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幽暗的巨大溶洞内陈列着数口雕工精致的楠木棺椁,一些棺盖上竟有人盘膝坐于其间,在众多九尺棺正上方,一口巨大的乌黑棺椁座落于溶洞内的一块凸台之上,在那口巨大的乌棺上,同样盘膝坐着一人,此人枯槁的面容无比阴厉,干瘦的身躯仿佛只剩下骨架,配合上那乌黑发紫的肤色,看着很是慎人。
“陈放,事情可查清楚了?”
“回禀长老,根据勘尸盘所指引,众弟子南下十万大山寻那道尸气,可当我等抵达勘尸盘所指定地点时,勘尸盘却忽然失去了反应,我等师兄弟搜遍了那座小镇却是没有发现足以散发如此庞大尸气的尸体。”
乌棺之上那人沉默不语,枯瘦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身下的棺盖,发出嘟嘟嘟嘟的闷响,“孙姚、汉钧、吕术为何至今未归?”
“三位师兄说要在那镇外山林里找找,心许能有所发现,所以可能需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查了几日了?”
“回长老,七,七日了。”听着长老不带情绪的询问,那回禀之人很是忐忑,只听得长老冷哼一声,他顿时吓得匍匐于棺盖上,深怕自己办事不力,惹得长老不喜,他不停叩着首,“弟子该死,弟子该死,弟子这就接着去查。”
看着诚惶诚恐的弟子,乌棺上那人忽然嘎嘎的笑了起来,笑得很难听,如破锣鼓一般刺耳,“此事办得很好。”
听闻此言,那人汗如雨浆,脑袋如捣蒜一般嘭嘭砸的棺盖直响,“弟子该死,弟子该死。”伴随着他额头鲜血流出,他身下的楠木棺内仿佛起了反映,利爪撕挠之声从其身下棺椁之内发出,阵阵如牛似虎般低沉雄浑的尸吼不断响起。
“你的尸奴倒是忠心,竟敢对我发出敌意,很好。”看着惶恐不安的弟子死死地压着那欲破棺盖而出的愤怒尸奴,他很是享受,同时也对此人与那尸的表现很是满意,“不必担心,我说很好,就是很好。”
他手一挥,一颗赤红药丸向着那弟子飘去,“赏你的,它能帮你更好的控制你的尸奴。”
看着浮在身前的丹药,那人很是不解,心中依然彷徨不安,“弟子办事不力,不敢受无功之禄,恳请长老收回。”
“你已经立了大功,就安心收下吧。”秦韦司手一指,那弟子身下棺盖暮然间打开了一道缝,然而没等其内之物冲出,那赤红药丸如入水鱼儿率先冲进了棺椁内,旋即棺椁碰的合上,其内再无声响,“七日未归,必然已死,以孙姚等三人实力联手都折在那道尸气手上,看来这条鱼果然够大,值得我出手。”
秦韦司哈哈大笑,拍了拍身下巨大的乌黑棺椁,伴随着一声如若惊天的尸鬼咆哮,整座溶洞被震得发颤,似要崩塌一般,碎石子唰唰而落。劲风呼啸,巨大而沉重的乌棺拔地而起,载着他带着轰隆隆破风之声便向着洞外寻那道尸气而去。留下一脸惊喜愕然,以及其身旁那些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弟子。
自从那个梦中醒来后,接连几日里,玉草都有些浑浑噩噩,内心充满了罪恶感以及恐惧感,她怕现实真如梦境一般,小虎哥他们在牢里受着苦,怕大家最后抛弃她。
“老爹,你说真的吗?小虎哥他们真的会没事吗?官府真的把罪名都算到我头上了吗?”玉草拽着酒鬼老爹破旧的袖袍,问出了她问了几十遍的问题,而老爹却是老样子,表情有些木讷,明明十多天没喝酒了,眼神却依然迷迷糊糊的好似没醒酒一般,闭口默不作声。
她翻了翻白眼,撅着嘴看着老爹,每日枯燥的赶路,还没人陪她说话,她生气的将老爹衣袖甩开,蹲在地上不愿再走。
酒鬼老爹回头看着赌气的女儿,眼神恢复一丝清明,难得的没酒喝也笑了笑,“马如龙伤的是你,要解决此事,自然是把罪名推给你最为合适不过,如若不然,我们为何要赶路?这是在逃命。”
听老爹一次说这么多话可不容易,玉草心里高兴,对于自己是不是在逃命完全没在意,当然,她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爹,那你说咱们这是要去哪?都走了十来天了,还在这个破山里,小草腿都快断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咱们不回去了,老爹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以后就住那。”
“那里呀?”
