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皮不错，乍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年时间。”
“不过秦郡出产的秦皮闻名天下，自然有其道理的，气候、水土，它地是无法取代的，所以虽然都是青花果果皮，只有秦郡的才叫秦皮。但是你若仔细观察，观其断面，中心肉质以白质为多，年数越久，颜色越暗，这秦皮怕是只有二十年，嗯，当然也够用了，但你非要说是三十年的，这样不太好吧……”
“这番红花虽经炮制，色彩依旧鲜艳如新，这等炮制手段极其高强，估计是赣南李家老店的某位大师傅所为。不过，尝其味，味甘略甜，怕是采摘时间略早，有点可惜啊，中下品。”
“这倒也不奇怪，听说去年赣南秋霜提前，怕是药农为避免损失，提前采摘。所以，你要说这是上品，有点言过其实了……”
“河西的龙蝎，个大色赤，宇内独一无二。然而这种龙蝎并非河西自产，而是来自西域，且龙蝎本身有巨毒，易怒，捕捉不易，番人每年都有不少人不幸遭其所害，故而其价值不菲。”
“河西商人不过是自西域采买活物，然后在河西灵州等地炮制，最后高价售出。只是今日所见成品，用手摸捻，其质地略显疏松、粗糙，这表明龙蝎被炮制的时候，并没有晾晒足够时日，须知龙蝎死后，晾晒的越久，其质地越是紧密、严实，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上品……”
掌柜的和一帮伙计，已经石化。
梅林这次来的不巧，店里的上等货色全卖光了，只剩下这些还算不错的，对药效其实影响不大，所以给他打了个八折，然而错就错在掌柜的欺他年少，没有告诉他实情，还自夸货色皆是上品。
严格的讲，这家店卖的不是假药，只不过品质没有掌柜的吹嘘的那样好而已。这也是行业的潜规则，不然怎么挣钱？这家店还算是比较有底线的。
没有专门的本事，你能分清二十年的和三十年的药材区别吗？
但梅林有，他平时就是与药材打交道，又将十万字的《博物志》背的滚瓜烂熟，聪明好学，虽然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但记忆力惊人，徐不二书房的一大堆相关书籍，也都看了个遍，且能读懂读通。
跑进来的连山锤，睁着灯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梅林，聪明的没有插话。
“梅老弟，梅老弟，且坐下来，饮一杯参茶？”
一把年纪的掌柜，忙不迭地请梅林到后面精舍坐下，手下机灵的伙计连忙去后面准备茶水和几样精致的点心——以往徐不二亲自来的时候才有的待遇。
连山锤见状，一屁股坐到了梅林右手边的空椅上。掌柜见梅林没有反对，以为他俩认识，也亲自奉上参茶。
来的正好，连山锤今天吃得太多了，正好可以饮茶消食。嗯，这参茶真不错啊！
“梅老弟年少有为，学富五车，这见识真是令人惊叹。不愧为徐长老看重的人!”掌柜拍着马屁。
掌柜方才给的价格其实比以前徐不二亲自来采买的价格还要低，徐不二什么人物？
在徐不二的面前，掌柜的不敢以次充好。不过掌柜的小看了梅林，以为他不识货，所以他用品质稍次的货卖给梅林，价格也稍低些。这样相对来说，掌柜赚的会更多，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对其他人他可以这样，但梅林什么身份？
好吧，梅林也是一个小人物。
不过，这个小人物是凌云门一位长老身边的小人物。
“掌柜的的谬赞了，小子不过个小小的药仆而已。只是承蒙徐长老厚爱，遣我来凌云城采买药材，小子不敢办坏了差事。”梅林笑道，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说道，“前段日子的那件事，掌柜的听说了吧？”
“什么事？”掌柜的被弄的一惊一乍的。
“龙大先生突然来到了我们百药谷，然后与我们徐长老动了手。”
“哦，老朽略有耳闻。”掌柜的又是一惊，“只是众说纷纭，不知内情。”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梅林低声说道。
那掌柜的慌忙摆手：“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笑话，大人物之间的秘事，他一个小小的掌柜怎敢知道，可不想招来杀身之祸。尽管内心里也很八卦。
“什么秘密，说来听听。我这人最能严守秘密了！”连山锤在旁念叨着。
梅林没有搭理他，又道：
“掌柜的，你不想知道也晚了。你知道吗，那次龙大先生亲至挑衅，外界俱说是为了龙鼎，其实根本就不是这回事。你想啊，若是龙鼎在凌云门，龙大先生找上门来，我凌云门的那些大人物怎么不会出面？龙鼎啊，传说中的神器啊！”
