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晴天变故
那天上午我带着初夏上了回S市的大巴，因为说实话我没法做到像她的母亲那样托大，让她一个人乘车。
因为夏天，大巴上非常热，我坐在厚厚的皮椅上，总觉得屁股底下一直湿乎乎的，很难受。
而初夏这个傻丫头却看明白了我坐立不安的根本原因，于是她第一次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
“好啊臭丫头，学坏了哈，居然敢嘲笑我！”我假装生气地鼓起了嘴，然后就疯狂地戳她的肋下，她被我弄痒了，不住地咯吱咯吱地笑。
“初夏变聪明了。”待玩儿累了，我就坐下呼呼喘着气，看她，然后用写信息给她看。
初夏看完后甜甜地笑了，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她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画了画圈儿，表示她不是傻子。
“初夏当然不傻啊，只是没有人明白初夏在想什么而已。”我又写下一行字给她看。
“韩东好像很懂初夏哎……”我看着她敲完字。她写完，犹豫了一阵，又加了一个惊叹的表情在后面。
那一次在车上，我第一次觉得，初夏从来都不傻，她只是一直没有彻底打开自己的心扉而已。而那天，我才敢拍着胸脯肯定，她真真正正地将自己完完全全都托付给了我，她的整颗心，她的未来……
将初夏送回家后，我就转车回自己家了，出门一年，我还一次都没回家看过父亲母亲呢。
而不知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的原因还是怎滴，我坐的车刚驶上了高速公路，还没来得及将马上回去的消息告诉家里，母亲的电话就先打了过来。
“小东，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学习紧张吗……”
“怎么了，妈？”母亲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哭腔，是太久没听到我的声音了所以想我了？差不多是这样吧，因为这一年来我活得的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初夏一个人似的……
“你爸……你爸他……”母亲说着突然啜泣了起来。
“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妈你说话呀！”我紧张了，冲着电话喊了起来。
“你爸公司昨晚运货出了问题，今天早上单位已经被查封了。”我听的出母亲对我讲出这些话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的世界一个晴天霹雳。
父亲的公司出问题被查封了？我不敢相信自己会从母亲那里听到这样的话，父亲做生意的诚信口碑在商业界很好的，几十年来，虽然公司规模发展的不是很大，但是每个月父亲还是几千几千块的零用钱给我花着……出问题了，破产了，我家破产了……
我脑袋里轰鸣，我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直到我下了车，狂奔进家里别墅——而昔日所谓的富丽堂皇的别墅，如今已经变成了另一副狼狈模样，院子里的草坪花园被践踏的一片狼藉，房子里值钱的装潢也被搬空了。
我看到母亲蹲在客厅角落里哭泣，满脸担忧的李管家守在门口。
“李叔，家里怎么了？我妈她……”看到角落里失落痛哭的母亲，我喉咙里也哽塞了起来。
“夫人，小东回来了。”李管家走过去拍了拍母亲的背。
母亲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不敢与她相认。她脸上全是泪痕，两只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也没化妆，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几年一样。
“怎么了妈，”我蹲在她身边，一手摁住她的背，“我爸他公司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会被查封？”
“我，我也明白怎么回事，昨夜，昨夜公安局突然就来人查封了你爸的单位，说是有人举报公司通过运货的车私贩毒品白粉，你爸昨晚正好在公司加班，被人家堵在里面，连夜被带进了牢里……可是你爸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啊！”
“扯淡！”我也愤愤不平地喊了出来，“那些人眼瞎吗！矿泉水瓶能藏狗屁的毒品白粉啊！”
“我们当然都知道，但是今天早上公安局传来消息，昨晚最后运货的卡车里的确查出了大量毒品……那个司机也逃走了，所以罪名就都落在了你爸身上……”
“混蛋……”我絮絮叨叨地骂着。
母亲抽泣了几声后，继续说：“公司员工听说了，今天早上全都没来上班，到今天中午，公司的股市大跌，咱家已经欠了几千万的债务……所以我就叫李管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出去，公司单位的那栋楼和厂子里的净水装备也都全都卖了出去……”
“那现在还有多少债务？”
“应该没了，收购咱家工厂的那个老板和你爸是在市场上多年的竞争对手，可能是敬重你爸，所以收购机械的价格也很高，连同家里存款，基本已经将亏损填补，但是……你爸他……被判了五年的刑……”
听到这里，稍稍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那天下午，李管家开车载我和母亲去市公安局探望了父亲。
父亲是个很坚强的男人，他表现得很平静，并没有因为一夜从土豪变成个穷光蛋而沮丧，也没有因为背负上了贩卖毒品的罪名而颓废。
“小东，照顾好你妈妈，”父亲长期熬夜工作，喉咙有些沙哑，“还有，远离兴源饮品公司的人……我估计这次公司出这叉子，八成是那个老家伙背后地做的手脚，昨晚运货的那个司机是我多年培养出来的，他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的，他现在失去踪迹了对吗？哼，恐怕他已经被那老家伙找人做掉了……我要是没猜错，咱家的厂子也是他们公司收购走的吧……”
“爸，你是说……你是被兴源公司的那个老头子诬陷的？”兴源公司，这几个字让我想起了昨天中午我在学校殴打的那个混蛋……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正是那家伙的爷爷……我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可是我没敢说出来，这对于父亲和母亲的打击太大。
“唉，钱这东西真不怎么好，”父亲轻松地叹了口气，“利欲熏心嘛……你爸我风里雨里浪荡了这么多年，也是该静静心了……所以小东，你今后就老老实实找个工作，然后……那个女孩叫初夏是吗，她很不错，很适合做我们韩家的媳妇儿，别辜负了人家。”
“爸你都知道了。”
“哼哼，臭小子，”父亲指了指母亲，“她是你妈怎么了？她还是我老婆呢……”
“是我告诉你爸的，这种事不该瞒着他。”母亲悉声解释道。
“哼哼……是啊，不过也没关系了，钱财嘛，够花就行了……不过你说也怪哈，这人啊，就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
父亲自言自语了好久，才又说：“小东，你是个男人，照顾好你妈，还有初夏母子……另外……娶妻的钱我和你妈在你还没出生时就给你准备好了，等我出来了可要看我孙子孙女儿啊……”父亲说着，看了眼母亲，“对了，你没把那些钱拿出来还债吧？”
“没有……”母亲啜泣着道。
“那就好，你们两个也不用太伤心，反正五年时间一到，我们全家还不是会团聚？好了就说这么多……”父亲说完摆了摆手，对李管家道，“老李，这些年跟着我到处闯，也辛苦你了，当初答应给你的钱我已经提前和银行打过招呼了，大概……两年后吧，会自动转账给你，今天，你就再最后帮我一次，给他们娘俩儿找个住所，然后你就回老家吧……好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回头有空你们娘俩儿再来看我……”
父亲说完拖着脚链，被警察拖进去了。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母亲又哭了，她一个人走在前头，离去。
没关系，只是没了钱而已，我还有母亲，还有初夏……我对自己说……