“洛阳。”
“……”玉草眨了眨眼睛看着酒鬼老爹,似在确定他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老爹,在咱们那穷小镇里你都混成这样,你确定咱们这是要去洛阳?”
洛阳为大华王朝定鼎之都,天下的中心,驰道驿路,其直如矢,无远不达,贯穿天下九州,权力与财富汇聚之源,乃世间最繁荣昌盛之地。
大华的王都在她眼里那就是个经遥不可攀的地方,玉草心想,老爹若真带着自己去洛阳,以他们这穷酸样,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对于女儿质疑自己的能力酒鬼老爹毫不生气,只是对于她说话的方式不太适应,那是自复天佑那学来的口吻,“对,我要带你去皇宫里住。”
玉草差点没栽倒在地,她是真的相信老爹疯了,抓着老爹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老爹,出了山我马上给你找酒喝。”
酒鬼老爹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而是背对着女儿,双手在背后招了招,示意她上来。
玉草愣了一愣,旋即噌的蹦了起来,一把扑在老爹的背上,小脸紧紧贴着他的背心蹭了蹭,虽然那身酒味至今不散,但已不再浓烈的呛鼻,反而透着股淡淡的香醇之意醉人心脾,她满心欢喜的搂着老爹脖子,心想着,老爹疯了也挺好,起码现在对自己很好。
酒鬼老爹侧着脑袋,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他感受到了女儿心中的那无比的喜悦之情,他心间也为之一暖。
“老爹,洛阳在哪个方向?”
“老爹,洛阳的地面是不是真的都是白玉铺的?”
“老爹,洛阳的房子是不是都是金砖搭的?”
“老爹,咱们能见着皇帝吗?”
“老爹,他们说洛阳的姑娘都很漂亮,你是不是也想看看?”
“老爹……”
“老爹……”
林荫小道上,碧波荡漾的青河上,陡峭的山道上,阴凉的山麓间,玉草兀自不停的问东问西,银铃般的笑语中喊的最多的便是老爹二字,之中的欢愉悠扬的倘佯在这片静谧宁和的大山中。
玉草幸福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是她此刻却没有那个功夫,啃着焦香滑嫩的鸡腿,对于老爹的敬仰之情那是越发的滔滔不绝,自前日干粮吃完之后,老爹便总是能不知从何处抓来山鸡野兔,平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口肉的她一下子能如此痛快的劲情享用,感动的简直要不省人事。
“老爹,原来你这么有本事,要早知道你有这么一手,当初咱们就因该搬到后山里住,咱们天天都能吃上肉。”
“老爹,吃不完了,你烤那么多干嘛?”玉草允着小手,一脸幸福,今天老爹奇迹一般抓了三只大野鸡,见老爹还在忙和,显然是要将三只都烤了。
“过了这条河前面走不远便出山了,驰道没畜牧,这些是路上吃的。”
“啊?这么快?”老爹难得回答她一次问题,本该高兴,可听到要出山了,想着过几日就没肉可吃,反而有些沮丧。
酒鬼老爹不经莞尔一笑,“到了上善郡,那里有更多好吃的。”
“你有银子吗?”对于老爹这句开导玉草不以为然,兜里比脸干净,进了城不偷不抢不骗,有再好吃的那也和她没关系。
似是看出女儿的担忧,酒鬼老爹又开口道,“老爹有一位朋友在上善郡,到了那你想什么就吃什么。”
她已经接受了老爹脑糊涂爱吹牛的毛病,而相比于他破天荒的开口多说了几句话,更让玉草震惊的是,老爹竟然有朋友?
“不信老爹?”
玉草下意识不停摇摇头,就她老爹那德性,叠翠小镇上连乞丐都瞧不起他,他怎么可能会有朋友,而且还在郡城中。
酒鬼老爹略感尴尬,轻咳一声,闷头杀鸡。
三日之后,弹尽粮绝的父女俩终于来到了上善郡城,站在护城河岸,巍峨高耸城墙下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玉草第一次出山,第一次入城,看着如此宏伟的建筑,如此密集的人流,大眼珠子充满了好奇,东张西望的,全然忘了先前对于到大城的恐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玉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老爹,无比好奇同时又深怕走丢,听老爹忽然莫名开口说话,很是不解。
一别数十年,今日再踏上善,已是物是人非,酒鬼老爹难得一笑,“走吧。”
作为大华九大郡之一,又是距离王都最近一郡,上善郡城乃是经济重郡,也是交通枢纽,其繁华程度与其诸郡相较要为更胜一筹,若大城门洞巨门大开,进进出出的人马依然排的老长。酒鬼老爹牵着玉草,二人随着人流足足排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到近门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