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浓，秘阁中。
余光远仍然躺在躺椅上假寐，他的呼吸悠长，似有似无，如果不知道的，以为他这一躺就永远醒不来似的。
他身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一只白色的酒杯，酒杯中盛着美酒，酒色清亮，在月色下仍然能感受到那一杯清醇。
那是梅林酿制的琼酿，酒香浓郁，芬芳无比。虽然因为泡制时间太短，同百药谷徐不二亲酿的万里飘香相比差得很远，但也算得上极好的佳酿，梅林称它为百里飘香。
即便是这样的一壶酒，价值也不菲，因为它所耗费的珍贵药材可以顶得上一户中产之家一年之所得。如果有按照秘法再贮藏十年八年，那就是一坛万里飘香了。
秘阁中的不同角落里，护阁长老们，有的也在假寐，有的也在品尝百里飘香，有的在打坐修行，还有人在发呆。
头顶上的那对异种画眉鸟突然唱了起来，然后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
余光远睁开了眼睛，直起身子，放开神识，神识迅速笼罩着秘阁每一个角落，甚至扩散到了百丈之外，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异样，风仍在低吟浅唱。
等了一会，余光远暗道自己是不是上了年岁，知觉在退化，就连神识也出了问题，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兮兮。他摇了摇头，再一次躺下假寐。
身为返虚境二重天巅峰实力的余光远不知道，一个淡淡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那身影与这浓浓的夜色几乎溶为一体，似乎稍大一阵风就能将那身影吹散。
身影徐徐转过去，穿过假山与池沼，拂过苍松与翠柏，来到了某个亮着烛光的房间前。
房门半掩着，梅林正在烛光下读书。
手中那本是《剑之要义》，面前还放着一本程万里赠送的《剑之道》，这两本书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不过他仍然喜欢翻阅，喜欢相互比较地品读，甚至读到某些地方，会发出会心的一笑。
这两本书都是关于剑法的书籍，但绝对算不上是秘笈。
当别人束之高阁，弃之如敝履，令它们蒙尘时，梅林却得之如宝，每一次品读，都能让他有所思考。
《剑之要义》上说天下剑法唯快不破，说的是剑法挥洒极快，快到了连人的反应都反应不过来，而《剑之道》上又说天下不存在一部完全没有破绽的剑法，只是因为剑招施展的极快，破绽被掩盖起来，让对手反应不过来而已。
无论是《剑之要义》还是《剑之道》，说法类似，高强的剑客，就在往往能料敌于先，能够很快地发现对手快剑的破绽，因为任何高强的看似没有破绽的剑法，只要一经施展，便会露出破绽，只是多少而已，机会稍纵即逝罢了。
今天白天观赛，尤其是赵挺与刘琢的对决，让梅林对快剑有了些明悟。
梅林放下书，再次回忆起前不久与赵挺在百药谷湖畔的比试，那如神来的一剑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怎样的一剑，能够突破赵挺的防御，直击赵挺剑法的破绽，让赵挺几乎束手。倘若当时梅林的实力再强一些，那一剑可以直接将赵剑刺个对穿。
快雪剑法是典型的快剑剑法，刘琢对这套剑法掌握的不错，但还远远没有练到大成的阶段，而赵挺的四雨剑其实也是一门快剑剑法，而且是一部攻防两佳的快剑剑法。
再一次回想当初自己与赵挺比试的画面，脑海中也反复回放着今天赵挺与刘琢对决的情形，还有思贤崖上的剑意，剑痴前辈与凤九的对决。
赵挺突然站起身来，转身从墙壁上摘下铁剑。
剑仍是那柄三两银子买来的铁剑。
铁剑在手，赵挺运起真气，挥剑朝那烛光劈去。
这一剑挥的极快，剑锋割去一小截烛芯，收剑入鞘时，那烛光才闪了一下，然后再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之声。
这一剑几乎没有风声，甚至连气流都没有什么变化，能够将剑法做到这一步的，在同境界之中，几乎没有人。
烛光更亮了一些。
梅林摇了摇头，略沉思了一下，再一次拔剑一挥，这一剑看上去比方才稍慢，但其实更快。
烛芯再一次被斩去一小截，烛光却仍竖立不变，梅林暗数了下，直到默数到了三时，那烛光才摇曳了一下。
蜡烛继续燃烧了一会，待恢复到了正常的亮度。梅林第三次拔剑。
这一次出剑的速度看上去更慢，然而实际上却是比先前更快一成，正所谓有意化无意，大象化无形是也。
直到默数到了五时，烛光才再次摇曳。
剑过无声，梅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抓住当初那神来一剑的精髓，这从人级三品剑法凌云十三剑中演化而成的一记快剑，梅林将之命名为“凝心一剑”。
倘若别人知道，不过是凝气境的梅林居然自创一招快剑，那绝对是要笑掉人家大牙的。
尽管心中很是激动，连日来的困惑，如拨云见日般透亮起来，但梅林仍然按照往日的习惯，熄了烛灯，盘膝坐在床上，在黑暗中修炼凌云诀，直到夜色很深，才沉沉睡去。
大约是今天解决了一件麻烦事，神清气爽，修炼的效果极好，梅林预料自己离晋身凝气四重天的那天不远了。
不过欲速则不达，梅林并不着急。秘阁虽然规矩多，但这里清闲的时间却是一大把，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修行，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他可以打着整理书籍的幌子，博览群书。
门外的身影停留了很久，当梅林发出轻酣声，那身影才转身离开。
余光远再一次坐直了身子，因为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身影从自己面前走过，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柔和却又是无比强大的力量，让他甚至连自己的手指头都控制不了，汗毛皆张，眼睁睁地看着那身影堂而皇之地离开。
他不是不敢反抗，而是不能，除了脑袋还能思考，鼻腔能够呼吸，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绝对力量面前，他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
同时他似乎可以感受得到，那身影的主人对他毫无恶意。
待余光远发现力量重新回到身上时，身旁的石桌上，那壶百里飘香已经消失不见了。
余光远早已过了轻视天下英雄的年纪，他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早已经看空了一切，昔日的雄心壮志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算差，天下修士当中，他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且处于前列。
在其成长的年代，只要资质不算太差，资源充足，只要自己肯努力，到了余光远这个年纪，实力都不会太差。
而能够让余光远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的，那就只能是圣人的存在。
圣人来此，就为偷，不，拿自己一壶酒？
余光远一时有些迷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