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梅林突然喝道。
这一声并不大,却让赵挺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梅林将手中铁剑向赵挺扔了过去,自己则以鞘为剑,再一次向赵挺发起进攻。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赵挺回过神来,大怒,不退反进。
秋雨剑刮起阵阵寒风,吹得气流四溢,剑气催动,随着剑尖的挥动,剑气无处不在无处不去,将扑面而来的梅林团团包裹,试图他绞杀在三十尺以内。
梅林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那剑气削成一条一条,虽处被动挨打,战意却是高涨,一边躲避赵挺的剑气,一边大喝:
“凝气五重天及以下,任意施为。否则你能奈我何?”
赵挺此时仍将自己的境界压在凝气四重天的境界,虽然看上去占尽上风,仍然奈何不了梅林,见梅林看上去较惨,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遂将境界提升到了凝气五重天的境界。
剑气再次大盛,剑芒七尺,冬雨剑应势而起,面前的梅林却消失了。
赵挺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反手一剑。
不过是改变了一下挥剑的方向和角度,这一剑,赵挺忽然有所明悟,觉得自己用的简直就像是神来之笔,甚至给他带来的感受要比独自练剑千百遍要深刻的多。
果然,只听叮的一声,梅林从身后的攻击立刻便被化解。
不仅如此,赵挺右手持剑,左手转变为拳,奔雷拳毫不犹豫地向右前方挥去。
这叫料敌于先。
怎料,梅林似乎早有准备,凌云步运到了极致,堪堪躲过这一拳,但赵挺感觉自己的拳风边缘扫中了他。
如果不是自己压制着境界,影响到出拳的速度,这一拳不下五千斤的力气,即便擦了边,恐怕也会将梅林打成重伤。
梅林脚下踉跄,似乎就要摔倒,脸几乎要与地面平行,一道剑气却从的腹下与地面之间空隙,这最令人想不到的地方闪电般地射出,击向赵挺的左腿。
阴险、狡诈,赵挺心中暗骂。方才他的一拳已老,拳劲余力仍在,惯性使然,百忙之中,只得右脚借力,猛提一口真元,凌空而起,在半空中他忽然想到,来而不往非君子。
招式总是死的,能够被恰当地使用才是关键。赵挺又一次有所明悟。
只见赵挺由上而下,身在半空中,冬雨剑应运而生,剑剑指向斜着身子将起未起的梅林。电光火石之间,梅林只得举起剑鞘,奋力向上迎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擦着地面飞出十丈之外,飞沙走石,将地面犁出一道不浅的沟,内腑血气蒸腾,好悬没有吐血。
赵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自己的全部精、气、神调动起来,自修行以来他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般认真过,也从来没有今天这般收获巨大。
梅林让他感到压力,不仅是在修行上的天赋,更是对这剑法的感悟让他惊叹。
他知道梅林今天所施展出来的所谓快剑,绝不是凌云门的剑法,也绝不是别的宗门的剑法。
因为梅林所施展出来的每一剑每一式,分开来说是杂乱无章的,并且每一剑都不重复,毫无关联,看上去是临时起意,因势而起,但偏偏每一剑既快又狠。
所有的剑式连贯使将出来,便构成了势,让赵挺感到沉重压力的剑势。
还有方才那令自己剑断的那一剑,让人惊艳的一剑,让他感到恐惧的一剑,赵挺不禁自问:
我才是筑基境好不?
而梅林此时有些郁闷,那神来一剑的灵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就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小林子,你没事吧?”赵挺收起剑,关切地问道。
“没事!”梅林笑道,“怎么样?今天是否有所收获。”
赵挺沉吟地一会,道:“收获还是有的,至少我现在觉得四雨剑还是不错的,快雪剑又如何?咱就是输也不会让那姓刘的好过!”
“呵呵。那好,你每天来这里修行,我相信等到了比赛的那一天,你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梅林道,转头又道,“不过现在,我还有个方法,你可以试试,或许有用。”
“什么方法?”赵挺问道。
梅林指着前方那瀑布下汇集而在小湖泊,道,“这个湖泊最浅处不过及腰,最深处少说也有一百丈深,你跳下去试试你的剑法?”
