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冷笑道:“真是好大的架子,竟叫我去见她?”薛宝钗笑道:“她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都是亲戚,去见见也好。”林炎道:“要见也是她来见我,没道理我这个王长子要去见······见她不成。”他本想说“无父无母”的孤女,觉得太刻薄,便改成“她”。薛宝钗到底是皇商出身的,对这些礼节还是懂的,她想着到底是骨肉亲人,可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没想到林炎会这么说。只得说道:“我先去看看。”林黛玉也不留她,还让薛宝钗带他们向史老夫人问好。
薛宝钗出了邀月院,径往贾母处来。
尚未进门,薛宝钗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笑的最豪爽的必定是史大姑娘了。史大姑娘是史老夫人的内侄孙女,叫史湘云,父母早亡,由其叔父保龄侯史鼐抚养。其为人心直口快,开朗豪爽。每年史老夫人总是会接她来住几天。
薛宝钗走进屋,迎春、探春、惜春姐妹已经到了,贾宝玉也在这里,正与史湘云说笑。薛宝钗先见了史老夫人,又替林黛玉姐弟问好,并说林黛玉不舒服,不能来等语。然后才去和史湘云说话。
史湘云一眼瞧见薛宝钗便笑道:“宝姐姐,你来晚了。”薛宝钗道:“在端惠县主那里坐了一会儿。”史湘云道:“可是林家姐姐,她也在这里?”贾宝玉接口道:“她是昨天来的,比你早些。”史湘云道:“她怎么没来?”薛宝钗没说话,贾宝玉道:“她有些不舒服。”史湘云道:“那我去看看她。”说着就要去,薛宝钗道:“她身上不舒服,你就不要去闹她了。咱们先说说话儿,等晚些时候再去。”史湘云向来最佩服薛宝钗,点头道:“我吃了饭再去。”
史老夫人歪在软座上看着他们玩笑,听说林黛玉不舒服,已叫了鸳鸯派人去看看。不一会儿,那派去的人回来说:“端惠县主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史老夫人听了,稍微放下心,向鸳鸯道:“这孩子,可真让人操心。这孩子是娘胎里带来的病,会吃饭就开始吃药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好,唉。”鸳鸯道:“老太太只管放宽心吧,县主她想来没大碍,太医都没请。”史老夫人听了这番话,才开心起来。
史湘云来的晚,众姐妹没说几句话就到晚饭时间了。史老夫人今日高兴,迎春姐妹、贾宝玉、薛宝钗都在这里吃饭。
吃过晚饭,众姐妹又说会儿话,才都散了。史湘云趁着天还早,就去看看林黛玉。林黛玉也刚吃了饭,正和林炎站在院子里消食,院子里点了数盏莲花座琉璃灯,照耀的如同白昼。史湘云一进门,就看到满院灯火。略一搜寻,就看到一位宫装女子站在鱼缸前,一位七八岁的小孩扒着鱼缸用手指划着里面的水。史湘云知道那就是林黛玉和林炎了,便上前福身道:“湘云见过端惠县主,县主万安,见过王长子殿下,殿下万安。”林黛玉忙将她扶起来,笑道:“好妹妹,可盼着你来呢。”上下打量史湘云几眼道:“真像大家说的那般好,快请进来吧。”便携着史湘云的手进屋,林炎仍然在外面玩水。
两人进屋,雪雁上茶,还是花蕊茶。史湘云吃了一口,也很喜欢,向林黛玉讨了些。林黛玉让人包一包交给史湘云的丫头收着。史湘云道过谢,眼睛在林黛玉房里转了一圈。林黛玉的屋里竟然没有蜡烛,也没有火盆,这大冷天竟然不觉得冷,觉得很是稀奇。
屋子里照明用的是珠子。核桃大的珠子安放在琉璃莲花灯座上,美轮美奂,只一颗就将屋内照耀的亮如白昼。史湘云好歹出身侯府,夜明珠也还是见过的,只是再好的夜明珠也达不到用来照明的程度。史湘云觉得稀奇,问道:“这是什么珠子,怎么这么亮?”林黛玉道:“这个叫日光珠,是父王发明的,父王嫌蜡烛容易着火,就发明了这样东西。”看出史湘云对此物感兴趣,便命人取来一颗让她仔细观看。
史湘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只见那主子似珠非珠,似玉非玉,拿在手中有温热的感觉,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史湘云简直爱不释手,说道:“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珠子。”林黛玉见她喜欢,便道:“王府中照明用的都是日光珠,你若是喜欢便送你一颗。”史湘云开心的道:“谢谢县主,我也不推辞了,就要这一颗了。”林黛玉命人把装珠子的锦盒拿来,一同给史湘云,说道:“这个珠子之所以叫日光珠,是因为它需要晒太阳。等珠子不能发光时,你把它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日就好了,若是阴雨天太阳不足,就要多晒两天。”史湘云道:“这个容易,晒一次能亮多久?”林黛玉道:“晒一次能亮半个月,不需要的时候用锦盒里的那块布盖上,就一点光也透不出来了。这珠子不仅能发光,还能发热,需要用特制的锦盒装着。妹妹你觉得我的屋子里暖和吗?”史湘云道:“我刚进来就觉得你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还以为你烧了许多火盆呢,谁知进来一看一个也没有。”林黛玉道:“这个就是日光珠的功效了,不仅蜡烛省了,火盆也省了。”