这倒也是啊，掌柜心里暗道。龙大先生只身一人找上门来，又全身而退，严重打脸啊。
“其实吧，当年龙大先生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姑娘。这位姑娘当然是貌美如花，贤良淑德，人称‘天下第一美女’，总之是一位美眷……”
“龙大先生何等人物，年轻时不说风流倜傥，至少也是被称为‘天才’的人物。什么样的佳偶，他娶不得？”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龙大先生看上了人家姑娘，那位姑娘也是有意，可是那位姑娘却早有婚约在身，却没有告诉龙大先生！”
梅林瞥了连山锤一眼，连山锤恰当好处地插了一嘴：
“那她本应嫁给谁？难道是这位徐长老？”
“嗯，可惜我们徐长老当时一心求道，醉心于炼丹，并没有理会这件事。时光荏苒，那位姑娘为情所困，又不敢悖于伦理，终于香消玉殒，可怜可叹！”
连山锤自动脑补：
“龙大先生找上门来，自然要为那位姑娘寻个公道，徐长老有点冤呐！要俺说，那个姑娘水性杨花，真贱！不过，这龙大先生也是一路货色！”
梅林和掌柜不由得全都愣住了，敢这么评价龙大先生的，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当然冤了。但我们徐长老也不是吃素的，纵是那龙大先生拥有亚圣的修为实力，我们徐长老力战不退，一手乌云剑法，如遮天蔽日，风雨不透，天地为之变色，虽然力有不逮，但也让那龙大先生知难而退！只可惜……”
“可惜什么？”连山锤好奇。
“可惜此战，徐长老遭受重创，昏迷三十日，呕血七升，修为连降两阶，我此次下山，正是要采买一些紧要的药材，用来炼制丹药，以便长老疗伤，你说这事重不重要？”
“这就是掌柜您的不对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能以次充好呢？”连山锤当即瞪着牛眼，喝问掌柜。
掌柜的连忙道：“小的怎么敢，此番虽然药材品质稍差，可咱不是给了您八折的优惠吗？”
“既然如此，我就回去如实回禀徐长老，就说店家说只有这些次货，你爱要不要，反正您老的伤不重要。”梅林道。
掌柜哭丧着脸，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梅老弟，不，梅大爷，千万不能啊！小人可没这样说过。”
“可我进门时，你说这些都是上等货色啊。”梅林道。
掌柜又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是我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您看……”
“我这回下山，带的银子不多。”
掌柜的一咬牙：“这样吧，我给您打五折！”
“哎呀，我刚才在登仙楼，与这位连山兄吃饭，钱带的不够，还没付钱，是多少来着？”梅林将目光移向连山锤。
“嗯？三……哦不，五百两！”连山锤愣了半晌。
掌柜的再一次咬牙：“得，再给您减去五百两！”
“成交！”
出了药店，街上的人更多了，得到圣女驾临凌云城的消息，人们全都涌向神庙的方向。
“梅兄弟，这个、这个……”连山锤在身后唠叨着。
“什么事，连山兄？”梅林装作不知。
“你看，方才那掌柜的替咱付的饭钱，你看是不是？”
梅林一拍脑袋，装作恍然大悟：“是小弟的不是。”
他抽出一张银票，票额三百两，反正这次他赚了不少外块。
药店给他打五折，他向徐不二报账，会报八折。来凌云城的路上连山锤卖给他的上等药材，他其实也赚了不少。
“不是五百两吗？”连山锤表情很不爽的样子。
“好吧！”梅林从怀中找了一番，又抽出一张票额一百两，自己还能落下一百两，“见好就收！”
连山锤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你说的对，见好就收！”
他只赚他应得的那一部分。
梅林继续往前走，见连山锤还跟在身后，便道：
“江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就此别过吧。你下次若还有好药材，可直接去凌云门百药谷找我。”
“那太好了！”连山锤嘴上欢喜，心里却是提醒自己不要被这小子骗了还替他数钱。
抛下连山锤，梅林漫无目的随着人群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回头见连山锤还跟在身后，阴魂不散。
“连山兄，你意欲何往？”
“没事，瞎转转！”连山锤道。
可你也别总跟着我好不好，梅林心里骂道。
行不远处，见前方赫然一座神庙矗立在街道的尽头。
反正时辰还早，进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