“为何?还有这种练剑法子?”赵挺讶道,他怀疑梅林是不是在消遣自己。
“在水中与平地里,当然不同。水之无形,却又可柔可刚,无处不在,当你在水中行走,会受到水的阻力和浮力,水越深,阻力越大,向上的浮力也越大。挥剑时,无论是你的身体,你的四肢,还是你的呼吸以至真元的运行,都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梅林顿了顿,接着说道:
“所以在水底,你不仅时刻承受着压力、阻力、浮力,还要随时调整你的呼吸以至真元的运行,我以为这种练剑的法子,效果一定不错!人只有在倍受压力的时候,才能激发更多的潜能,就好比一个高手给自己的压力。”
赵挺听了,点头道:“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
“当然不错,你可以试试。”梅林道。
赵挺也不废话,纵身一跳,轻松跳到湖心,运起真元,往湖底扑去。
这湖泊看似不大,湖心位置却是极深,越是靠近湖底,压力越大,凡人是永远不可能下到湖底最深处,因为无法承受水压,更不必说呼吸。
赵挺艺高人胆大,以他的境界可以在水底最深处维持半个时辰的时间,他能够感受到四周湖水给他带来重若万钧的压力,凌云诀自动快速地运行,丹田内的真元被调动起来,以抵御这沉重的压力。
湖底的水寒冷刺骨,尽管他试图用真元抵御寒水的侵袭,但不可避免地发现要额外消耗更多的真元。
在湖底沉重的水压下,每一次挥剑都异常艰难,也是挑战自身的极限,就如同在面对一个比自己实力更高的对手。
尽管是第一次下到湖底,赵挺感觉梅林的这个修行方法很靠谱。
抛下已经下到湖底的赵挺,梅林将手中的剑鞘插在岸边,转身离开。他毕竟还是一位药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天谷里似乎来了客人。
一个少年坐在正堂前的廊下看书,他看的很是认真,即便是梅林在他身侧站了好一会儿,少年也没有抬头。
或许少年人并不在意。这少年人,梅林认识,知道他叫程万里,一位拥有圣级资质的天才。
自沧浪先生亲自收他为徒后,程万里从未走出过他师父隐居的后山居府,但关于他的传闻倒是很多,比如说程万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行,天生为修行而生,比如说短短半年他便拥有了凝气四重天的境界,被称为百年来凌云门天才中的天才。
程万里来了,看来客人非沧浪先生莫属了。梅林可不敢进去打扰。
堂内传来徐不二的声音:
“回师兄,小弟的伤早好了,有劳师兄挂念。师兄如果有事吩咐,尽管遣人来,何必亲自来。”
“哼,还不是你给小山脸色看。”沧浪先生笑骂道,“我也是闲云野鹤,这两日闷的慌,出来走走也好。”
有资格称掌门沈动山叫小山的,也只有沧浪先生了,他不光是沈动山的授业恩师,更是一位圣人,整个大秦国有资格与他并列的不超过一个手掌数。
“师兄这话说的,我怎敢给咱沈大掌门脸色看?”徐不二连忙辩解道,“玄元丹是我百药谷炼制出来的,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凭啥他要我献出就献出?我好歹也是他的七师叔。”
“噢?那你是献哪还是不献呢?”沧浪先生问道。
“献,当然献了,师兄都亲自出面了,小弟怎敢不献?献也是献给宗门。”徐不二道,“不过嘛……”
听上去沧浪先生很是高兴:“不过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可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哦。宗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有过必罚,有功必赏。玄元丹能够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重现,这就是大功一件。”
“师兄找人试药了?”徐不二问道。
“小山昨夜就找了几个凝气五重天巅峰状态的弟子试药,药效惊人,这几位弟子服药后,全部筑基成功,副作用几乎没有,说它是筑基神丹圣药也不为过。”沧浪先生笑道,“依我看,玄元丹的药效比起上清门五还丹来,只好不差。这样的一枚好丹,虽然花费极大,比得上以前本门筑基丹所费三倍以上,也是物有所值啊。”
“嘿嘿,这就好。”徐不二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能让圣人亲自来感谢,让他觉得太值了。
程万里终于抬起头来,任何一个人被梅林这么肆无忌惮地围观,心里总会感到别扭。
“书好看吗?”梅林没话找话。
“还行吧。”程万里淡淡地答道,既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又没有显得太过亲近。
“什么书啊?”梅林继续问。
“《剑之道》,上面写的是关于剑法的论述,一些上古名家关于用剑的总结,还不错。”程万里扭头问道,“你想看吗?”