史湘云道:“这个珠子真是太神奇了,你父王是怎么想出来的?”林黛玉笑道:“这也没什么,那是仙家手段,说给你,你也未必明白。你就当它是奇特点的夜明珠吧。”史湘云便没有追根究底,反而在意另一个问题,道:“如果是夏天用这个岂不是很热?”林黛玉道:“父王当然想到了这个,夏天的时候用另一种珠子,叫月光珠。”史湘云不等林黛玉说完,便接口道:“我知道了,那月光珠肯定晒月亮,能像冰一样发出冷气是不是?”林黛玉笑道:“正是这样。月光珠也给你一颗吧,凑一对才好。”史湘云道:“这珠子很珍贵吧,我只要一颗就够了。”林黛玉道:“不值什么,我们家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只因这是父亲发明的,又都在自家用,外人不知道罢了。你可是第一个得到此珠的人呢。”史湘云笑道:“真是我的荣幸了,即这么着,我就不客气了。”林黛玉道:“谁要你客气了?”又让人拿来一颗月光珠给史湘云。
史湘云得了珠子,只顾着高兴,把玩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问道:“听说县主不舒服,可好些了吗?”林黛玉道:“没什么,现在觉得好多了。你也别叫我县主了,我比你大,叫我姐姐吧。”史湘云爽快的道:“好,林姐姐。我本来是看你来的,没想到你又送我茶,又送我珠子,反倒像是我‘打秋风’来了。”林黛玉笑道:“你可仔细了,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改明儿,我可是也要去你那里‘打秋风’呢。”史湘云道:“林姐姐这般富贵才看不上我的东西呢,若是看上了,只管拿,我还怕你不成。”林黛玉道:“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这时已二更天了,史湘云道:“我该走了,一会儿老太太要睡下了,明儿在找你玩。”林黛玉也不虚留她,托她给史老妇人带一对珠子,送她到门口。
史湘云回到史老夫人那里,将珠子给史老妇人,兴致勃勃的把功用讲说一番。史老妇人也从没见过这等东西,命鸳鸯收好,嘱咐史湘云道:“是个稀罕物,你好生收着吧。”史湘云道:“既是可用之物,做什么收起来,我今日就要用它。”史老妇人觉得有理,命鸳鸯把日光珠用上,熄了蜡烛、火盆,命人好生看管珠子。
史湘云睡在东暖阁,丫头们服侍史老夫人睡下,便都到东暖阁去看史湘云的珠子,你一句我一句的的说个不住,都羡慕的不得了,直到鸳鸯呵斥她们,才算罢休。
此时,夜已深,史湘云让人用那锦盒里的布将珠子盖上,就一丝光亮也没有了,温暖的气息还是源源不断的发出,一室皆暖,一夜好梦。
再说林源,他本想在龙源楼再住一夜就去拜访一下老朋友,这一夜却没能住成。因为安富与余桐找来了。
那日林源将夏紫薇送到恭亲王府,殷少宝要留他,被林源拒绝。第二日,殷少宝便派人到荣瑞王府下帖子,正式相邀林源。
余桐收到帖子,感到奇怪,向安富道:“师傅跟恭亲王向来没有交集,他怎么会下帖子请师傅,还说是要道谢?”安富默不作声,余桐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安富依然面瘫。余桐笑完,道:“大师兄被师傅耍了。我跟你说,大师兄肯定自以为很了解师傅,认为师傅必然不会在京城,出城去寻了。而师傅这次却偏偏来了个灯下黑,还就在这京城之中。想必是近日师傅帮了恭亲王什么忙,他才下帖子道谢的。看来我们要到恭王府一趟了。”说完,便让人备马立刻去恭亲王府。
安富与余桐到了恭王府,呈上拜帖,很快就见到了殷少宝。余桐抱拳道:“在下余桐,这是我的师兄安富,我们都是荣瑞王爷的弟子。”殷少宝虽是皇亲,年轻时也在江湖上混过几年,对江湖礼节还是懂的,同样抱拳道:“幸会,幸会,原来是义弟的高足,怎么不见义弟前来。”余桐道:“实不相瞒,师父他离家出走了。”殷少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惊愕的道:“你说什么,离家出走?”余桐道:“正是。”殷少宝回想昨日见到林源的情景,还真有些像离家出走的,笑道:“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义弟竟然是这样的人,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余桐道:“想必王爷见过家师!”殷少宝道:“不错,他昨日确实来到府中。那时,我觉得不像,他说自己易容了,若不是他身上的玉佩和通身的气势,我还不敢相信呢!”余桐赶忙问:“家师后来到了哪里?”殷少宝道:“这个本王就不知道了,本王当时想留他,没留住,就让他走了。也没说去哪,本王还以为他回府去了。”余桐又问:“家师前来有什么事?”殷少宝支支吾吾的道:“这个,这个吗······”余桐道:“王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殷少宝道:“这道不是,只是······,哎,实话对你们说了吧,义弟他昨天送了一个女儿给本王。”
