来了。为了不遇见同学,从下火车站开始,她就戴了眼镜,提着一个箱子,低着头走路。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大公报》社,一手提箱,一手拿着《夜深沉》,去找林编辑。
林编辑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不算漂亮,还戴着一副黑大框眼镜,就显得此人书呆子气十足。“先生找谁?”她一边工作,头也不抬地问。
徐倾城把《夜深沉》放在她桌上,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
林编辑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打量着来人,道:“只缘你在此山中。你好啊!”说着就要和徐倾城握手。可徐倾城出于对特务的厌恶,并不愿搭理她。她尴尬地把手缩回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了,温和地说道:“总部要求我们协助你。我叫林月月。先生怎么称呼?”
“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徐倾城冷冷地说。“办完事我就走,以后估计也不会来。带我去找鸽子!”
林月月点头说:“好的。但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没法联系到她。只能等下班以后,我让她去找你。先生住哪儿?”
“你也不需要知道我住哪儿。我来找你们。说个地点吧!”
“那就五点半在法兰克西餐厅,南京路的,行吗?”
“随便。”徐倾城撂下这句话,转身便离开了报社。想不到,这么个斯文的女人也是特务,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来,她的洞察力有待提升。也许,在上大学的时候,某个同学就是特务。由于特务的存在,这世道虚假了很多。今天,她也被迫做了特务。
在法租界的贝当路,徐倾城租了一套公寓。打开箱子,拿起从石门杀到省城的98K狙击步枪,感觉很亲切。在没有剑花和朋友的日子里,这支枪就成了她唯一的弟兄了。她很怀疑,刺杀的目标是不是汉奸。但没办法了,剑花还在龙潭虎穴;一帮弟兄们还等着她解救。她看了一下表,才四点,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于是就到街上去溜达。
可究竟要去哪儿呢?学校是不能去的。听说国民政府推行币制改革,要把银元兑换成法币。她不愿把硬通货换成纸币,便去中国银行,把20万大洋都换了金条,并转存至美国花旗银行。她打算用这笔钱买军火、买药,支援抗日前线。但现在还不行。自己肯定被复兴社监视着,任何大的行动都会暴露。思来想去,可以买下一家药店,先囤积药品,再做长远打算。于是,她选择了一家离黄浦江码头不远的小药店,名叫济民药房。东看看西看看,觉得这地方要出货既可以走马路,也可以拐进小巷子,比较保险。
但是刚进药店,就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徐倾城便转而离开,走进小巷子,东拐西拐,转到了一个头戴毡帽穿着灰布长衫人的后面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兄弟,谁派你来的呀?”
那人转过身,也不说话,只把帽檐往上一抬——呵,不正是王亚男吗?虽然一年多不见,这个红军战士还是黑黑的皮肤,一对眼睛跟铜钱孔似的。他笑道:“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男孩子了?”
徐倾城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亚男就说:“那就去我们那儿吧!”
“不行。有眼睛盯着我。”徐倾城略一沉思,道:“去茶楼吧!”他俩就近找了一家茶楼,要了个雅座,边喝茶边聊。徐倾城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并故意把刺杀目标的照片给王亚男看,透露了自己来上海的目的。她就想确认一下,这人是汉奸还是共产党。也许,王亚男作为野战军人,对情报人员并不熟悉。
王亚男看了看照片,就还给徐倾城,道:“这人该杀,是个叛徒,目前做了中统的走狗。”
“嗯?”徐倾城就奇怪了,复兴社怎么会让她去杀中统的人?“你确定?”
“确定。”王亚男毫不犹豫地回答。
饶是徐倾城聪明过人,对此次行动却真的是一头雾水。还不到五点半她就在法兰克餐厅等候了。她希望,那个叫鸽子的助手,可以给出一些答案。然而当她见到和林月月一块儿进来的那个人时,震惊,接着是愤怒,充斥了她整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