“嗯?不,不敢!”梅林连忙拒绝,天知道这是不是沧浪先生赐给程万里的,尽管他很想接过来看看这一本所谓“还不错”的书。
“你也在修行,对吧?”程万里打量了一眼梅林。
“是啊。不过,我是瞎练,不像程师兄,能够拜圣人为师。”梅林恭维道,他比程万里要大一岁。
“师父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程万里道,“不过,修行确实很有趣!”
“有趣?”梅林闻言有些诧异,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修行。
他听到最多的,当然是诸如“艰难”、“失败”、“坚持”、“寂寞”和“逆水行舟”之类的字眼,要不就是“成功”、“幸运”或者“功成名就”之类的褒义词。
程万里很认真地点头,仿佛是在确认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很有趣!”
好吧,天才的思维也不是我们普通人可以揣摩的。
“是啊,比如凌云十三剑,如果把第十一剑倒过来使,再伏以第三剑为后招的话,会很有趣。”梅林道。
“咦……”程万里惊讶地看着梅林,“你也发现了?”
他用了一个“也”字。
梅林摸摸鼻子:“嗯,我听一位前辈说的。”
“唔,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知是哪位前辈?”程万里有些傲娇。
“剑痴胡前辈,你听说过吗?”梅林撒谎道。
程万里自入了凌云门后,很显然与除了沧浪先生等少数人外,鲜有与其他人接触过。他摇了摇头道:
“我没听说过,既然被称为剑痴,那一定是位很有趣的人。我喜欢跟有趣的人说话。”
梅林道:“胡前辈是为剑而生的,据说他四十岁后搬进了恩贤崖,就再也没有出来。上次兽潮来袭时,我亲眼见剑痴前辈与那大妖凤九惊天一战……”
“怎么样,剑痴前辈胜了吗?”程万里追问道。
“当然胜了,剑痴前辈用的正是凌云十三剑中一招,‘君子不器’。”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有意化无意,大象化无形!”程万里清澈的目光眺望远方,口中喃喃,“寻常的武技能够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看来这位剑痴前辈恐怕已经摸到了剑意的门槛。即便还有些距离,但也不远了。”
“谁说不是呢?”梅林心中更是惊讶,这位程万里年纪大概比自己还小了一岁,但对剑痴胡钧剑法有如此精当的评价,真是天才。
与梅林少年老成不同,在程万里身上天生有股傲气,这种傲气是在骨子里的,而不是如徐鸣那种外露的骄傲,不过他骄傲有他骄傲的资本,这一番评价和见识与他的年纪是不相称的。
“你也喜欢练剑?”程万里忽然问道。
“我是瞎练。”梅林道。
程万里将手中的书送到梅林面前,道:“这本剑经就送给你吧。”
“使不得。”梅林连忙拒绝。程万里却道: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笈,也不是什么剑谱,只是上古名家对用剑的心得而已。不过这剑经很有趣,你既然也练剑,看看它或许有所启发呢。将来我也要写一部剑经,一定要超过这本,让天下所有学剑的人都来读它。”
程万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早就倒背如流了。难道你瞧不起我?”
好吧,你这么骄傲,我会很嫉妒的。
梅林“勉为其难”地收下。正如程万里所说,这本名叫《剑之道》的剑经并不是什么绝学,但终归还会是对学剑的人有点用处。
君子无功不受禄,梅林也不想欠人情,他在身上摸了半晌,也摸不出什么能值一两银子的东西。
程万里却笑着指着梅林身上那件被赵挺剑气割成条状的衣衫道:
“你这件衣衫不错,咱俩换换!”
那程万里却不管,三下五除二将梅林的衣衫脱下,然后将自己的衣衫换下。
“……”梅林无语。
程万里穿着梅林的破衣服,在廊下来回疾走,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
“哈哈,有趣,有趣。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