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晃过。
修分没有招唤我和任建,甚至没有任何消息;倒是王丽丽一早打电话给我,说唐大波招唤我和任建赶紧到所上去,据说有要事。
唐大波是上行所的执行主任,平日里所有鸡毛蒜皮的事都是他在管理,而他唯一一次主动给我们打电话就是上次任建被投诉的事。所以挂掉王丽丽的电话后,我赶紧叫上任建一路猜测一路忐忑地赶到上行所。
刚进唐大波办公室,这暴牙便一脸灿烂地起身与我们一一握手,然后又叫王丽丽泡上茶来。
我凭直觉以及对眼下情况的客观分析,判定今天唐暴牙找我们应该不是坏事,但好事又会是什么呢?总不会是王会林那案子翻盘了吧。
唐暴牙示意我和任建喝茶,然后说道:“很久就想和你们聊聊,沟通一下,但我这实在太忙,你们多多理解啊。”
我和任建赶紧说道:“理解理解。”
唐暴牙笑道:“事情是这样,最近我手头案子比较多,而我又是人大代表、民建会员,一天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做案子?所以我就想到你们二位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律师,应该可以和我加强合作。”
我内心微感诧异,但也有些许欣喜。
唐暴牙虽然给我的印象不算太好,但如果有案子给我们合作,那我自然没有和钱过不去的理由。
心下思定,我说道:“谢谢唐主任,我们一定尽力做好每个案子。”
唐暴牙点点头,说道:“你们现在也是执业律师,也有自己的案子。如果遇到什么需要和公、检、法协调的事情,你们尽管找我。”
我永远记得唐暴牙在王会林那案子上的态度,所以便没言语,只是礼貌性地微笑点头。而任建却显得很是激动,说道:“谢谢主任,到时还请主任多多费心。”
唐暴牙很高兴甚至很欣慰地笑了,说道:“那你们现在这个案子需不需要我帮忙啊?”
我一愣;任建也一脸纳闷。
唐暴牙见我们没说话,又说道:“今天到了一笔帐,好像是蜀蓉房地产公司打过来的,他们说是你们的案子。”
我反应过来,赶紧说道:“这案子是别人和我们合作的,他们说协调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做。”
我自然不能说我们的合作者正是唐暴牙口中的公、检、法,自然也不需要再通过他去绕一圈来协调。
唐暴牙显得有些意外,说道:“他们的关系行不行?小何,越是大案子,你们越要谨慎啊,这牵涉到当事人的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任建嘿嘿一笑,说道:“谢谢主任,我们自然知道这个利害关系,但当事人相信那些人,我们也没办法。”
唐暴牙点点头,脸色已不如之前灿烂,说道:“那行吧,我们要尊重当事人自己的意愿。嗯,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我暗暗纳闷,心道唐暴牙开始明明是说有案子找我们合作,怎么到了最后倒像是要求我们和他合作?但想到当初李福第一次找我合作的时候,也是到了最后关头才掏出百元大钞,便认定这是领导们的行事风格。
我耐着性子和唐暴牙再聊得十来分钟,但直到他说要开会而离去都没将案子交给我们,这让我对领导们高深莫测的行事风格再次膜拜。
唐暴牙前脚刚走,王丽丽后脚便冲过来对我和任建接连进行了三次膜拜。马不停蹄到银行将转帐办妥后,她第四次膜拜道:“哇噻!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回到上行所,任建拿出秦明的顾问合同让丽丽盖章、开票,王丽丽第五次膜拜道:“哇噻,等我过了司考,你们一定要带我啊。”
我感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而任建也是一脸的眉飞色舞,笑道:“我们之间谁带谁啊,咱们之间是合作。等你过了司考,我们专找你合作。”
王丽丽欢呼一声,满脸通红;双眼扑闪,内有光彩流溢。
我有些受不住王丽丽那炫目但又仅仅存在于未来的光彩,便揪着仍在嘚瑟的任建出了办公室,然后给邓念刚打去电话,说道:“邓老师,蜀蓉公司那笔律师费到帐了,你看怎么处理?”
邓念刚声音中充满惊喜,说道:“这么快啊?那你们赶紧到崇州来,我通知志文,让他来处理。”
一想到即将有数十万的巨款稳稳地摆在帐上,我和任建再也掩饰不住狂喜,破天荒的、不约而同的第一次提议直接打车去崇州。
富兰克林说过,时间就是金钱啊。
…………
在崇州喝茶,无可争议地选择小钦茶源。
我和任建意气风发地走进茶源,惹得林小青忘了继续打理她的一头长发,连连追问我们人逢喜事精神爽中那个喜究竟所为何事。
我和任建非常默契地选择了避而不答,反向林小青问道霜降包间在哪里,然后便一阵小碎步弃她而去。
见我和任建进了包间,邓念刚挂了电话,然后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案子、贱人,志文一会就过来。不过……现在有个事情我要先给你们说一声。”
我笑道:“邓老师,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吩咐。”
邓念刚似乎在暗暗措辞,好半天才说道:“是这样的,志文中院那兄弟伙说这个案子参与的人比较多,他们庭上就有三个人,还有主管副院等等,所以这次只能作特殊处理。”
任建问道:“怎么特殊处理?”