余桐惊奇的道:“送了一个女儿给您?”殷少宝解释道:“本王早年曾去过济南,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认识一位叫夏雨荷的女子。后来,本王回京,由于事多就把她给忘了,没想到她竟然给本王生了个女儿。如今女儿找上京来,被义弟碰到,就带了过来。”余桐问:“家师是在那里遇到您的女儿的?”殷少宝道:“据小女说是在天桥。”“天桥?”余桐微一思索便有了想法。又问了一些关于林源易容后长相衣着的问题,知道的也差不多了,便向殷少宝告辞。殷少宝要留他们吃饭,余桐以找师傅为要拒绝了。
余桐与安富骑马到天桥,向人打听林源的下落。只问了一个卖饼的小商贩,就知道林源住在龙源楼。那小商贩是个健谈的,额外告诉余桐一些信息,比如林源这两天没少在街上转,也不买东西,还在街上领了两个俊俏的女子到龙源楼,后来还跟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年人离开一段时间。
余桐了解到情况,便与安富直奔龙源楼。向小二一打听就知道林源在哪里,只因林源这个特立独行的客人的事迹,早就被小宝传开了。余桐赏了那小二一定银子,便与安富到林源的门前。余桐敲了敲门,门没有开,里面也没有动静。余桐猜想林源一定还在里面,他要真的躲什么人,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他既然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让他们找到,就不会再躲了。
林源不开门,余桐便锲而不舍的敲门,敲了许久,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正是林源,虽然他易了容,安富和余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余桐笑道:“师傅,您老人家的心思真让人难猜。”林源不搭理他,转身进屋,余桐和安富跟着进去,余桐接着道:“师傅要回去吗?要告诉大师兄吗?”林源道:“为师不想见他。”
余桐打量一下这间客房,道:“大师兄已经出城了,师傅还是回去住吧。”林源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余桐与安富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林源走在前面,安富与余桐牵着马跟在后面,三人都不说话,一直走到天桥。
这里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有一对身穿劲装的男女在卖艺葬父,林源在他们这里停下来。余桐看着他们虎虎生威的打着拳,道:“前些日子这里有个卖身葬父的,这又来了一对卖艺葬父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还真是热闹。”林源站了一会儿,那一对男女就打完了一套拳,那男的端着锣来收钱,林源没动,那人道:“爷,赏点吧。”林源道:“行骗不好。”男子脸色一变道:“看着是个富贵人,竟然没钱,没钱就不要血口喷人。”林源不搭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安富与余桐直接无视了那个男子,紧跟着林源。
林源又在一处杂耍摊子上停下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正在表演杂技,她把凳子一把把的摞起来,足有四人高,自己单脚立在顶端表演。突然,那个女孩儿脚下一个不稳掉了下来,这么高的距离摔下来,不死也要残的。看客们都不由自主的闭上眼,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就在这是,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预想中的惨状没有发生,那小女孩被人接住了,这人正是安富。安富接住那小女孩,将她放下,身影再一闪就回到了原地,这一系列动作都是片刻间发生的,等看客们睁开眼睛时,只见小女孩安安稳稳的站在地上,丝毫无损,还以为是那小女孩武艺高超,平安落地,一时间掌声雷动,都喝起彩来。
接着是两个大人表演喷火,耍刀之类,林源这次给了些钱,看完杂耍,继续向前走。就这样慢慢地走回王府。
回到府中,林源卸去易容,洗个澡,换身衣服。出来时,安富和余桐还在,林源道:“有事儿?”余桐道:“过了年,就该元宵节了,大师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今年的元宵节不如就由二师兄和徒儿主持吧。”大周朝有个惯例,每年元宵节,皇亲国戚及有爵位的人家,都要在午门前的御街两侧展示各家的花灯,由皇帝及选派的评委们进行评选,评出的前三名,皇帝会颁发奖品,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因此,刚过了年,那些人家就开始准备,有些人甚至年前就开始准备,挖空心思的想花样。
民间也竞相效仿,或在城中,或在镇上,或在村里,人们都会在当地最宽、最好的街道上展示花灯,等待评选,获胜的也都有奖励。当然,他们的规制不如御街。
林源是第一次参加御街花灯评选,他对这个不感兴趣,本来想交给管家看着办,既然安富和余桐要揽这份差事,就交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