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但我感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我终于清醒过来,更是意识到烟花绽放过后便是彻底并且永远的消失,心下不禁腾起一阵惶恐。
我稳住心神,觉得还需要最后一个确认。
放出道识查探一番,我来到凤栖山脚,驾着的卢直奔南充妇幼医院。在拐角静静地等待,待禹家兴捏着一些单据出门,我迅速来到病房门口。
柳静宜半躺在病床上,神色安宁;瞟见我后,露出意外而复杂的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比以前圆润的缘故,我忽然觉得柳静宜的微笑变得有些陌生,却顾不得细思,上前说道:“你这生日过得很特别啊,过到医院了……你还好吧?”
柳静宜点点头,笑道:“医生都检查过了,我和孩子都没事。你别吓着,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是生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回答柳静宜的问题,反问而道:“你怎么摔了?当时怎么回事?”
柳静宜嘴角上扬,轻声道:“都怪家兴,他老是给我讲笑话,我没注意到脚下有香蕉皮,结果就摔了。”
我微觉紧张,笑道:“当时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比如被人推了一把?或者像是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绊了一下?”
柳静宜瞪我一眼,抿嘴笑道:“怎么还是这么神叨叨的?我就是踩着香蕉皮摔了,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心下一紧,却又感觉无比轻松,笑道:“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以后自己小心一些……我走了。”
柳静宜轻轻点头,又忽地叫住我,说道:“安之,我现在生活得挺好,家兴对我也不错,以后你就别为我担心了。还有……你自己要好好的。”
我点点头,点落所有过往,唯剩一道自责的挂牵。
道识在高速路两旁反复查探,的卢向着益州疾驰飞奔;我挂牵到想急着回去被蓝田玉狠狠掴上几耳光。
一个顶天立地的真人境高手会去为难一个普通人?
一个因为害怕难受而不愿来南充的人会狠心到让孕妇摔跤?
如此简单的道理!
蓝田玉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只是不知道是被她捏成粉碎,还是被她像抛下我一样抛弃。
虽然已经查探到黄忠小区并没有那道蓝色的身影,但我还是不死心地找遍所有房间。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人境高手如果不想被我查探到,这就像我蒙住自己眼睛便看不到镜子中的我一样简单。何况,这个真人境高手还有着推倒背这样遮天蔽日的修真手段。
所幸,蓝田玉并没多少地方可去。
慎重起见,我先给欧阳毓打了电话,确定蓝田玉没有与她在一起后,我立即驾车向峨眉疾驰。
…………
我微微诧异燕灵兰竟然独自住在市中心的一个普通居民小区;燕灵兰则显然更诧异我来问她蓝田玉的去向。
我懊悔而讪然,低声道:“现在首先要找到她,然后再说怎么让她原谅我。”
燕灵兰黯然不语,半晌方轻轻说道:“她若不想见你,只怕你找不着她。”
我默然而黯然。
燕灵兰幽幽长叹,说道:“玉儿和小师叔一样,都是至情至性的人;这样的人爱憎分明,或者说过于分明,行事往往出乎常人预料。”
我愣愣地看着燕灵兰。
燕灵兰神色平静,眼神却有些飘忽,回忆道:“师父年少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子,但他们始终没有在一起。当时是师祖强力阻止,最后却是因为师父到底选择了修行。”
我明白燕灵兰说的师父便是上官雨朵,也知道那个男子便是我大地主爷爷,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燕灵兰微微叹息,说道:“师父自己或许并不觉得有多惋惜,小师叔却替她深深难过。后来,小师叔也爱上了一个男子,一个普通的男子,却是决然自废一身修为,最终嫁了他。”
我惋惜道:“嫁人自是没有错,但没必要废去修为啊。”
燕灵兰微微一笑,说道:“若非如此,便始终是上古天真弟子,她又怎么能不顾师命而执意嫁给那个姓任的男子?世间事便是如此,有舍才有得,欲取则先舍。每个人的心意不一,选择便无所谓对错。师父选择无情,小师叔选择至情,如此而已。”
我微微点头,心下更加不安;倘若蓝田玉也像那个小师叔一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怎么办?
燕灵兰静静地看着我,半晌说道:“在玉儿心中,除了她父亲,你便是唯一的男子。”
我怔了怔,迟疑道:“她……我们以前见面的时候还都是小孩子,虽然父辈们给我们订过娃娃亲,但毕竟我们十几年都没有再见过面,她怎么会这么……固执?
燕灵兰摇摇头,叹道:“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世?”
我点点头。
燕灵兰轻声道:“我妹妹和妹夫去世后,玉儿似乎就封闭了自己的心思,以后再没有任何人都够走进她心里去。虽然我是她大姨,可她毕竟是山水荒弟子,我也是好几年才会探望她一次。每次见着我,她都会说她好开心,但我从她口中听到的始终是八岁以前的回忆……包括你。”
我心下微颤,面上发烫。
燕灵兰继续叹道:“或许这便是叔歜族人的性情,正如她父亲一样。”说罢深深看我一眼,说道:“蓝云天从未认真看过我一眼,尽管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瞪大眼睛看着燕灵兰。
我没问过蓝田玉,但当初从弭周口中听说过蓝云天是他师兄,也便知道那正是蓝田玉的父亲。
对于印象中极为和蔼且又带给我人间美味的那个中年叔叔,再多的赞美我都不会觉得过分;但要以燕灵兰喜欢上自己妹夫的隐私作为代价,我还是惊讶得纳闷无语。
燕灵兰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微笑道:“我与你说这些过往事,只是想让你更了解玉儿,再看清楚你和她之间的所有事情。”
…………
峨眉山,金顶。
时至凌晨,我依然如山顶的凉风一样清醒。
燕灵兰说了很多过往事,不管是无情还是至情,终不离一个情字。但是,自我进入修真界以后接受的所有信息和事例,都表明俗世之情会干扰道心,唯无情方能悟道。
那个一身青袍的老道,完全不理会自己宗门,甚至不理会自己师弟的生死,是谓无情。
那个神秘莫测的机构,纵然确实干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明知天地异象而不采取只是有可能会造成混乱的措施,是谓无情。
那些布置七星国祚阵和鬼镇天君阵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想达到什么目的,都已造成或将要造成混乱甚至动乱,是谓无情。
只是,既然如此多的人如此的无情,为何能入道者凤毛麟角?为何能够堪破大道者数千年才能出得一人?
无情有情;情为何物?
我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混沌。
一个女人在自己四、五时见过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此便将这个男孩当作自己生命唯一的男人,不管是因为她的身世或者性格所致,到底还是一份情。
一个经历无数艰辛方成为在普通人眼里近似神仙的修真者,为了与一个普通男人厮守终生而自废全身修为,到底还是一份情。
一个老头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是自爆道海,只是为自己那个并不算听话的徒弟争取一个逃命的机会,到底是一份情。
父母的生养是情,兄弟的帮扶是情。
欧阳毓不准我客气的付出是情,任建在我失意或得意时的贱笑是情;厉欢的平淡满足是情,甚至韩亚的远走高飞也是因为情。
李福不一定正确的教诲是情,壬寅六君子的花天酒地是情,风月婷、丁美娟的任劳任怨是情……
诚哉大易,民日用而不知,亦是情。
不知多久,我心中那片混沌慢慢灵动起来,左右摇摆,终成一条充满生命气息的马尾辫;马尾辫本是无数根青丝,若心系青丝,便是一个情字。
睁开眼来,我感觉天地一片清明,心中更是无比清醒和笃定。
我知道,应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