邓念刚没有直接回答任建,想了想又说道:“志文也给我说过,这个案子是他兄弟拿出来的,这和你们有案子去找他们是不一样的,所以……在分配上可能要向他兄弟倾斜一点。”
我恍然大悟,却又暗道如此正好。本来我就和任建商量过,就算邓念刚不说,我们也准备主动提出来按五五分。现在虽然没有机会让我们展示一下大度,但也算替我们省了几句话。
我笑道:“这个应该,我和任建都没意见。”
任建正色道:“邓老师,你说的倾斜一点是多少?”
邓念刚迟疑了下,说道:“他们说拿个整数。”同时将他那满是老茧的食指端端伸到我们面前。
我一愣,又与任建无言相对。
只有傻子才会认为邓念刚的一根食指会值十万元,但我比傻子更傻,因为我知道那是一百万的食指。这根食指如同擎天柱一般,瞬间砸得我五味杂陈、心酸舌苦、翻江倒海、天动地摇。
似乎过了很久,我嗫嚅道:“这个……邓老师,发票可是按一百二十万开的,这个税费就是八万四……”
邓念刚叹口气,说道:“这个我肯定知道,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志文说,如果这一次你们觉得不合适或者时机不成熟,那就等下次再和你们合作。”
我心头一惊,脑子立刻清醒过来。虽然除开税费后我和任建只能得到十一万六千元,但是,根据我们最初的想法,整个案子总共也只能收十六万,就算我们得到其中五成,那也只有八万,比现在还少三万六呢。
我挤出笑容,说道:“邓老师说笑了,我们能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个比例我们很满意。”
任建起先还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等我说完后便也心领神会,冲着邓念刚笑道:“就是,我们的情况你最清楚,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大得不能再大的案子啊。”
邓念刚点头笑道:“那好,我通知志文过来。”说罢便掏出电话打了出去。
几分钟后,苟志文穿着法院制服进到霜降,在我和任建肩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笑道:“兄弟,你们酒量可以啊,改天我请你们再好好喝上一顿。”
我和任建赶紧以恭维苟志文为主而将那天喝酒的情景再渲染一遍,好像今天我们到崇州就是来找回忆似的。
我和任建不停地宣染,邓念刚却与苟志文不停地耳语。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邓念刚说他花了若干心思、想了若干办法,甚至还动用了他和我们之间的情谊,才让我和任建心甘情愿地接受目前这个分配比例。
我心甚苦,嘴上还不能停下。
染料用完,苟志文也抬起了头,略显严肃地说道:“两位兄弟,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我知道你们吃亏了。你们只拿二十个,还要包税,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个案子是史香的,我不好说什么。我只能说以后遇到我的案子,绝对不让你们再吃亏。”
苟志文的话让我略感安慰,更有些感触。他让我知道自己在社会交际方面还有太多的提升空间,想想如果我是苟志文,我多半不能像他那样真诚坦然地与对方说出这番话来。同时,他让我理解了什么叫作细节决定成败,他谈到钱时,不会说“万”,而是以“个”来代替,既让对方听得懂,也显得很是隐晦。
但此时显然不是欣赏苟志文说话艺术的时候,我赶紧说道:“苟哥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们知道你已经很照顾我们。”
苟志文点点头,说道:“史香说这个案子下周就要第二次开庭,你们要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做案子一定要内外兼修,我们炼内功,你们就要炼外功,绝对不能在庭上输了场面,绝对不要让当事人觉得你们是利用法律之外的因素打赢了官司。”
我重重地点头,对苟志文内外兼修的观点深以为然。或许苟志文这样说的目的仅仅是从稳当的角度考虑,但我身为执业律师,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又有何面目在意自己多得少得多少个呢。
苟志文又简单交待些开庭注意事项后便离开,说是还要赶回法院处理案子。我和任建到银行办理完转帐后,便辞了满脸真诚而且无比欢喜地说想请我们吃饭的邓念刚回到黄忠小区,然后各自进了各自的房间。
不知道任建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仍然对今天这事耿耿于怀。虽然在崇州我就说服了自己,或者说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但现在仍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说好的四十八……个怎么就突然变成十一个了呢。
看着窗外的夜色,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十分应景的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